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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現(xiàn)實(shí)

蟪蛄

八,、

蟪蛄 漳月灣 7391 2019-04-07 20:21:15

  玉蘭走出了火車站,火車站的人呼出的空氣給大廳加了好幾層溫,,熱浪壓的她喘不過氣來,,令她暗黃的皮膚上透著些許紅,。她大口大口的喘氣,,皮膚析出的汗水混著其他東西滾落到衣服上,打濕了她的半個衣領(lǐng),。

  她抬頭向到站大廳望去,,一望無際的人海都在招著手,仔細(xì)尋覓了一會兒,,她看見了一個穿著灰色格子短袖的消瘦身影,。她加快了腳步,向那個身影飛奔而去,。

  “梅姐,,梅姐?!庇裉m笑著叫著春梅,。

  “玉蘭,你終于來了,?!贝好钒С畹谋砬榭偹惴啪徚艘恍闹袘抑拇笫^往下落了一點(diǎn)兒,,玉蘭是她發(fā)小,。“姐幫你提,?!彼焓秩ソ舆^玉蘭提著的行李。

  春梅和玉蘭并著肩走著,。

  “梅姐,,小琪現(xiàn)在怎么樣?”玉蘭問,。

  她皺了皺眉頭,,嘆了一口氣:“醫(yī)生說,這病一時半會做不下來,?!?p>  “那,梅姐我能幫上忙嗎,?”她眨了眨眼睛問春梅,。

  “咱先回住處吧,,站在這兒不好說,我租了一個小屋,?!?p>  春梅帶著玉蘭走到了門口,外面的秋風(fēng)倒灌進(jìn)來,,讓春梅和玉蘭都打了一個哆嗦,。

  春梅租了一個小屋子,很小,,比起村里蓋的磚房小多了,。逼仄的空間里頭只有一個廁所和一個房間,電磁爐就倚靠在墻角,,有些發(fā)銹的鐵鍋擺在邊上,。地上只有發(fā)青的水泥地,墻上的石灰也斑駁不堪,。一進(jìn)門,,玉蘭就看見小琪坐在那兒玩積木,塑料的積木上有些褪色,,還有些地方的漆掉了,。

  “媽媽,你回來了,?!毙$骺匆娝貋恚畔率种械姆e木,,光腳丫子奔向春梅,,緊緊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這孩子,,先放手,,看看誰來了?!?p>  小琪從春梅身前探出小腦袋往門口望去,,看見玉蘭的時候眼中好像放出了光。

  “蘭姨,!”她興奮的跑到玉蘭跟前抱著玉蘭的大腿,。

  要說村里她最喜歡誰,她覺得就是蘭姨了,,人長得又漂亮,,有時候還會帶糖給她吃,教她畫畫寫作業(yè),就像一個好姐姐,。

  “哎,,小琪,又長高了,?!庇裉m笑著說。

  “你先幫你蘭姨拿東西,?!?p>  “不用不用,這么重的包小琪怎么可能拿得動,?!?p>  “這孩子,,真粘人,。”

  “粘人的女兒才有福氣,,嫁出去會?;貋砜吹摹,!庇裉m還在笑著逗小琪,,她們倆卻沒注意到,背對著他們的春梅臉上笑容不見了,,眼眶還有些泛紅,。強(qiáng)忍著情緒,春梅轉(zhuǎn)過身,。

  “先進(jìn)屋里坐,,等會兒吃晚飯?!?p>  暗黃的白熾燈在天花板上隨著風(fēng)輕輕搖晃,,屋外的天空一片漆黑,只有通過樓宇間的門縫向外望去才能看見萬家的燈火,,但這也比鄉(xiāng)下亮堂多了,。

  小琪睡在木板床上,身上蓋著一床大牡丹花的毛毯,,窗口吹進(jìn)來的風(fēng)除了搖晃著白熾燈還撩撥著她的頭發(fā)絲兒,。

  春梅坐在白熾燈照映的餐桌下削著蘋果,屋外一陣陣狗鳴傳進(jìn)屋來,?!斑@兒的狗叫的比咱那小聲。”玉蘭手上的針線不停,,補(bǔ)著衣服的口袋,。

  “這城里頭,是不太一樣,?!贝好窇?yīng)答。

  “姐,,小琪的病,,醫(yī)生怎么講?一定得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治,?”

