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祥寅與白文斌二人在書房攀談,,漸漸從文物古玩聊到兩個孩子身上,,祥寅有心思要在白文斌身上探聽白昕茗的一些事情,,有便于自己了解這個女孩兒,,白文斌也懷著同樣想法,,礙于祥寅年長于自己,,不便張口,,只得先將自己的事說了,,再找祥寅探聽儒臣的事,。說話間不免提到自己關(guān)心的事,,將往日一些情緒又引發(fā)出來,,因此愈發(fā)收不住,恨不能將胸中積壓之事悉數(shù)傾訴出來,。
“昕茗八歲時生的那場怪病始終壓在小弟心頭,,若說與別人,始終覺得有些隔閡,,不期與瑞虎兄長一見如故,,也就不掩飾什么了?!蔽谋髮⒉璞K放下,,用手按著椅子扶手,開始將自己對昕茗的一些不便言表的關(guān)心紛紛說與祥寅聽:“無端生此無妄之災(zāi),,縱使病愈也要后怕三分,,昕茗生病時不便出外詢問,自她痊愈后小弟便找人四處掃聽,,生怕再遇此事而佛經(jīng)無效,。后來有一友人介紹小弟認(rèn)識豐脈城內(nèi)御醫(yī)之后,某與其攀談多時,,將小女病情悉數(shù)告諸,,方才得知此病說來古怪離奇,實則因為彼時手頭緊些,,因此小弟夫妻二人,、更兼家中上下人等忙于家業(yè),無暇關(guān)照昕茗,,這孩子又天生是個喜好熱鬧的心性,,在家中獨自一人待得久了,又無人同她玩耍嬉鬧,,縱使懂事不使性子,,終究還是覺得孤獨寂寞,又少父母關(guān)懷,,時日長了作下此病,因此無藥可醫(yī),。那高僧心里清楚,,因此將佛經(jīng)傳與小弟,昕茗年紀(jì)幼小不懂經(jīng)文,,小弟教她看習(xí),,更兼誦經(jīng)抄經(jīng)本就是靜心寧神之事,這病才能好轉(zhuǎn)回來,?!?p> 說到這里,,文斌自覺有愧于女兒,重重悔色蒙上面容,,沉嘆一口氣道:“可憐我夫妻彼時尚且以為是佛法無邊,、菩薩顯靈,如今想來,,雖是佛門好事,,卻并非神佛之道。天遣高僧來教我醫(yī)女兒之疾,,其根本仍是人為,。此后小弟時常自責(zé)當(dāng)初被金銀堵塞心竅,耽誤了與家中妻女父母相處的時日,,只為財資誤了人倫,,實屬不該?!?p> 祥寅深有同感地點頭稱是,,安慰文斌道:“賢弟也莫過于牽掛此事,俗言道:‘家中無財,,萬事皆難,。’賢弟既言彼時家中不甚寬裕,,將時間放在家業(yè)上也無可厚非,。一日十二辰,人之精力時間總是有限,,必不能十全十美,,舍一而取二罷了。此非賢弟之過,,人之常情而已,。”
文斌胸中煩悶惆悵,,一時間也顧不得言談,,口中冒出土語來:“哥兒這些說話,兄弟心中也知道得清楚,,只是……只是……不知便罷,,若知道是因為自己為父不慈,以致兒女受苦受病,,恁地能讓自己不心疼受愧,?”文斌閉上雙眼,緩緩地?fù)u頭道:“唉,!無論如何,,終歸是我虧欠與她,,人之一生年幼唯有一次,如今哪怕要亡羊補牢,,卻也無羊可圈了,,只空空地扎個籬笆在哪又有什么用呢?”
