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棣棠花落
薄暮冥冥,,雖是二月末開春,卻依舊晚寒夜涼,。
空中月色越發(fā)分明,清華如霜,,如一把寒刀,,森森閃著冷芒。
人從遠處走來,,猶如披霜被雪,,不勝凄涼。
梁城往日是鼓樂喧天,,坊巷院落,,縱橫萬數(shù),茶坊酒店,,勾肆飲食,。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fù)開張,,可謂是通曉不絕,。如今一家家飯館看過去,全都大門緊閉一副愁云慘淡之景,,全城的茶坊酒店冷冷清清,,半個人影也無。
那月色鋪滿石街,,柔和的銀色光華流淌在飛檐屋角,,偶有幾聲狗叫襯得夜色越發(fā)靜謐。
暮色沉沉,,萬籟無聲,,全城肅然,。
只因這梁國受子民愛戴的皇后薨了。
而帝王宮殿更是云迷霧鎖,,人心惶惶,。
*
夜幕低垂,鸞殿外的宮人們點亮了外面的油燈,,映得光影搖晃,。
鸞殿乃是皇帝寢宮,金瓦玉柱,,檐牙高啄,。月色中,它流光溢彩,,透出懾人氣勢,。
此刻在寒月之下,瓦上似有薄薄的微霜,,越發(fā)顯得天色清明,,黑白無常,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亂了這規(guī)矩,。
宮人們都收斂聲息,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地穿梭在殿外,,生怕驚擾了他們的皇帝,。
——顧長晏。
“啪,!”
突然不知道那個不長眼的丫鬟竟把手里的杯子給摔了出去,,人也倒在了一簇棣棠花旁。
其他幾個宮女面露緊張,,不敢多言語,,趕忙將她扶起來。
棣棠花被壓出了一個人印子,。
“快,,快!”
一個宮女如臨大敵,,立刻放下手里的布匹試圖把壓倒的棣棠花扶起來,。
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這玉器撞擊地面的脆響碎裂聲,,好像一把利刀斬開了了整個鸞殿的寂靜,,擊打在人心上,聲聲都是天子之怒,讓人驚顫,。
一個執(zhí)事模樣的宮女聽得動靜,,穩(wěn)穩(wěn)疾步走來,立在眾人跟前,,用刀光般的凌厲目光盯著眼前的幾個小宮女,。
氣氛劍拔弩張。
小宮女原就十分緊張,,這被執(zhí)事這么冷冷一盯,,身上一陣陣發(fā)寒,頃刻間便沒了六神,,慌慌張張的跪了下去,,也不敢抬頭看執(zhí)事,就將頭深深磕了下去,,低聲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那膝蓋磕在石頭上聲音清脆入耳,讓人慎得慌,。
旁邊的其他宮女紛紛退了幾步,,立在一旁噤若寒蟬。
小宮女一邊說著該死一邊連連磕頭,,地面上傳來一陣陣的清脆聲,,不一會兒,她的額頭便紅了一大塊,。
執(zhí)事宮女見那棣棠花被壓垮,,一張凜若冰霜的臉唰一下就白了,,立刻給旁邊的兩位宮女示意,,讓她們把小宮女扶了起來。用冷冷的目光如刀子一樣刮著眾人,,低沉的嗓音帶著七分凌厲:“趕快收拾,,別聲張!”
她是懂規(guī)矩的,,此刻這鸞殿外,,經(jīng)不起一點風(fēng)吹草動了。
皇后薨了,,皇上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聽政了,。
百姓都說,帝后情深,,此時天人相隔,,他們比他們的皇帝還要悲痛,恨不得代替皇后去死。
小宮女被扶起來,,慌亂收拾了地面上的碎片,,跟著眾人一并散去。
執(zhí)事宮女朝鸞殿的正門看了看,,眉間聚攏著一抹沉郁,,搖了搖頭也準(zhǔn)備離去。
這邊剛恢復(fù)一點肅然,,那邊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咱皇后真是可憐,就這樣被榆妃害沒了,?!?p> 一個端著幾匹絲綢的宮女一面走來,一面對身旁的另一名宮女碎碎念道,。
“噓,,你可別亂嚼舌頭,小心掉腦袋,?!?p> “這榆妃瘋瘋癲癲的,卻能行那巫蠱之術(shù),,著實心狠手辣,。”
“噓,!”
他們說的巫蠱之術(shù),,是赫赫有名的東方家的秘術(shù)。
在這梁國,,沒有比東方家更好的巫術(shù)了,。梁國皇宮大小行禮都由東方家負責(zé)。
而這榆妃,,正是東方家的十分器重的大弟子,。
執(zhí)事的宮女一聽,這嚼舌頭的還得了,,立刻命人將這幾個小宮女摁住,,冷冷地彎起唇角惡狠狠道:“吃了豹子膽了,還不趕快閉嘴,!”
