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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去

第十一章

浮云去 北山松 4842 2019-04-10 19:28:02

  那秋英原本也是北邊城里大戶人家的小姐,父親因事獲罪,,連累著一家老小都被流放,,沒想到半路上遭了山賊。山賊殺了他一家人,,又將姿容秀麗的秋英掠上山給山賊頭子當(dāng)壓寨夫人,。秋英佯裝順從,洞房花燭那一夜,,將喝多了的山賊頭子殺死了,,然后借著夜色的掩護(hù),胡亂跑出去了,。老天作媒,,月老牽線,合該是緣分,。獵人樊茂才平日里一向只在云隱村周圍的大山里打獵,,那一次,為了追一只罕見的白狐,,偏偏就跑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了,。結(jié)果,恰好撞上了被土匪追得走投無路的秋英,。樊茂才殺散了山匪,,將孤苦無依的秋英帶回了云隱村。后面的故事自然就是英雄救下美人,,美人芳心暗許,。然而,美人情深繾綣,,英雄卻是個死腦筋,,秋英明里暗里不知表白了多少次,樊茂才就是不肯接受她,。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樊茂才心里不是沒有秋英,。人們問他為何,,他只說不想害了秋英,。剛開始,秋英覺得他是嫌棄自己被那土匪頭子玷污了身子,;后來,,知道了真正的緣由,卻教她比從先更絕望,。

  “沈大哥,,你說秋英姐是不是很厲害?”

  “嗯,?!?p>  一家人在面前被殺害,那時的女子該有多心碎,;只身一人被擄上山,,日日面對著不共戴天的仇人而無法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她該有多痛苦,;為了給親人報仇而隱忍心中滔天仇恨與匪徒周旋,,她該有多堅毅;憑一人之力殺死土匪頭子再只身逃離,,她該有多勇敢,!這樣一個女子,得讓多少男兒汗顏,!可笑他沈懷瑜僅與人家打了幾個照面就對他存了偏見,私心里認(rèn)定她不是一個好女子,。沈懷瑜因自己對秋英輕易下結(jié)論而感到羞恥,,感到慚愧。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在京城時的行為處事,,不由起了隱憂。然而這念頭一閃而過,,他與娟娟便走到了陰涼的樹蔭下,,除卻秋英的故事帶來的強(qiáng)烈的震撼還在腦中震顫,身體上極度勞累之后的松弛讓他整個人霎時間頭腦放空,,感官取代了思維,。

  河水淙淙,秋蟬嗡嗡,,他們踩著岸邊的樹木投下的細(xì)碎陰影,,身心放松。聽到前頭孩童琳瑯的笑聲,。待走近了,,便看到河溝里幾個光溜溜的小童在嘩嘩流動的河水潑水嬉鬧,。小衣小褲在岸邊的青石上胡亂地鋪灑了一地??吹蕉诉^來,,一個個飛快地蹲到水里,有些害羞地你一聲我一聲地向娟娟問好,。并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娟娟讓他們管他叫“沈大哥”,五六個小童便像窩里爭食的雛鳥似的伸了脖子嘰嘰喳喳地高聲叫著“沈大哥”,。沈懷瑜怕嚇到他們,,笑著一一點頭應(yīng)了。他以前見到小孩子就頭大,,這次不然沒覺頭疼,,反而覺著面前的幾個小童有種天真爛漫的可愛。沈懷瑜心中暗自驚奇,。

  娟娟看到水里嬉鬧的小童,,便向沈懷瑜說了她小時候跟小江他們玩在一處的趣事,讓沈懷瑜不由想到了他自己的童年——已經(jīng)過去了好些年了,。他記得父親給他買了一幅白銀做成的九連環(huán),,仆人老周給他雕的木馬、給他做的七巧板,;秋天樹葉子落了的時候,,莊上的丫頭們聚在一處斗草;冬天下完了大雪,,父親騎著馬帶他到湖心亭賞雪,,正是在滿天滿地的銀白的世界里,他做出了平生的第一首詩,,父親高興地將他高高地舉在半空中轉(zhuǎn)啊轉(zhuǎn)……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這些事了,。

  后來,九連環(huán)散失了,,木馬也找不到了,,老周回老家休養(yǎng)晚年、不久之后就去世了,,斗草的丫頭們一個一個被遣散了,,父親也永遠(yuǎn)地離他而去。

  后來機(jī)緣巧合被恩師收留到了相府,,雖然尚在年少貪玩時,,寄人籬下的敏感叫他不得不小心謹(jǐn)慎、勤懇上進(jìn),,再沒有了童年時的無憂無慮,。然后相府的生活就是另一場鏡花水月,。在他生命的這短短二十年里,似乎每一回都在無比的美好里開始,,又在巨大的悲劇中結(jié)束,。難道他的人生注定無法圓滿么?沈懷瑜斂著目光與神色,,面色平和,,任命運的波瀾在腦海中掀起又落下。

