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蓮對詹峻說：“賤妾身上的傷痕,，并不比櫻泠身上的少。賤妾受過的苦,，也定然比櫻泠受過的多,。若詹侍衛(wèi)認定賤妾對櫻泠鐵石心腸，那賤妾只想說,，賤妾對自身亦是同樣的‘鐵石心腸’,。若非這般‘鐵石心腸’，賤妾恐怕早已無法留著賤命,，茍延殘喘至今,。”
詹峻與樊云瑾都沒有吭聲,，或是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墨蓮,，或是不屑去回應(yīng)墨蓮……他們眼中，似乎沒有一絲憐憫,。
墨蓮再次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太尉大人與詹侍衛(wèi)公務(wù)纏身，賤妾實在不欲多耽擱二位的寶貴時間,。若二位沒有別的問題要問,，賤妾希望能夠先行回房歇息?！?p> 詹峻回頭,，用征詢的目光看向樊云瑾……才一回頭，詹峻就愣住了,！樊云瑾向來睿智聰明,、心高氣傲，卻從不是暴戾之徒,！這是第一次,，詹峻在樊云瑾的眼內(nèi)看到冰寒刺骨的殺氣！然而,，那冰寒刺骨的殺氣如同閃電般一閃而過,，不禁讓詹峻懷疑剛才只是眼花看錯,！
樊云瑾捏緊茶杯，嫌惡地向墨蓮低吼：“滾出去,！若你再敢在本太尉面前隨便脫衣,，那便是對本太尉的不敬！本太尉必定嚴懲于你,！”
墨蓮沉默地對著樊云瑾笑,，很冷，很傲,。
樊云瑾別過眼,，不愿看墨蓮。
坐在墨蓮與樊云瑾中間的詹峻,，疑惑地來回打量墨蓮與樊云瑾……詹峻故意提高聲調(diào)對墨蓮說：“難道你沒聽見嗎,？太尉大人讓你出去！”
“賤妾聽見了,?！蹦徲挠氖栈匾暰€，尚算恭順地向樊云瑾與詹峻福了福身,。墨蓮轉(zhuǎn)身想要離開……墨蓮才剛轉(zhuǎn)身，腳下就如踩著棉花似地找不到實處,，眼前猛然發(fā)黑僅余下炸開似的白色閃光點,。那一閃一閃的白色閃光點，宛若拼命撲騰著翅膀的螢火蟲,。
螢火蟲……
那么美……
美得讓人心碎……
墨蓮無法忘記,，她曾與樊云瑾一同，坐在那夜幕籠罩的草地上,，相互偎依,，靜數(shù)那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內(nèi)心頓時盈滿悲傷，疼痛趁機吞噬墨蓮虛弱的身軀,。意識尚未完全失去,，墨蓮便已無法支撐自身疼痛地直往后倒……本以為會撞上冰冷的地面，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不料……迎接墨蓮的竟是一具堅實的胸膛,。
八年了……
多么讓人想念的胸膛……
墨蓮睜著黑洞洞的大眼,，過往的影像漸覺散去，眼前所見突發(fā)清晰……墨蓮看見樊云瑾緊張的眼眸,。
方才,。
就在墨蓮倒下的瞬間，樊云瑾沖過去拉住了墨蓮,，墨蓮的身軀便就這樣順勢投進了樊云瑾的懷中,。
墨蓮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
墨蓮那滴冰冷的眼淚,，冰醒了墨蓮，驚醒了樊云瑾,。
