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在短暫的呼號還沒有完全演變?yōu)檎鞘械目駳g時,西澤被神父悄悄帶回了教堂,,那時候已經沒有人關心那件事的兩個主角,全城人都爭相趕往審判法庭,,只為能看教團使者一眼,,場面一度混亂到能與昨晚的納拓家比肩甚至更甚。
后來納拓老爺派人來帶走了維什,,那個孩子被帶走時,,眼神完全看不出神采,那個風光無限的納拓家大少爺似乎從審判結束后就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只留下了一具軀殼,,今后這個孩子將作為辱神者和罪人背負著罪孽活下去......如果他還愿意活下去的話。
對此西澤沒有什么負罪感,,甚至完全沒有在意,,
教團使者在全城游走了一圈,為白石布下了輪亥的恩澤,,人們說他經過的地方,,連空氣都仿佛是被洗滌過了一般透人心扉……
西澤被帶回教堂之后就沒有出過門,這些事當然都是韋爾告訴他的,。這次韋爾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溜進教堂,,他作為王都進修者的友人,當然有資格過來進行一番正式的告別,。
畢竟西澤明天就要走了,。
“洗滌空氣這種說法真的好惡心人啊,雖然是那位教團使者,”韋爾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聽起來就像是在聞馬車后的灰塵一樣啊哈哈哈!”
這是漆澤民間的一句諺語,,聞馬車后的灰塵可以指甘愿待在人后學習的行為,,但人們最常用的果然還是代指放屁。
西澤也懂,,所以和韋爾一樣笑了起來,。
在笑完之后,韋爾看著桌面上攤放著的骨架,,無聲地點了點頭,。
西澤感覺自己有些話想要說給韋爾,卻又感覺開不了口,,于是二人不約而同的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兒,韋爾開口,,打破了寂靜:“我,,也要走了?!?p> 西澤眨眨眼睛:“走,?去哪?”
韋爾有點難為情地撓撓頭發(fā),,解釋說:“跟我那個老爹出去做生意,,我今年十六了,也該學著怎么繼承家里了,?!?p> 說到這里,他伸出手,,從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塊銀色的懷表,,遞到西澤的面前。
西澤握住表鏈,,按動按鈕彈開表殼之后他連忙搖了搖頭,,遞還給了韋爾:“這是純銀的吧,太貴重了——”
韋爾哈哈地大笑兩聲打斷了他的話,,相當豪邁地說:“我們之間還用在意這些嗎,?”
聽到這句話后西澤有些猶豫,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聯(lián)想起昨夜里韋爾有意無意像是開玩笑一樣挽留他的模樣,,西澤一下子就想清楚了某些東西——
韋爾在擔心他,。
韋爾就要跟著父親出門做生意了,而在他離開以后,,西澤身邊就再也沒有朋友了,。
所以他才會那么想要讓西澤跟他去學做生意去他家里當學徒,一直以來他都是這么關心西澤,,反倒是西澤一直都受了照顧,。
想到這里,西澤重新拿回了懷表,,輕輕地握住了它,,認真地對著韋爾說:“我會珍惜它的?!?p> 韋爾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其實你沒錢花時賣了也行……”
西澤愣了一下,終于和韋爾一起放聲開懷地大笑起來,。
這便是很久以前,,從海鳥不斷啼鳴的灰石坂道上開始的友誼。那時候的西澤站在趴倒的韋爾身前,,無視了后者的狠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前,用后背擋下了孩子們的石子,。
幸運的是,,這段友誼似乎還能持續(xù)很久。
韋爾離開時對西澤告誡說:“注意一下納拓家,,我害怕他們對你動手腳,還有……你別太在意維什,,他罪有應得,。”
西澤眨眨眼,,他知道納拓家不敢對自己做什么,,但他沒有說,他好奇韋爾對維什的想法:“那你呢,?你很在意維什嗎,?”
韋爾冷笑了一聲:“我巴不得親手殺了那個雜種?!?p> 這便是最后一句告別,。
韋爾離開以后,西澤拉上門鎖嘆了口氣,,這時敲門聲卻又響了起來,。
西澤拉開房門,,發(fā)現(xiàn)是神父站在門外。
“跟我來,,”神父吩咐完這句話后就轉身徑直走向教堂大廳,。
西澤關好門,跟在了神父的后面,。
一路上神父都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沉默,,但西澤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不太明顯的異常感。
他正想要開口說些什么,,神父卻又剛好趕在他的前面張開了口,。
西澤茫然地看著神父的嘴巴張開又閉上,有什么聲音融在了空氣里,,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古怪,異常,,不自然,。
西澤想問神父他剛剛到底說了什么,可神父卻又在這時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了西澤一眼,,語氣肅穆地說:“準備好?!?p> 西澤愣了一下,,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走到了圖書室的門外。
準備什么,?迎接道賀祝福還是納拓的報復,?還是之前罰寫的抄錄?難道那個懲罰還沒有揭過嗎,?