  二人走到白家墻東河邊洗凈了手,。白老爺子見二人回來,,從堂屋端出飯菜擺在梨樹下的石桌上。緊鑼密鼓地干了一上午農(nóng)活,,沈懷瑜體力耗費巨大,,腹中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他只覺得碗中精米糙米混雜的白飯,、盤子里青菜辣椒蘑菇像被人施了魔力,,讓他越吃越覺得有滋味,越吃越覺得餓,,用了好大定力才壓制住想要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的沖動,。五指叉開也罩不住的撇嘴大海碗裝得冒尖的米飯,沈懷瑜連著吃了三碗,,直吃得身邊的女子瞪大了眼睛又驚訝又歡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沈懷瑜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八輩子沒見過吃的似的,,但是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認(rèn),,那種餓極了之后敞開懷吃到飽的感覺真真愜意——自九歲入了相府,這種感覺再未有過,。

  這時候正是云隱山脈一帶一天之中陽光最毒辣的時候。因為之前的連天雨而吸飽水分的土壤植物被白花花,、明晃晃的陽光催逼,,釋放出大量水汽。風(fēng)不知道什么時候熄了,,樹上的葉子一動也不動,,只有樹梢最頂上的葉子偶爾搖動兩下。墻外傳來小童們的嬉笑聲,,然后“撲通”幾聲,,水聲伴隨著興奮的笑鬧聲大起。娟娟笑道定是花圓月的兩個妹妹和小石頭那一伙,。吃罷了飯,,娟娟讓沈懷瑜回房間午休,,說是之前翻好的土地需要這樣的毒太陽去去水分,在這段時間內(nèi)他們可以休息一個時辰,。然后便要進(jìn)山采松油,。

  沈懷瑜回到房間仰面躺在床上,將兩只手?jǐn)傇诿媲翱?。一只被布條結(jié)實的包扎著,,另一只沒有。為包扎那只手看著有些嚇人,,掌中突起的地方全都又紅又腫,,其中五指根部的肉丘上有三處水泡被磨破,血肉模糊的創(chuàng)口火辣辣地一縮一脹的陣痛著,;他又將那只手翻過來,,手背對著自己。皮膚的滄桑已然不消說,,他的目光從左右小指開始,,在十根指頭長而尖的指尖上一一看過,十片指甲,,片片尖端烏黑,。之前在河里洗手的時候,他還專門仔細(xì)地一一清理了指甲里的泥污,。這雙手曾經(jīng)很美,,連京城里最叫男子迷戀的歌姬茹鸞都夸贊過:“狀元郎人生的俊,手也長得這般美,。哪個女子不想讓這個人,、這雙手將自己抱在懷里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不去執(zhí)筆握書的時光了,。然后他又去看另一只手,,被包裹得像個繭子似的,布條已被泥土污漬染成灰黑色,。然后又看兩只手腕子上那兩道淺淺的白色疤痕,。他看著看著有些出神,忽聽門上傳來敲門聲,,接著一個聲音輕輕問道:

  “沈大哥睡著了么,?”

  沈懷瑜收了手,翻身在床沿坐定,,道:

  “進(jìn)來吧,。”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娟娟手中端了一個盆走進(jìn)來,。等她將盆放在桌上,,沈懷瑜才看到她懷中還抱著一只碗,裝著半碗綠糊糊,。

  “沈大哥,,把手?jǐn)傞_?!?p>  沈懷瑜心思通透的一個人,,打娟娟一進(jìn)門看到她的架勢,便知道她過來的原因了,。他不想讓她失望,,在她前面攤開掌心。

  “幾個水泡而已,?!?p>  “怎么能沒什么呢?我現(xiàn)在還記得手里第一次被磨出水泡時的感覺呢,?太難受了,,破了更是疼到鉆心,弄不好會發(fā)腫流膿呢,?!?p>  沈懷瑜見面前的小女子塌著肩膀脖子伸得老長湊過來,笑道,,“你脖子不累么,?”

  沒想到那小女子反應(yīng)激烈,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連聲道:“不累,不累,。沈大哥,,你先在盆里好好洗洗手。水里放了鹽,,會很疼,,你忍一忍啊?!?p>  沈懷瑜不知娟娟不靠前的真正原因,,只當(dāng)她不想讓自己擔(dān)心,,沈懷瑜強(qiáng)自按下笑意,,起身走到盆邊,兩只手同時整個兒浸到水里,。

  “怎么樣,?疼么,?”

  “有一點?!?p>  “只有一點,?”