樊云瑾全身一震,，隨即像是躲避瘟疫似地推開了墨蓮……墨蓮的身子本就虛弱得不堪一擊，被樊云瑾這么一推,，墨蓮徑直摔坐在了地上……樊云瑾雙腳不受控制地想要沖去扶墨蓮,，然而才剛動了一下腳，樊云瑾就強迫自己釘在原地,，不許自己再靠近墨蓮,！
一直守在門外的秋卉，快步走到墨蓮身旁,，用盡力氣將宛若破布娃娃的墨蓮攙扶起身……墨蓮腳步搖晃地抓緊秋卉的手,，縱使全身上下都被劇痛圍剿，墨蓮卻還是戲謔地笑著說：“太尉大人這番‘欲拒還迎’的把戲,，當(dāng)真玩得比賤妾還更淋漓盡致……”
“滾,！”樊云瑾怒吼：“本太尉不屑與你玩任何把戲！若你想要玩把戲,，找那些與你同樣骯臟的男人玩去,！”
“是?！蹦徳谇锘艿臄v扶下,、向樊云瑾微微一福身，恭順非常,，“賤妾遵命,。”
樊云瑾緊抿著嘴,，緊繃的太陽穴暴怒地跳動著,。
墨蓮深邃莫測地看了樊云瑾一眼，抓緊秋卉的手,，墨蓮身體虛浮,、腳步沉重地走出廂房……墨蓮的背影，是那般的虛弱無助,，卻又是那般的倔強冷傲,。
樊云瑾看著墨蓮復(fù)雜的背影，臉上既有嫌惡,，又有痛恨,，卻總抹不掉那點憐惜……心肝就如被燒紅的鐵鉗緊緊夾住一般，難受至極。
詹峻突然冒出一句話：“依太尉大人之見,，花魁墨蓮最后那句‘遵命’……是不是說得有點奇怪,？”
樊云瑾快速收回眼眸，“盡快收拾好眾人的供詞,，我等還需去聽仵作的分析,。”
****
樊云瑾與詹峻走出萬馥樓大門,。
彼時夕陽已落,，夜幕已降，十里煙花路上紅彤彤的一片,，月亮不見了蹤影,，唯獨遠處夜空中顫抖著幾顆孤獨的淡星。
“哇,！”
驟然響起一陣男子的驚呼,。
只見一眾男子高昂著腦袋，像是突發(fā)洪水般涌向萬馥樓……這些男子只顧著高昂腦袋大呼小叫,，全然沒有留意到他們已經(jīng)沖撞到樊云瑾,、詹峻以及跟在樊云瑾身后的大隊官差……這些男子越發(fā)激動地蜂擁著，直把還未弄清楚狀況的樊云瑾撞了個轉(zhuǎn)身,。
他們到底在干什么,？！
樊云瑾盡量不狼狽地站穩(wěn)腳步,，不悅地抬起頭,，循著一眾男子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墨蓮站在萬馥樓二樓，倚靠欄桿,，正垂目對著他笑——樊云瑾認為墨蓮正在對著他笑，事實上,，在場所有男子都認為墨蓮正在對著他們笑,。
“墨蓮！”
“墨蓮,！”
身旁男子的激動歡呼,，讓樊云瑾握緊了雙拳。
聽著一眾男子的歡呼,，發(fā)現(xiàn)樊云瑾似有異樣……詹峻疑惑地轉(zhuǎn)過身,，循著樊云瑾以及一眾男子的視線看去，詹峻發(fā)現(xiàn)墨蓮正對著他笑……詹峻喃喃自語：“那花魁墨蓮想要干什么,？”
“墨蓮,！”
“墨蓮美人！”
一眾男子一道大聲呼喊墨蓮的名字，一道激動地沖墨蓮猛力揮手……這些男子看著墨蓮的眼神是那么熾熱,，一如劇烈燃燒的火焰,，一心只想將墨蓮身上的衣衫燃成灰燼。
墨蓮冷傲卻嫵媚地笑著,，用她那雙撩人的眼眸挑撥所有男子的心靈和身軀,，用她那誘人的美色吞噬所有男子的理智與冷靜。笑容與眼神或許還不足夠,，墨蓮輕抬起手,，輕解羅裳……
天底下變得異常安靜。
四周男子的呼吸聲以及男子吞咽口水的聲音,，卻比方才起哄的聲音還更大,！
墨蓮遙遙注視樊云瑾，仿佛正在用眼神對樊云瑾說：我又脫衣了,，那又如何,？我又污你眼了，你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嚴懲”于我,？