  “醫(yī)生講,,小琪得了白血病,這種類型的白血病,,只能做骨髓移植,。”

  玉蘭聽完,,一愣神,,縫衣針便扎穿了厚厚的繭子,手指上多出了一個殷紅的小點(diǎn),。她回過神,,舔了一下傷口,用唾液抹了一些來止血,。

  “姐,,我聽說,這可是絕癥??!”她壓低了聲音對春梅說?!斑@病…”

  “醫(yī)生說,,有機(jī)率治好,只能說有希望,,而且醫(yī)生說需要兩個人,,一個在外面做飯,一個在里面照看小琪,,所以我想著叫你來幫忙,。”

  “姐,,那這一套醫(yī)下來,,得要多少錢?”

  春梅削蘋果的刀子頓在了那兒,那削出來的蘋果皮薄薄的就像一條紙帶子,,絲毫不沾著一點(diǎn)兒果肉,。她沉默不語,眼神有些呆滯,,只等了一會兒便說:“三十多萬,。”

  玉蘭聽到這兒,,有些話差點(diǎn)就從喉嚨里說了出來,,可她一下又子咽了回去。她總算明白為什么那天柱子?jì)尯鸬哪敲创舐暳?,在田里拔蔥的她都能聽到柱子家的吼聲,。要她說,這三十萬花來不值當(dāng),!買個兒子傳宗也能讓春梅在家少受些氣,,柱子?jì)屇乔笞有目墒潜日l都熱切。

  她沉思了一下,。

  “蘭姐,,那三十萬,你有那么多嗎,?”

  春梅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拿著一支圓珠筆在皺巴巴的小本上寫著,,一邊說:“我這些年,,多多少少存了些錢,三萬多,?!?p>  “三萬?你哪來那么多錢的,?”玉蘭的眼睛瞪得渾圓,,在村里那塊地頭,一個女人哪存的了過萬,?

  “編了些東西到鎮(zhèn)子上擺的,,懷上小琪后就開始攢的?!?p>  “你攢那么多錢,,用來干啥?”玉蘭瞪得渾圓的眼睛又變了回去,。春梅回頭看向小琪,,小琪睡得甘甜,小手上的指頭時不時抽動一下。春梅的眼中滿是溫柔的神色:“我懷上的時候,,就覺著不可能是男孩了,,將來要是受欺負(fù)了,回來我還能給她買些東西,,不受委屈,。”

  “可千萬別讓柱子?jì)屩滥愦驽X這事兒,?!庇裉m的眼神變得有些慌張,即有對春梅的擔(dān)憂,,又有對柱子?jì)尩囊唤z,。

  “知道了能怎樣,都從媽那兒偷了錢出來,,只要有小琪在,,哪怕她扒了我的皮也不怕?!贝好返恼Z氣顯得很堅(jiān)定,,身子也不自覺的挺起。

  “你從柱子?jì)屇悄昧硕嗌??”玉蘭問,。她也聽村里的人說了這事兒,小地方閑話傳的比什么都快,。

  “六萬,。”春梅也不隱瞞,。

  “但剩下二十多萬,,怎么辦?”玉蘭提出了一個沒法繞過的問題,。

  春梅剛剛堅(jiān)挺起來的身子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她嘆了一口氣說:“到時候找親戚借一些,治病的時候再干些散活,,湊多少便是多少,。”

  “可是姐,,你借上了怎么還,?”玉蘭當(dāng)然清楚,以柱子?jì)尀槿?,在這方面是不會掏一分錢的,。況且春梅拿了六萬,,也差不多是村里一家的積蓄,她拿錢還被抓的正著,,能還讓她出來,,對柱子?jì)寔碚f已經(jīng)一反往常的寬宏大量了,柱子?jì)寫?yīng)該也不想給小琪治,。

  “走一步,,算一步吧,錢總會還上的,?!?p>  聽春梅說道這里,她也沒什么話可說的,,不是自家債不是自家還,,更何況那么多年她頭一次見春梅那么倔。

  玉蘭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春梅眼中泛著微光,,心里卻是感嘆:這怕是要讓她和柱子還上一輩子。