  “嗯?!?p>  小女子的眼睛瞪大了,,流露出驚訝而敬佩的神色來。這讓沈懷瑜很受用,。他并未說謊,。要是放在以前,還是那一雙皮白肉細(xì)的狀元之手,,手上的痛對他來說不是小事,。可是,,與之前那個自己相比,,現(xiàn)在的他畢竟徹徹底底地痛了那么多次。單就一件事來說,,三個多月,、一千多里地帶著枷鎖的流放之路走過,手腕上,、脖頸上枷鎖勒磨的傷痕這輩子怕是消除不掉了?,F(xiàn)在手上的這點痛,算得了什么,?小女子緊張地看著他,,不放過他面上一點變化。沈懷瑜神色坦蕩任他看了半刻鐘,。

  “好了,,沈大哥,你坐到床邊,?!?p>  沈懷瑜坐回床邊,看著娟娟用一條小木片從碗中挖出一坨綠糊糊,,

  “把手?jǐn)傞_,。”

  沈懷瑜攤開手,。少女看看他,,看看手上綠糊糊,猶豫地問道:

  “早上是我太著急了,一時間沒多想抓了你的手,,現(xiàn)在能幫你涂么,?”

  沈懷瑜點點頭。

  看著少女低著頭認(rèn)真地在他手上水泡潰爛的地方抹上綠糊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心中不由地想若是女子這烏亮亮的一頭秀發(fā)披散開來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致;小蒲扇似的睫毛又長又彎,,遮住了下面兩汪寒星春水般明亮清澈的眸子,;一管鼻梁秀挺而精致,流暢地延伸到鼻尖,,漸漸上揚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初見這小女子的時候,只覺得是一個清秀的普通村姑,,今天第一次近距離仔細(xì)打量,,原來她長著一張十分耐看的臉。少女柔軟的手在自己手上細(xì)細(xì)地揉,,沈懷瑜身上逐漸泛起一層熱乎乎的異樣感,,不由在心中暗罵自己:沈懷瑜呀沈懷瑜,人家好好地給你包扎傷口,,你怎么能生出這樣齷齪的感覺,?又羞又愧,連忙將目光轉(zhuǎn)到手掌上,,再不敢看女子一眼,。

  “沈大哥,你臉怎么紅了,?太疼了么,?”

  沈懷瑜目光一閃,忙道:“屋里有些熱,?!?p>  “嗯嗯,現(xiàn)在是一天里最熱的時候了,。要不一會兒給你打點沖沖涼,?”

  說著在盆子里洗凈手上植物的殘渣,然后從懷中摸出一卷布條,。在大拇指與食指相接的地方繞著手掌纏繞了好幾圈,,將涂滿草藥的傷口包好。

  “不必了,,手上有傷,?!?p>  “也是。那你休息一會兒,,睡著了就好了。過半個時辰我再過來,。拆了布條,,把三家菜洗干凈了,再重新用布包好了就妥了,?!?p>  沈懷瑜點點頭。聽娟娟掩門在走遠(yuǎn)了,,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他躺到床上,閉著眼睛,。女子烏黑的秀發(fā),、小蒲扇似的睫毛以及沁著細(xì)小汗珠的鼻尖不斷在腦海里回放。沈懷瑜只覺身上燥熱又起,,立刻有意讓自己想起那些沉痛的過往,。他害死了一個女孩子,辜負(fù)了一個女孩子,,還要再玷污一個女孩子的清譽么,?沈懷瑜故意問自己,身上的燥熱之感瞬間熄滅了,。他扒開胸口的衣服,,小心掏出貼身放著的繡帕,在眼前展開,。大紅色的錦緞光澤熠熠,,靠左下的位置,一只蒼鷹目光銳利地直視前方,,張著碩大的雙翅,,朝右上方飛翔。邊上用金線繡著四個雋秀有力的梅花篆字:鵬程萬里,。

  他看著,,一雙手不可抑制地抖索起來,帕子隨之顫動,,上面那只蒼鷹也跟著顫動,,真的好像在展翅翱翔。沈懷瑜悲哀地嘆了一口氣,,將帕子收回懷中,,神思一會兒在從前、一會兒在后,飄搖散亂,、神思無著,。初秋的午后沉悶悠長,很有些催眠的效果,,沈懷瑜身心俱疲,,眼皮越來越沉,神識逐漸渙散,,不久便沉入了睡鄉(xiāng),。

  被娟娟叫醒時,日頭已經(jīng)偏西,,陽光已沒有午時那樣毒辣,。二人帶上斗笠,歸攏好要用的東西,,之后便要下地,。白老爺子披著件單衣從房中走出來,自去灶間取了斗笠?guī)Я?,提著把小鐵鍬,,當(dāng)先往外走。

  娟娟:“爺爺,,您怎么出來了,?不是說好了么,等暑氣下去您再去,?!?p>  白老爺子:“你們都忙,我一個人在家里哪睡得???什么也別說了,趕緊走吧,?!?p>  沈懷瑜:“爺爺,您上車,,我推著您,。”

  白老爺子捋了捋胡須,,笑瞇瞇地走過來,,道:“那感情好!”