見文斌眼圈有些發(fā)紅,,孫祥寅自覺有些不好,,寬慰他道:“賢弟,事已無補,,切莫困擾于此,,徒增煩惱罷了?!?p> 白文斌用手擦了擦眼眶,,自覺雙眼酸澀,便閉上眼將頭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歇息良久,,過了多時才睜開眼道:“方才失態(tài)了,兄長莫怪,?!?p> 祥寅擺擺手,提起茶壺來要給文斌添水,,文斌忙用手去奪那茶壺,,口中說道:“不當(dāng)人子!怎能讓兄長為小弟添茶,?,!”祥寅把住文斌胳臂按回椅子上,將水添滿了說道:“你我兄弟此時推心置腹,,不須記掛俗禮,。”白文斌只好坐下,,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久久不言。
沉吟半晌,,白文斌收拾好情緒,,重新開口道:“因此小弟雖然從嚴(yán)教她,卻也往往不能強硬到底,。昕茗這姑娘自小頑皮些,在家中也時常闖禍,,但歸根結(jié)底心性甚好,,懂事也早些,,雖然調(diào)皮卻從不違拗我夫妻二人的意思,自小到大只有兩件杵了我心意:一件是鐵了心要學(xué)音樂,,另一件便是這婚姻之事了,。”
“這事說來也怪,,這孩子從小不曾聞那絲竹管弦之聲,,更少聽歌舞唱詞,到了一十二三,,小弟問她要學(xué)些什么技藝傍身時,,她卻說要學(xué)音樂,卻不是好笑么,?當(dāng)下我便問她說要學(xué)音樂,,可知道音樂是為何物,不想她侃侃而談,,說起來倒是頗有幾分意思,,小弟本想教她學(xué)珠算與文書,將來好幫襯家業(yè),,又能留在我夫妻身邊,,方便照管于她。見她如此,,也曾幾次三番與她長談,,厄耐這妮子鐵了心思要學(xué)音樂,她又著實肯在這上面下功夫,,十分堅持己見,。最后一次小弟與她深聊,拿出父母之命壓上去,,她便不再說話,,只獨自一個坐在那里飲泣,又勾起我當(dāng)年那些心事,,心想也就從了她罷,,于是請了樂師來教,她倒是學(xué)得快,,至今也算小有成績,。”
“女子習(xí)學(xué)音樂,,本是好事,,能學(xué)出成績來,也見得她自有天分,,便由她吧,?!毕橐鷦竦溃骸叭缃褚咽墙暷觊g,未必大家閨秀便要矜持內(nèi)斂,,更未必音樂就是戲子伶人行當(dāng),。何況圣人有言:‘禮、樂,、射,、御、書,、數(shù),,人之六藝,不可不學(xué),?!@‘六藝’中之‘樂’只是到后來才被‘天人教’說作成‘靡靡之音’、‘亂耳之聲’,,其本身實是好事,,自當(dāng)今圣上即位之后也曾多次倡導(dǎo)舉國上下欣賞音樂,令女學(xué)了倒是也好,?!?p> “真是如此說,小弟也就不再牽掛她這事了,,只她學(xué)得又不是什么非法行當(dāng),,自己又喜歡,又能沉浸于此,,便是最好了,。”
“至于婚姻之事,,人都是從小而大,,我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她自覺與世上女子格格不入,,因此自己也要尋個不同凡響的人,,才能包容接納她。此前始終未見可心的男孩兒,,因此心里有些沮喪失落,,又不想我二人替她擔(dān)心操勞,只好強裝成頑劣不羈的樣子,,推三阻四罷了,。”白文斌說著說著,不覺眼圈又紅了些,,為人父母的擔(dān)憂之情浮于表面:“小弟雖然心里清楚,,但畢竟她是個女孩兒,我又是個爹,,婚嫁之事本不應(yīng)由我尋人牽線,但拙荊認(rèn)識人少,,沒什么介紹,,只得由小弟去做,這兩年間唯獨儒臣侄兒生得文雅,,又有己見不落俗套,,小弟心中自然高興,昕茗似乎也是喜歡,,因此說與兄長這些,,只求容些時日,莫嫌小女如此嬌蠻……”
“賢弟放心,,此事但凡兩個孩子無甚磕絆,,愚兄必不妄加干涉?!?p> 正說話間,,聽見外面嚴(yán)管家低聲道:“老爺,大小姐與孫公子回來了,?!?p> 文斌看著祥寅問道:“小弟有一拙見,不知兄長可否愿意,?”
“賢弟且說,。”
“愚意欲令兩個孩子單獨用飯,,以見他二人情誼如何,。”
祥寅略微想了一想,,當(dāng)下應(yīng)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