眾人紛紛低頭,,不敢言語,立刻散了去,。
鸞殿外又恢復(fù)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
凰慶宮內(nèi),。
榆妃喜棣棠花,這凰慶宮內(nèi)便種滿了棣棠花,。
棣棠花枝葉翠綠細柔,,金花滿樹,別具風(fēng)姿,。卻道七重八重棣棠開,,花不結(jié)果悲人懷。繁華之中隱著無可避免的悲涼結(jié)局,。
月色輕寒,,滿地如霜。
月色打在棣棠花上,,花瓣折射出金黃色的光,,整個冰清水冷的凰慶宮都亮堂起來。
榆妃一身玄纁嫁衣坐在鏡前,。
玄纁者,,天地之色,以為祭服,,天地之色玄黃,,而玄纁者,天之正色而玄,,地之正色而纁,,法天地也,故禮服之重者莫不上玄纁下也,。
鏡子里的她,,雙目如桃花瓣,眉若翠羽,,臉上卻是冷若冰霜,,不可近人姿態(tài)。
纁,,如那落日余輝的色澤,,襯上她此刻的容顏,,更是風(fēng)華絕代,。
夜至此已深,外廳的微妙的喧鬧早已靜泛下來,。
榆妃叫宮人打開了窗,,自己裹緊了狐裘倚在窗前看著窗外夜色。
她雙眸清澈,,猶如浩瀚星辰,,一望無際,很快便融入了這消瘦的星月中,難分彼此,。月色漠漠落在她玉白小臉上,,偶有山風(fēng)吹過,將她額前碎發(fā)揚起又落下,,一遍復(fù)一遍,。
榆妃渾身都透著絲絲冷寒。
伺候她的幾個宮女都不敢多言,,惶惶不安的立在一旁,。
大概從皇上立后之后,她們的榆妃就像變了個人,,從冬日可愛,,到今日的艷如桃李,冷若冰霜,。
后來宮里所有的人都說榆妃得了失心瘋,,她就好像真的病了。發(fā)病起來誰也不認識,,見人就罵,,但只要給她青風(fēng)劍,她就可以安靜下來,,然后無休無止的練劍,,誰也不敢打擾。
“阿瑤,,讓她們都退下吧,。”
冷冷清清的語氣,,劃破寂靜的夜空,。
伺候她的宮女中,有一名是她出嫁帶過來的,,名喚阿瑤,。
阿瑤點點頭,讓伺候的宮人都散了去,,自己又走到門外四處張望,,確認無人后方才返回。
“小姐,,都散了,。”
榆妃抬頭看這凄冷等月色,,臉色暗沉,,毅然決然道:“拿來吧,。”
今天應(yīng)是最好的日子,,此等月色,,十分適合見血。
對榆妃而言,,她等這一日已經(jīng)等了足足五年,。
五年里,外面的世界對她而言是無聲的,。
她枕冷衾寒,,冷冷清清,孤立無援,,熬過一個又一個揪心痛苦的夜,。
阿瑤眼眶微紅,似有淚水,,她杵在原地搖搖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小姐,不可......”
榆妃見她還是這般固執(zhí),,無聲嘆息,,沉默片刻道:“你且退下吧?!?p> 阿瑤還是搖搖頭,,眼淚奪眶而出,梨花帶雨,。
“小姐,,我們就這樣不好嗎?”說完撲通就跪了下去,,仰望著榆妃:“小姐如果出事,,我怎么向老爺交代,小姐,,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她心底里的絕望使得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嘶啞,。
榆妃早已下定決心,任由阿瑤怎么呼喊,,也無動于衷,。
“你且退下!”
冰冷的聲音刺痛阿瑤的心,,愧疚自責(zé)包圍著她,。
“小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她直接拽著榆妃的腿,,哭喊起來。
如果,,但凡在這宮中,,她有能力保護小姐,哪怕她再強大一點點,,小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她忘了,她家小姐,,論劍法,,梁國無人能敵,論巫術(shù),,亦是如此,。
在這梁國,或許已無人可護她了,。
榆妃有些薄怒,,冷冷的目光掃向阿瑤,凌然道:“阿瑤,,我逍客山莊已落此境地,,我豈能無所作為?,!”
“小姐......”
她猶如吶喊的哭腔斷斷續(xù)續(xù),。
“我知道你難受,咱們來日方長不是嗎,?”
她幾乎要磕頭了,。
榆妃被她弄得徹底怒了,伸手在她脖頸處就是重擊,,頃刻之前阿瑤便倒了下去,。
榆妃長長嘆了口氣,似是絕望,,似是悲涼,。
她將阿瑤放置在榻上,起身去拿青風(fēng)劍,,又拿了塊手帕來回擦試,。她眸子里只剩下和寒月相襯的冷光。
窗口斜開半扇,,吹進涼絲絲的夜風(fēng),。
青風(fēng)劍的利光在這月色承托下變成了一張嗜血的屠刀。
等這月色再朦朧一些,,她便可以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