  于是,,沈懷瑜推著小推車——小推車一邊坐著白老爺子,,另一邊用藤條捆著農(nóng)具——等娟娟鎖了門,,一起往地里走。娟娟興致勃勃地說起午間做的夢來:西河漲水了,,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竟然走進(jìn)去啦!下腰一摸,,摸出了一只白花花的大鴨蛋……

  北坡那邊熱氣蒸蒸的一片,,地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了,都在忙著除草,、翻地,家里人口多的都已經(jīng)在打場了,,轆式滾壓的聲音轟隆隆地響著,,像夏日午后天邊隱隱的雷聲。白家三個到的時候秋英和樊茂才已經(jīng)將地薅到東頭去了,,兩撥人隔著一段距離打招呼,,因為經(jīng)由娟娟之口得知了秋英的經(jīng)歷,沈懷瑜對這個行事作風(fēng)大大咧咧的女子由衷生敬,,在娟娟和她打過招呼后,,主動對她點頭示敬,把秋英看得愣了一回,。

  暑氣蒸蒸,、烈日湯湯,對沈懷瑜來說,,這又是一個將被飽浸汗水,、要用盡軀干里最后一絲力氣的下午。太陽好像身后墜著一塊大石頭似的,,走得那樣緩慢,;時間好像被凍住了似的,怎么也熬不到天黑,。沈懷瑜悶頭除草,,臉被草葉子割出了好些細(xì)小的傷口,被汗水一浸,,又痛又癢,,身上到處都跟有螞蟻在爬似的。他從草窠里探起身子,,看看白家爺孫,、看看秋英,覺得自己枉為七尺男兒,,羞愧得臉頰發(fā)燙,,在心里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又埋下頭去。

  漸漸地,,沈懷瑜忘記了暑熱與烈日,。

  秋英家的場地草鋤完了就過來幫白家的忙,一直做到太陽下山,、天上黑影,,白家打谷場上的草終于除完了。這時山間騰起了白色的霧,,大部分人家都手工了,,村子里,雞鳴狗叫的聲音熱鬧起來,,放牛放羊的孩子,,趕著牛羊從東山上下來了。

  沈懷瑜放目遠(yuǎn)眺,,看著樂淘淘地陸續(xù)回家的人們,,感到十分驚奇:令人倍感煎熬的時間就這么過來了么?可不是過來了,。山風(fēng)徐徐,,溫柔地吹在沈懷瑜身上,他感覺自己那具沉重的肉軀好像要化成一只風(fēng)箏飛上天似的,,整顆心都被一種溫暖而充實的感覺填滿了,。

  “走啦!沈大哥,!”

  沈懷瑜腦子里想著些輕飄飄的事,,和白家爺孫兩個、樊茂才,、秋英一起往回走,,走到村子里最后一排房屋那兒,秋英唱起一支音調(diào)歡快的曲子來,。

  晚風(fēng)吹送,,草香飄飄,白日里的炎熱散盡了,,美妙的歌聲在野地之間回蕩不絕,。

  沈懷瑜身上沒有多少力氣了,,只覺得懶懶的,,很累但是很舒服。他聽著曲子,,目光悄悄地送出去,,一會兒落在樊茂才背上,,一會兒落在秋英發(fā)頂,,一會兒又看看白家爺孫倆,最終放逐于西邊群山,。群山靜默,,天邊浸著夕陽的殘紅,朦朧的紅光之中,,一群黑色的鳥兒沿著山的輪廓線飛向南邊天空,。

  這一夜,沈懷瑜疲勞及了,,很快就睡著了,,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一覺醒來天大亮,,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母雞喉嚨里發(fā)出的咕咕聲。小狐貍怎么沒在床頭呢,?他恍恍惚惚地納悶著,,忽然記起來了,,小狐貍丟了,。

  又想起還有好多活兒要做,按著酸痛的腰部爬起來,,飛快穿戴,,然后疾步走進(jìn)堂屋,瞧見桌上倒扣著一只草籠子,。沈懷瑜揭開草籠子,,看到了新炒的菜。他走出堂屋,,發(fā)現(xiàn)院子正中的土地上寫著四個大字——適才走得太急了,,竟然沒看見——:飯在鍋里。

  沈懷瑜匆匆吃罷飯,,火撩開長腿,,大步流星地往地里走。

  草除完了,,挖地,;挖完了地,晾曬,;晾完了,,就該用轆石壓地了——這才是真正的打場——他記得娟娟說的話。這一天,,他們各自埋頭苦干,,還沒有說上幾句話,。

  天又黑了,打谷場的地挖完了,。星星出了一天,,他們回家了。

  新整的土地曬了一整天之后,,又一個白天降臨,,真正的打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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