他不解地想著,,跟在神父的后面,走進了教堂的門內,。
沒有喧鬧,,甚至說得上寂靜,和往常一樣,。圖書室里面的燈器沒有打開,,只憑著從窗外透來的光顯得有些昏沉,但就在這昏沉的光芒里,,西澤看到了一襲黑衣的男人,。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書架之前,捧著一本陳舊的筆記卻沒有在閱讀,,雙目微微閉著,,像是在歇息,。
西澤看著他,呼吸開始變得有些緊促了,,因為對方正是那個攜著流風來到審判法庭之上一錘定音的男人——來自王都教團的使者,。
就在這時,使者仿佛注意到了什么,,輕輕睜開了眼睛,。
神父對他擺了擺手,他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西澤看著二人這般默契的交流,,一下子明白了現(xiàn)狀——神父和使者其實有著聯(lián)系,甚至是友人,。
“我有些話要和這孩子說,,”使者開口說道。
神父點了點頭,,轉身退出了圖書室,。
屋門傳來一聲輕響,一縷光芒逐漸從天花板上流離散來,,照亮了整整齊齊的書架,,照亮了木質矮桌上的紙頁,照亮了紙頁上工整的字跡,。
還有矮桌上一杯還沒喝完的涼水,。
西澤看著使者手心里綻放出直至屋頂?shù)墓馊A,將濃濃的不甘藏在了心底,,走向使者,。
木質地板發(fā)出吱呀的聲音,使者看著來到自己身邊的男孩,,長嘆了一口氣道:“真是不容易啊,,少年?!?p> “您是指什么呢?”西澤問道,。
“我是指什么,,你心里應該比我清楚多了,”使者合上那本筆記,,輕輕拍了拍西澤的肩膀,,像是提示一樣再度重復了他的那句話,“你適合做學者,?!?p> 西澤咬了咬牙,,盡量平靜地問:“您是說……我不夠資格嗎?”
使者挑了挑眉毛,,西澤這才注意到使者其實只是三十多歲男人的模樣,,完全算不上老。
“說實話,,你完全不夠資格成為進修者,,僅憑你的筆試成績而言你倒是夠格,可惜我們不只看筆試,,”使者說,,“還有天賦?!?p> 西澤咬了咬嘴唇,。
“如果用一百分來形容魔法天賦的話,那頭肥豬少爺是5,,我是50,,而你,西澤……則是0,?!?p> 他用筆記敲了敲自己的右肩:“你的身上沒有一丁點魔法的反應,是個真真正正的普通人,,在如今的魔法時代我們已經習慣于把普通人用以代稱那些有5到15魔法天賦的人,,而你,完全沒有一點點修習魔法的希望,?!?p> 聽到使者斬釘截鐵般果斷的結論之后,西澤心底的不甘逐漸化為一團氣泡,,從深淵里一點點涌上水面,。
“盡管如此,我也依然是選擇了你,?!?p> 氣泡在水面上炸開,化作幾點水汽,。
西澤抬起頭,,看著使者微笑的臉,問道:“這是……為什么,?”
白石城可不止有他和維什少爺兩個孩子,,使者完全沒有必要從他們兩個人之間選擇,按理說應該還有其他更有魔法天賦的人才對——
“進修者的名額完全由教團使者決定,,筆試只是給我一個展示你們中少數(shù)人的機會罷了,,”使者笑了起來,,“我是個喜歡極致的人,所以當諾爾斯告訴我你是完全沒有天賦的那種少年時,,我一下子就覺得這個名額應該與你有關,,更不用說你身上那珍貴的品質了?!?p> 他看著西澤,,說:“筆試全城第一,抄寫教義多年,,堅定的輪亥信徒,,十六歲的神職者,忍耐力,,還有行事的果斷……你要明白,,王都進修是要造就人才的,我們是要創(chuàng)造出王國的力量,,而力量絕然不只是魔法而已,。”
西澤有些茫然地看著使者,。
“你的名字是西澤嗎……總之,,恭喜你,”這個男人將筆記放在懷里,,拿出一張白色的信封遞給西澤說,,“這里面裝著輪亥的函紙,到了王都之后去都靈圣學院,,有人會引導你進行考核,,我有事不能陪你,明天早上你自己啟程,,給你一晚上的時間準備,。”
一口氣說完這些之后他轉過身,,似乎是如釋重負一般長出了一口氣,,嘴角多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西澤呆呆地看著他離開,,直到屋門發(fā)出沉重的聲響之后才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低頭看著手上這白色的信封,雖然后者似乎和普通的信封沒有區(qū)別,,但在仔細觀察之后西澤發(fā)現(xiàn)信封的四角都隱約帶著金色的字跡,紅色的漆印上則是漆澤之徽的形狀——一只收翅屏目而息的三足灰鷹,。
“一個人……去王都嗎……”他輕聲地呢喃著,,腦海里忽然回憶起多年前狂風驟雨不歇的午夜,,那時的雷霆在夜空匯聚成一陣潮汐,他在母親的懷里顫抖著哭泣,,馬車癲狂地飛馳,,車夫的鞭子聲和雷鳴融在一起,像是一場駭人的樂會,。那場大雨過后他得了一場大病,,到了白石城才被人治好,病好以后他忘了一些東西,,但他從沒忘記自己是從哪里逃出來的,。
十一年前,他被母親帶著從王都逃了出來,,十一年后,,他卻要自己回去了。
某種意義上這可真是命運,。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發(fā)生了點意外,,”腳步聲的主人走到他的身邊說了這么一句話,表情似乎變得有些哭笑不得,,這種強烈的反差讓西澤有些不安,。
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神父擺擺手,,輕輕咳嗽一聲,,對著西澤說:“走,跟我去一趟納拓家,,也許你這趟進修得多個伴了,。”
黑發(fā)的少年站在原地,,茫然地眨眨眼睛,,最后只能發(fā)出了奇怪的聲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