第二天一大早,,羅天逸就來敲許家的門,。
天晴沒精打采地去應(yīng)門,天逸急吼吼地問:“天晴娃,,你昨天晚上跑哪里去了,?一大夜了,,才聽到你回來,。都準備出去找你了,。”
“哦,?!?p> “哦啥子哦,問你,,走那兒去了,?”
天晴抬起頭,,看著天逸關(guān)切的臉,,心中苦澀萬分。好想抱著他痛哭一場,。什么都不管,,哭一場再說。可是,,哭過了呢,?能告訴他嗎?告訴了他又能怎樣,?事情能解決嗎,?他這段時間學習進步非常快,,馬上就要中考了,,告訴了他,影響他學習,,又無濟于事,,何必呢。
“我,,我有份作業(yè)忘在同桌那里了,,我去拿,順便在她家看了會電視,?!?p> “你笨啊,今天她不是也要去學校嗎,?”
“哦......我有道題錯了,,今天改就來不及了?!?p> “是嗎,?我咋個覺得你怪怪的......”
“你才怪呢!清早八晨的把人喊起來東問西問的,!莫問了呢,,快去門口把米粉喊起等我,我要......”
“曉得,!筍子牛肉清紅湯對澆加一個包鹽蛋,!多放點鹽須!”
天晴一下子笑了,,羅天逸就是她生命中的陽光啊,,無論天空多么陰郁,只要天逸出現(xiàn)在她面前,,太陽就會沖破烏云,,為她灑下萬丈金光。
她迎著天逸笑意盈盈的眼睛,,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鬢角——那里有一撮翹起來的頭發(fā),,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和天逸這傻小子一模一樣——溫柔地說:“逸娃子,,這次好生考,,我們一起去讀涪城中學,以后一起考大學,?!?p> 天逸呆了一秒鐘,馬上開始撫摸雙臂:“哎呀呀呀,,你為啥突然變成個女人了,?雞皮疙瘩掉一地,好冷好冷,?!闭f完迅速轉(zhuǎn)身,趁天晴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趕快逃走,,一臉掩飾不住的笑。
天晴并沒有追上去打他,。她站在門口傻傻地笑了一會,,眼眶慢慢地紅了。
星期五傍晚九點半,,一中門口,。晚自習結(jié)束了,隨著鐵門慢慢推開,,學生們?nèi)宄扇旱赜砍鰜?,校門口頓時熱鬧非凡,一排店鋪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般,。音像店里傳來熱血沸騰的《我的1997年》,餐飲小店被擠爆,,少年們?nèi)齼蓛傻卣驹诮盅厣?,拿著麻辣燙串串,沒心沒肺地笑,。
老許隨著人潮走出校門,,不停地回應(yīng)著學生們的“許老師再見”。耳邊似乎傳來天晴的叫聲:“爸爸,!”人群嘈雜,,他以為是幻覺,自顧自地跨上了自行車,。天晴的聲音更大了,,似乎還帶著一絲氣惱:“爸!爸,!”
他循聲望去,,樹影婆娑的街邊,他的女兒正默默地看著他,,明暗相間的街燈照在她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他詫異地推車過去:“晴娃子,,你跑來干啥子,?”
“爸爸,我們慢慢走回去吧,,我有事情給你說,。”
老許滿腹疑惑,,可女兒嚴肅堅定的臉龐,,令他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迎面涌來,讓他無法拒絕,。他點了點頭,。
兩人在路上并肩默默地走著,沒說一句話,。老許預(yù)感到了什么,,他大概猜到了天晴會給他說什么。也許是自己心虛,,也許是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是他沒有料到,這一天他需要面對的,,竟然不是妻子,,而是女兒。
“爸,?!?p> “嗯?”
“清明節(jié)前一天的晚上,,你在干什么,?你去哪里了?”
“我去一個學生家家訪,?!?p> “那這周星期一晚上呢?你去哪里了,?”