  夜晚的燈火明亮繁華,,街上,,商場里,各式各樣的餐館都在忙碌的接待著客人,。服務(wù)員不斷地招呼著一桌子新來的客人,,又不斷地送走一桌子用完餐的客人。一間湘菜館里頭,,牛肉在鐵板上滋滋的響,,空氣中充斥著香辣的氣味,不斷地有啤酒杯碰撞的聲音發(fā)出,。

  “梅姐,三號桌的鐵板豆腐端過去,?!?p>  “好嘞?!贝好沸⌒囊硪淼亩似饛N房送出來的鐵板豆腐,,香噴噴的醬料伴隨著熱油在鐵板上跳動。端著豆腐走過長長的過道,,她的神情卻變得有些恍惚,,眼前的一排排座位好像被無限的拉長。這個時候春梅內(nèi)心冒出了一股閃電一樣的思緒將她從這恍惚中拉了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這口氣混雜著油,,煙,酒的味道顯得格外沉悶,。她又咬了一下舌頭,,劇烈的痛感讓她徹底的清醒了過來,咬著牙向前走去,。

  “你的鐵板豆腐,。”春梅走到三號桌前,,放下了菜,,便將票上的菜名劃去。

  “陳老板,,你可要好好嘗嘗,,這可是這家菜館子最好吃的?!弊雷舆吷系哪腥藳]有看她一眼,,只將豆腐往前推去,對它夸夸其談,。

  春梅又向另外一張桌子走去,,收拾著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滿桌狼藉。其他服務(wù)員也在忙著傳菜,,點(diǎn)單,,收拾桌子,這個時候又有客人招呼著服務(wù)員,,她匆忙的放下盤子后又匆忙的敢著過去點(diǎn)單,。

  路過轉(zhuǎn)角的時候一個端著杯子的孩子奔向了春梅,她猝不及防,,一時躲不及,。“啪”的一聲響,,杯子摔在了地上,,那個孩子也倒在了地上,一下子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聲音穿透著餐館里每一個人的耳膜,。

  一個穿著褐色毛衣的女人一個箭步就竄了上來,用尖銳的聲音對著春梅劈頭蓋臉就罵道:“你沒長眼睛???怎么撞小孩子?!比缓笥峙苋シ銎鸷⒆?,仔細(xì)的用紙巾擦著他身上的茶水,。春梅剛想辯解,可是那女人先轉(zhuǎn)頭對著春梅大聲罵道:“傷著了怎么辦,,你賠得起嗎,?”而不等她說完,值班經(jīng)理就跑了過來,,給春梅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去清理碎片。

  值班經(jīng)理擺出一個和顏悅色的樣子,,輕聲柔語的對那個女人說:“這位客人,,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們等下給您打折,。”

  “下次長點(diǎn)眼睛,?!蹦莻€女人不知道是受哪一個方面的勸慰,也不大聲嚷嚷了,,只是小聲嘟囔著些什么,,牽著還帶著哭腔的孩子便回了座位。

  春梅默默的掃著地上的碎片,,經(jīng)理板著張臉走過她的身邊對她說:“等下下班后留下來,。”但她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了,,只能默默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客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兩三桌,。春梅跟著服務(wù)員們清掃著地面,,她從桌子下掃出了螃蟹殼,骨頭,,空酒罐,。整個餐館顯得很安靜,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后,,服務(wù)員們都走了,只剩下了經(jīng)理和春梅,。

  “我知道你想解釋那不是你的問題,。”經(jīng)理站在春梅對面,,挺著個身子手叉著腰,,板著一張臉對著低頭的春梅訓(xùn)話,。“但是無論客人說什么,,不管是你的錯也好,,還是客人胡攪蠻纏也好,你都不能頂嘴,,你知道嗎,?”

  春梅的脖子縮的跟一個小雞兒似的,她輕輕的點(diǎn)點(diǎn)頭,,什么話也不說,。經(jīng)理看著她,也不知是覺著她態(tài)度良好還是他自己累了,,擺擺手便對她講:“去吧,,下次注意?!?p>  春梅離開了湘菜館子,,十一點(diǎn)的夜晚顯得有些而冷清,人們都回到了家里,,街上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人們,。她走進(jìn)了巷子里的一間屋子,屋子里的燈泡顯得有些昏暗,,看得出是上了年歲的燈泡,。四周都是儲物柜,中間則只擺著個木條凳,,角落里七零八落的放著一些大掃把,。