樊云瑾看上去很是冷漠，深沉的眼眸更是找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墨蓮手執(zhí)才剛脫下的嫣紅紗衣,，輕輕舉起。清風(fēng)陣陣,，嫣紅紗衣在清風(fēng)之中輕舞裊娜,，散發(fā)著的勾人香氣仿佛攻陷了十里煙花路……墨蓮對一眾男子說：“誰能拿到賤妾的嫣紅紗衣，誰便能成為賤妾今夜的入幕之賓,?！?p> “哇！”
“給我,！”
“墨蓮,！把紗衣給我！”
“墨蓮,！你把你的紗衣給我,，我可以把我的命給你！”
一眾男子激動又性急地在原地不斷地跳著撈著,，高聲吶喊,！
墨蓮臉上笑著，眼眸卻毫無笑意……幽幽注視樊云瑾,，墨蓮仿佛正在用眼神對樊云瑾說：你不是讓我找與我一樣骯臟的男人嗎,？只要你敢說,，我便馬上找！怎樣,？我是否一如過去那般乖巧聽話,？
該死！
樊云瑾看似波瀾不驚,，握緊的雙拳卻青筋直跳,！憤怒的心跳震遍全身，樊云瑾真想揮拳,，將四周這些男子全都打死,！
在一眾男子熱情高漲的吶喊聲中，墨蓮緩緩松手……嫣紅紗衣隨風(fēng)飄搖,，一如嬌艷的落花,，又如斷線的風(fēng)箏……斷線的風(fēng)箏……她與他的初遇……塵封的內(nèi)心深處，涌出一股不復(fù)存在的幸福,，直讓墨蓮的眼眸發(fā)酸……不能哭,！
一眾男子互相推撞著瘋狂往上跳、往上伸手撈著搶著爭奪著……場面十分混亂,！
墨蓮緩緩抬手,，拔下發(fā)上的珠釵，輕搖發(fā)髻,，瀑布般的青絲傾瀉而下,，在風(fēng)中撩動……一眾男子癡癡抬頭，如入定般目不轉(zhuǎn)睛地緊扣墨蓮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甚至忘記要去爭奪那嫣紅紗衣……墨蓮柔柔對眾人說：“賤妾這便到房中,，靜候賤妾今夜的入幕之賓?！?p> 墨蓮在秋卉的攙扶下緩緩轉(zhuǎn)身,，瀑布般的青絲遮蓋了背后駭人的傷痕，只留下誘惑無限的倩影……一眾男子又再瘋狂地搶奪紗衣,，甚至因此大打出手,！
樊云瑾猛然轉(zhuǎn)身，邁步離開,。
詹峻快步跟在樊云瑾的身后……豈料,，樊云瑾竟突然停下腳步,，詹峻差點撞上樊云瑾的后背……樊云瑾憤怒地轉(zhuǎn)身,，命令詹峻道：“把紗衣?lián)寔恚 ?p> “??？”詹峻錯愕地瞪大眼睛,。發(fā)現(xiàn)自身有點失態(tài)，詹峻調(diào)整語調(diào),，小心翼翼地問：“難道太尉大人也想要成為花魁墨蓮的……”入幕之賓,？
“把紗衣?lián)寔恚?！”樊云瑾拂袖而去?p> 詹峻愣了半會,，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詹峻毅然投身到搶奪紗衣的行列之中……
然而,！
那群男子實在是太瘋狂了,！
那群男子瘋狂的眼眸里面，除了墨蓮的紗衣之外,，根本什么都沒有,！
無論詹峻如何大聲呵斥，無論詹峻如何拼命爭奪,，始終無法讓那群男子交出墨蓮的紗衣,！別說是讓那群男子交出墨蓮的紗衣了！詹峻甚至無法靠近墨蓮的紗衣,！詹峻氣急敗壞,，只得命其余官差一同幫忙搶奪紗衣……一場混戰(zhàn)……詹峻加上大隊官差齊心協(xié)力，總算勉強搶到了墨蓮的紗衣,。