“我去頂晚自習啊,,你還問過我的,。”
“爸,!”天晴抬起頭,,眼泛淚光:“你還在騙我,你到現(xiàn)在還在騙我,。你自己想一哈,,我會無緣無故地問你這些無聊的問題嗎?你自己去了哪里,,干些啥子,,你自己心頭明白。你真以為我啥子都不曉得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娃娃,,我啥子都懂了,不是你說幾句假話就可以糊弄過去的,?!?p> 老許羞愧地埋下頭。他低估了女兒,。無論在他眼里,,還是心里,天晴始終是那個眨巴著大眼睛的肉嘟嘟的小女孩,,是那個承歡膝下的小淘氣,,什么時候,他的女兒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大人,,一個可以當面質(zhì)問他,,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可以一直看到他心里去的大人。
他別過臉,,不敢看她,,也不敢說話。他怕一說話,,就泄了他強撐起來的父親尊嚴,。
天晴靜靜地流淚,沒有等到任何回答,,只看到老許默默無語的側(cè)臉,。她沖到父親面前,抓住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爸爸,!爸爸!你說??!你說?。 ?p> 老許既羞愧又惱怒,,確實對不起女兒,,心中有愧,卻又氣惱女兒的激烈和倔強,,一點不考慮父親的面子,,不留余地,。老許一輩子都是個唯唯諾諾的老好人,,天晴這份執(zhí)拗和剛強,像極了她的母親,。
面對天晴目光灼灼的逼視,,老許艱難地從喉嚨里涌出幾個字:“我......沒有?!?p> “爸爸,!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承認,?”
“我真的......沒有做啥子......沒有......”
天晴無力地放開了父親的手臂,,她累了,再也不想逼問他什么,。問一百遍,,也是徒勞。
“爸爸,,”天晴嘶啞著嗓子:“我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和白璐的事情,我都已經(jīng)曉得了,。我暫時不想告訴媽媽,,她那個火爆脾氣,不曉得會做出啥子事,。我現(xiàn)在就是告訴你,,回頭吧。讓你看在媽媽的份兒上,,已經(jīng)不可能了,。就算看在我的份兒上,不要再和白璐有啥來往了,。就當我求你,。你也不想我考不上涪城中學吧?”
聽到“涪城”兩個字,,老許才如夢初醒一般,,猛地抬起了頭,。
“晴娃子,你要好生考哈,!考上涪城中學等于一只腳邁進了大學門檻哦,!”
“我這次能不能考好,全看你了,?!?p> 老許又頹然地低下了頭。一種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光衣服的感覺涌遍他全身,,而扒光他衣服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兒。現(xiàn)在女兒把衣服扔在他面前,,讓他撿起來穿上,,同時要他舍棄自己的欲望。作為一名父親,,一位丈夫,,這種欲望是不該有也不能有的;作為一名男人,,一個雄性動物,,這種欲望又給他帶來了刻骨銘心的快樂與悸動。現(xiàn)在就要做一個割舍,,是做遵從社會屬性的人,,還是放縱原始屬性的高級動物。
老許深深地長吁一口氣,,抬起頭來,。天晴深邃的眸子讓他一陣心慌,他轉(zhuǎn)過臉去,,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晴娃子,,爸爸曉得該咋個做了。你放心,,好好考,,這是你自己的前程,千萬不要賭氣,。爸爸最愛的就是你,,要是你因為爸爸,考得不好,,我這輩子都不得安心,。”
天晴眼眶一熱,她拼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忍住緊緊擁抱父親的念頭,,忍住脫口而出的“爸爸”,硬生生地吐出一句:“你曉得就好,。你要是做不到,,我永遠不原諒你?!彼M约豪淠膽B(tài)度能讓父親有所警醒,,有所顧忌,她害怕自己的心軟,,被父親作為再次放縱的契機,。
夜深人靜,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聽到自行車鏈條轉(zhuǎn)動的聲音,。父女兩人各懷心事,,靜默不語,。天晴抬起頭,深藍色的蒼穹之中,,星星在閃耀,。地球是太陽系中一枚普通的星球,太陽系外有銀河系,,銀河系外有宇宙,,天地如此廣闊,宇宙如此浩瀚,,人只是滄海一粟罷了,。每個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是多么渺小的存在,。時間會沖淡一切,,噩夢總會醒來。
Tomorrow is another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