  她倚靠在柜子邊上,臉上掛著疲憊,,這是她第二份工作的開始,,只做一個服務(wù)員的錢根本不夠。她只能再找一份深夜里的環(huán)衛(wèi)工作,,加上這份工作,,她就一共能拿兩千五了。

  現(xiàn)在工作還沒開始,,趁著這一個小時,,她還能歇一會兒。換上環(huán)衛(wèi)工衣服的春梅顯得臃腫,,她來這兒一個月,,也見識過了城里的女人,同樣不到三十的年齡她們就顯得撫媚,,年輕,,看上去有大好的年華,。華麗的服飾更襯了雍容華貴,哼著歌兒喝著洋酒,,吃著火鍋打著趣兒,,還能帶著孩子等著男人來接,有的還能自己開車載著交好的姐妹們,。

  這都是命?。〈好穪淼竭@兒以后,,心理想的最多的就是這命,,她究竟造了什么孽呢?她也不奢求什么,,只想著讓小琪健健康康將來嫁個好人家,,可老天爺連這個也不放過她。

  今年秋天走的太早了,,氣溫早早的便被西北風(fēng)降了下來,,一入到深夜便愈發(fā)的冷,絲毫不帶水汽的寒風(fēng)可以把人的臉頰都吹的干裂,。春梅掙扎著站起來,,小琪住進(jìn)醫(yī)院后,她已經(jīng)認(rèn)命了,,自己始終不是個吃吃喝喝享受華美人生的命,。接下來要開始工作了,陸陸續(xù)續(xù)的就有些兒婆娘走了進(jìn)來,。說起來春梅年齡上大概是最年輕的,,可混跡在一起后誰也分不清誰年輕,誰老,。都是一些過來掙口飯,,過日子的,鄉(xiāng)下種田的收成怎么也比不上城里,,城里做仨月就能抵得上村里一年,。

  嘰嘰喳喳的進(jìn)來,又嘰嘰喳喳地?fù)Q完衣服走了出去,,大伙兒分散到街邊的各個地方清掃著白天殘留下來的垃圾,。十二點(diǎn)后的街道遠(yuǎn)遠(yuǎn)沒有白天繁華,但也不像農(nóng)村一樣沒有人影,,街道上的路燈還亮堂堂的照著,,走路的時候照耀著人的影子,于是能看見一個接著一個此起彼伏在跟前縮向身后,總是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街邊站著抽煙,,聊天,也有單獨(dú)一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道路上卻不顯得冷清,,一輛又一輛大卡車從上面經(jīng)過,有些地方還開進(jìn)了吊機(jī),,發(fā)出轟隆隆的聲響挖開邊上的道路,,沿路戴著安全帽的工人一群接著一群。

  春梅在路邊掃著垃圾,,沿路的垃圾桶每天都經(jīng)歷好幾場磨難,,人們總是往它那塞得不能再滿的身子里塞上垃圾,就算溢出來了也照樣往邊上扔,,它的周邊就磊成了一個小山包,,一個小山包接著一個小山包堆積在沿路。她扒拉開那個垃圾堆,,用大掃把和垃圾鏟一鏟一鏟地掃進(jìn)環(huán)衛(wèi)車,。說是環(huán)衛(wèi)車,更像一個裝著輪子的箱子,,春梅把它拴上繩子系在腰上拖著走,。比起其他環(huán)衛(wèi)工,她還多備了個麻袋,,有時候可以從垃圾里頭清理出一些東西,,比如:塑料、玻璃瓶,,紙板,,便能帶去廢品站換些錢。有時候還有一些兒半新的電器,,可能是有了新的舊的便不討人喜,,收拾一番,沒準(zhǔn)兒還能用,。有時候運(yùn)氣好了,,還能撿到一些散錢。

  沒清幾個小山包,,垃圾車便快滿了,,路邊會有路過的垃圾車,她瞅準(zhǔn)了路邊,,看見開過來的垃圾車便招手,。垃圾車上下來倆工人,白手套都染成了黑色,衣服上也沾了些污漬,。臭氣熏天的垃圾車,,加上臭氣熏天的環(huán)衛(wèi)車,隔著好幾層口罩都能讓人感覺不舒服,。工人們幫著春梅將環(huán)衛(wèi)車抬起來,,把垃圾都倒進(jìn)了垃圾車?yán)镱^,隨著一聲聲機(jī)器的響聲,,那些兒垃圾就被攪了進(jìn)去,。

