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珪三十五年朔月,，飛水郡南方一荒山上,。

　　黑衣人與灰衣人對面而立，旁邊巨石上放著一封書信，兼有絹紙,、黑墨和毛筆,。

　　灰衣人憂心忡忡地說：“賢弟,，此番鬧出大事,，恐難以收場啊?！?p>　　黑衣人一挑眉：“哦,？”

　　灰衣人拆開書信遞給黑衣人：“你且看它?！?p>　　黑衣人接過來拆開看時,，卻是家書一封，只見上書：

　　“

　　吾兒：

　　昨下諭旨,，敕令刑部三月內(nèi)追案一十七宗,，要拿正兇歸案，當(dāng)頭便是那背君命案,。為父觀之非同小可,，特寄此書，以告汝其事,。

　　旨云其人有罪如下：嘲弄國法,，悖逆朝綱，殺害官員,，棄尸于市,，欺我律令,，罪大惡極，雖萬死不能恕其咎,，吾雖執(zhí)掌刑部,，到此亦難為遮掩。兒需知人之七情,，莫大于天理律令,，吾父子為他已是仁至義盡，今當(dāng)自尋己便,。

　　此事干系重大,，書至令行，萬勿拖延,。

　　父

　　閏

　　江珪三十五年十月七日

　　”

　　黑衣人看罷,，凄然笑道：“如此，煩兄緝我歸府,，以候刑部三堂會審,。”

　　灰衣人急道：“此性命攸關(guān)之事,，若不諧,，吾與君皆死無葬身之地，如何說笑,！”

　　黑衣人見灰衣人著急,，說道：“兄長,，此弟之衷情,。”

　　灰衣人聞言也不說話,，只直直地盯著黑衣人,。

　　“兄使盡解數(shù)為我周全一年，小弟感激之甚,。本欲還兄以桃,、涌泉相報，奈何圣旨二下,，限期緝我,，兄及令堂暗自抗旨以保我殘軀，弟雖肝腦涂地,，亦不能報,。今既圣旨諭令嚴(yán)令拿我歸案，怎能因弟之貪生怕死,，而令兄滿門受殃,？”

　　“你一死百了,，可想過君之賢妻高堂、泰山岳母,，如之奈何,？”

　　黑衣人聞言，登時眼中泛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灰衣人忙上前攙扶，黑衣人再三不起,，涕泗縱橫：“弟之家族,，亡于兵亂、毀于戰(zhàn)火,，吾雖飄搖于世,，彷若飛蓬無根、孤雁離群,，所以茍活一年,，但存僥幸，欲尋家人,，奈何音信全無,。今心如死灰，還要這殘軀有何用,？不如將這首級付與兄長御前請賞,，尚見得我報恩心意！”

　　說著,，黑衣人拔出佩劍便要自刎,，灰衣人忙抓住他胳膊，喝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何敢自戕,？！”

　　黑衣人泣道：“不忠不孝之人,，有何顏面存留于世,？”

　　灰衣人奪下佩劍丟在地上，道：“賢弟保疆衛(wèi)國,、驅(qū)除外敵,，有何不忠？參軍入伍,，為家爭光,，有何不孝？”

　　“欺君罔上,，是不忠國,，負(fù)約未回,，是不忠情。未盡孝道,，不孝父母,，未保家園，不孝長姊,?！?p>　　“此皆身不由己之事，如何怪得賢弟,？”

　　黑衣人揚(yáng)天長嘯：“既知忠孝不能兩全,，為何卻要我兩不相全！”,，言罷慟哭不已,，癱倒在地。

　　灰衣人上前扶起黑衣人,，說道：“我本欲待商議事妥,，方告以真情。弟既如此,，其中就里,，吾便說與弟知?！?p>　　黑衣人哭道：“狗官里通外國,、受賄害人，尚有何說,？吾報仇訖,，本當(dāng)就死，只是家人骨殖未收,，因此沉吟,。如今上意擒我,，如何敢誤兄長全家,，全我偷生私念！”