詹峻手持紗衣,，大汗流離，大口喘氣……紗衣散發(fā)的勾人香氣趁機涌進詹峻的口鼻,，直讓詹峻一陣陣地晃神……這么辛苦搶來紗衣,，竟是為了拿去燒掉？詹峻跟隨樊云瑾多年,，從未感覺樊云瑾如此不可理喻,。
****
秋卉經(jīng)已離開。
墨蓮獨自一人坐在鏡子前,。
幽幽注視鏡中,，墨蓮手執(zhí)絲帕，細細清理涂抹在胸前用以遮蓋傷痕的白粉……每清理一下,，便劇痛鉆心數(shù)遍……幸而,，一如墨蓮所料，無人拿著她的紗衣來她的房間……如此一來,，墨蓮所承受的一切疼痛,，便都是值得的。
一陣清風(fēng)越過窗縫,，鉆進室內(nèi),。
墨蓮凄然注視鏡中……
鏡中的她,，不再孤單。
****
太尉府書房內(nèi),。
樊云瑾坐在黑木書桌前,，埋頭翻閱萬馥樓一干人等的供詞；詹峻坐在書桌左邊的側(cè)桌后,，細細查閱獨香樓蕓裳等人的供詞……仵作朱軼走進書房,，樊云瑾與詹峻放下手中的供詞，劈頭便問朱軼：“有何發(fā)現(xiàn),？”
朱軼分別向樊云瑾與詹峻拱了拱手,，說：“誠如太尉大人與詹侍衛(wèi)所知，尸身的部分傷痕與癥狀,，需得再多時日才能在尸身上完全凸顯,。但就尸身如今的情況看來，小人確實有幾點發(fā)現(xiàn),?！?p> 樊云瑾說：“詳細道來！”
朱軼回答：“經(jīng)過小人與多名仵作共同觀察發(fā)現(xiàn),，閻將軍的尸身主要有三大癥狀,，一是雙眼異常凸出，二是印堂光亮發(fā)青,，三是舌頭微微腫脹發(fā)紫……閻將軍這三大癥狀其實并不罕見,，若單從閻將軍這三大癥狀看來，閻將軍更像是突發(fā)疾病暴斃而亡,?！?p> 詹峻問：“你的意思是說，閻將軍的死是意外,？”
朱軼答：“非也,。縱使閻將軍的癥狀像是意外暴斃,，但我等檢驗櫻泠尸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櫻泠竟與閻將軍出現(xiàn)同樣的三大癥狀。我等認為這不是巧合,?！?p> 朱軼稍作停頓。
樊云瑾說：“繼續(xù)說,?！?p> 朱軼說：“櫻泠的尸身除了出現(xiàn)與閻將軍相似的三大癥狀之外，我等還發(fā)現(xiàn)櫻泠全身上下布滿了嚴重的傷痕,?！?p> 一道寒氣從下往上直躥樊云瑾的心頭……樊云瑾想起墨蓮身上的傷痕。
朱軼說：“有鑒于櫻泠身上的傷痕實在太多,，因此,，縱使櫻泠出現(xiàn)與閻將軍相似的三大癥狀，我等亦不能認定櫻泠的死因與閻將軍的死因一致,。為了進一步確認櫻泠的死因,，我等對櫻泠的尸身進行了詳細深入的檢查。我等發(fā)現(xiàn),，櫻泠的下體除了染滿體液之外,，還曾涂抹過一種藥粉?！?p> 樊云瑾問：“什么藥粉,？
朱軼答：“芙鳶粉?！?p> 樊云瑾問：“芙鳶粉是何物,？”
朱軼答：“芙鳶粉是一種能讓女子‘宛若處子’的藥粉?！?p> 詹峻問：“宛若處子,？你的意思是說，櫻泠早就不是處子了,，所以才要涂抹那芙鳶粉去欺騙閻將軍,？”
朱軼答：“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