  有時候春梅也能看見一些糙漢子,裹著一些紙殼子就在街邊睡了,,廣州這天雖不下雪,,可春梅還是遇見了便拿掃帚桿子戳一戳。就像現(xiàn)在,,一個穿著綠色大棉衣的小老頭兒就睡在了花壇邊的旮旯角,,他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個洞,露出了灰呼呼的棉花,,看得出來是許久沒洗了,。留著一堆胡子,頭發(fā)亂糟糟的,,夾雜著一些白發(fā),,一雙黑色的破布鞋半套在腳上,露出黑乎乎的腳后跟,。她照常的拿著掃帚桿子戳了戳那老頭,,單單在街邊睡下去或許是會死人的。那個老頭懶洋洋的睜開了眼睛,,春梅對他講:“不要在這睡,,不好?!钡切±项^兒也不理睬,,翻個身背對春梅又睡死了過去。

  “好心當(dāng)驢肝肺,?!彼行┥鷼獾膶δ抢项^說。那老頭突然回過身頂了她一句:“你好心有啥子用,,挨過了今天我都不知道有木有得明天,。”他這句話讓春梅哽住了,,而那老頭回過身的時候她看見了老頭的右袖空蕩蕩的,。她有些而無奈,,轉(zhuǎn)頭就離開了,可不是嘛,,自己還不是一天一天的在挨日子,?如果沒有小琪,她也不知道挨不挨的過今天,。

  天空還是一片黑漆漆的,,一顆星星也沒掛著,月亮也在躲著人兒,。等她們掃完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五點(diǎn)了,這時候的天氣是最冷的,,春梅放好掃帚換好衣服就奪著門出去了,。第一班公交已經(jīng)開了,但她沒去坐,,而是趕著趟兒走了回去,。樓下的菜市場已經(jīng)開始卸貨,菜販子把蔬菜一層一層的碼著,,又拿著噴壺噴灑著水霧,,好讓它們看起來水靈靈的。每一檔的肉販子們在臺子上對著自己的那半只豬不斷地比劃著,,分出賣的最好的里脊,、排骨、豬五花,。魚販子們則不斷地?cái)[著碎冰,,把深海撈來的海鮮擺上臺面,恨不得擺出個花來,,又不斷地把活魚倒進(jìn)水槽,,那些魚兒就在逼仄的水缸里頭翻滾著,它們應(yīng)當(dāng)是不知道自己的命運(yùn),。

  為了讓小琪吃好,,她成了菜市場的第一個客人,來挑最新鮮的第一頭菜,。何醫(yī)生說了,,化療中的小琪抵抗力很差,要吃的好,,不新鮮的不能吃,。醫(yī)生的話她都好好的記在心里,小琪的安危就是她的牽掛,。

  “梅姐,,這么早來?你看這是剛切下來的豬里脊,新鮮著呢,!”肉販子熱情的跟她打著招呼,,畢竟她這半個月來每天每天都是頭一個。春梅覺著這城里的肉販子也和村里的不一樣,,看著年輕許多,,就像是二十出頭的男孩兒,比柱子還小些,。她又想起了柱子,,可現(xiàn)在卻不是瞎想的時候,她立馬就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拋到腦后,?!叭齼衫锛梗虢镆蛔峙?,你給著便宜點(diǎn),。”肉販子對著春梅笑:“梅姐我哪次不是給你進(jìn)貨價(jià),,在你這兒我都只能賺五六毛了,。”嘴上說著,,手中的刀卻沒停下:“切塊,?”春梅回應(yīng):“切塊?!睅紫伦泳投绾昧巳?,裝上了袋子就遞給了春梅。

  昏暗的小巷子里頭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有些而攤子擺了出來,,蒸柜上一籠一籠的小籠包,,塑料杯裝的豆?jié){以及各式各樣的早點(diǎn),都預(yù)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春梅穿過巷子,,打開了一扇銹跡斑駁的鐵門,樓道上的白熾燈搖晃著好像就要滅掉一樣,。打開了房門,,就是那逼仄的小屋子,她立馬放下了手中提著的菜,,鉆進(jìn)了廁所便開始清洗著身子,。她仔細(xì)的用那肥皂涂抹著身上的每一處地方,肥皂濃烈的堿味讓她的鼻子有些難受,,但比起香皂,,這個更便宜也更有效果,,至少掃大街時候留下的味道很快就去掉了。