　　灰衣人見如此說沉吟不語,，半響方道：“弟之家眷,，并令正一家，實(shí)未毀傷,?！?p>　　黑衣人聞言大驚，忙扯住灰衣人的衣袖說：“兄長,，切莫欺我,！”

　　灰衣人搖搖頭,，堅(jiān)定地說：“吾此來，一是與弟商討對策,，二是雁寄賢弟家書三封,，并求回書?！闭f罷,，從懷中拿出三封書信，遞了過去,。

　　黑衣人顫抖著接過書信,，一封封拆開來看，不一時看完,，淚流滿面,，叩頭直至流血，大哭道：“父母家人尚在,，我今死也無怨,。皇天后土,，鑒我真心,！”

　　灰衣人勸道：“賢弟莫喜，且回書信,，以告平安,。”

　　過了半響,，黑衣人方才擦干涕淚,，走到巨石旁撫平絹紙，執(zhí)筆飽蘸濃墨,，懸腕正書,，那手上下翩舞運(yùn)筆如飛，只過了半柱香功夫便寫完一封千言家書,，交給灰衣人問道：“兄長,，可是你為我周全家眷？”

　　灰衣人接過家書,，搖手道：“我也是接信引路,，方才找到賢弟家眷，事中就里,，賢弟可自問令堂及令正,。”

　　“無論如何,，但求兄長保全家人,，弟死無恨,。”說罷,，黑衣人雙膝跪地,，對著灰衣人磕了一個頭。

　　灰衣人阻擋不及,，只得受了,，嘴里還問：“賢弟如今可有生理了？”

　　黑衣人站起身,，扶額想了一會,，看著天邊云卷云舒，見那云彩一時遮掩夕日,，一時又為余暉讓開通路,，忽然一拍額頭說道：“有一辦法，可瞞天過海,?！?p>　　“哦？說來聽聽,?！?p>　　……

　　二人從上午商議到黃昏，方才定下計(jì)策,，灰衣人告辭而去,。黑衣人獨(dú)自一個站在荒山上，看那斜暉披復(fù)林海,、高山云崖生金,，想起幼時無憂無慮、自在無比的日子,，還有那新婚燕爾,，夫妻相愛的時節(jié)，自己一度以為已經(jīng)失去所有,，如今又聽說事情別有生機(jī),，當(dāng)下里悲喜交加、感慨萬千,，不禁口賦《鶯啼序》一首,，以抒胸臆。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北斗廉貞隱約可見時，他方才隱匿了身影,，一路走進(jìn)森林里去了,。

　　·

　　《鶯啼序》

　　銷魂此處回顧,，滿目盡凄楚。兩三鳧,，寒霜幽谷,，是處紅葉戚舞。晚遲暮,，極樂凈土,，是非憂樂皆作古。只怕是,，無路歸途,，滿腔悲惚。

　　貪愛癡忘,，白露凝光,，常持節(jié)空望。慕南湘,，彼岸燈火,，照月掩映盛唐。筆成章,，滿目詩行,，淚成文，墨跡皆狂,。俱蒼涼,，舊時歸雁，今日凄惶,。

　　壯志如虹,，吟詠如風(fēng)，輕雨飛霧濛,。濁酒斟,，難潤枯腸，喜憂難斷,，成敗俯仰,，古今誰證？春秋好景,，南江懷暮,，曉路晚柳憶故城。琵琶短,，婉轉(zhuǎn)幾多情,。往思恨淺，黍熟未就迷夢，堪道莊周蝶逢,？

　　晨江罹雪,，朽木自成，愛易水蕭風(fēng),。襲星月,，為酬知己，吞炭涂漆,，腹魚斷匕,，獨(dú)膂難支。汗竹殺青,，烏墨天生,，黃金臺上仗玉龍。鬼神場,，弦音絕響動廣陵,！沆目淚眼盡婆娑，笑也白翁,，泣也白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