  水淋在身子上,,讓她的腦子清醒了許多,,她還得打起精神來給小琪和玉蘭送早飯。

  醫(yī)院里的事兒是最不好說的事兒,,人不愛來,,小鬼大概也不愛來,魂太多他們可能也勾的累,。興許著病了,,醫(yī)的好就回了,醫(yī)不好就沒了,。醫(yī)院門口隔三差五會有些人舉著牌子,,擺著些花圈,這些都是來醫(yī)鬧的,。

  春梅今天送飯便看見一個,不算寬闊的門診大樓前擺著一堆花圈,,一群人就聚在那兒對著個香爐哭鬧,,邊上站著一堆警察看著他們,還有一些看客就坐在邊上議論著,,而醫(yī)院的保安在門邊上杵著,,為的就是防止他們進(jìn)里頭鬧。比起看熱鬧的,,更多人則是匆匆的進(jìn)去,,相對起熱鬧,他們可能覺著身子更重要,,早看完病,,早離開這地兒,興許一些人還有老婆孩子要照看,,缺一天工作便少一天的錢,。春梅則是匆匆的繞開,走向門診邊上的走廊,。門診大樓邊上各有一個走廊,,上頭種著許多植物,一些爬藤的花兒就順著柱子繞上去后再垂下來,,煞是好看,。走廊一直通向門診后頭,那十幾層樓高的便是住院部,,而住院部和門診之間有一片空地,,立著個噴泉,,有些穿著病號服的人便在邊上散心。

  七點(diǎn)多的天空剛蒙蒙亮,,氣溫還有些許寒冷,,散心的人也不多,大都是些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家,,能不能挺過開春誰也說不好,。春梅裹緊了身上的棉襖子,提著手上的餐盒就進(jìn)了住院大樓,。

  一進(jìn)大樓,,一股暖風(fēng)就帶著濃烈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還混雜著一些奇怪的騷味,。才七點(diǎn)的時候已經(jīng)變得忙碌了,,和門診看病的不一樣,這邊大都是上班的護(hù)士和送飯的家屬,。春梅走進(jìn)了電梯,,這時候一個病床被兩個護(hù)士推了進(jìn)來。

  病床上躺著一個閉著眼睛的老頭,,鼻子里頭插著一根管子,,床沿的鐵桿上還掛著一個輸液瓶,塑料管子延伸進(jìn)了白色的棉被里頭,,淡黃色的液體就順著塑料管子流淌而下,。他的頭發(fā)好像是被鏟過,只剩下短短一茬子頭發(fā)留在了頭上,,皺巴巴的皮膚黑中夾雜著蠟黃,,看著像只吊了一口氣。春梅看著這個老頭覺著有些眼熟,,但卻想不起來哪見過,,索性就不去思索。

  兩個護(hù)士口上也不是閑著的,,在電梯里頭互相聊著天,,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門前的醫(yī)鬧。

  “那些醫(yī)鬧又來了???”

  “我今兒親眼瞧見婦產(chǎn)科的醫(yī)生被人堵在科室呢?!?p>  “王醫(yī)生,?”

  “對,下面的人可兇了,!”

  隨著電梯門的打開,,她們推著病床出去,,春梅也沒聽到接下來的內(nèi)容了。她也沒想著聽,,現(xiàn)在腦子里的全都是小琪,,小琪餓了沒,小琪渴了沒,,小琪想媽媽了沒,。雖然她也相信玉蘭的細(xì)心,熱心,,但她畢竟不是小琪的血親,,春梅總的會有些擔(dān)心。

  春梅獎飯盒放進(jìn)了一個窗口,,里面的護(hù)士還會將它消毒后再加熱,,飯菜反復(fù)加熱到了小琪口中,自然就變的干巴巴的,。

  繞到了之前的玻璃窗前,,她將自己的身子都貼上玻璃,她想靠近小琪,,甚至想透過玻璃進(jìn)去抱抱她,。小琪也變成了他們的樣子,柔順的頭發(fā)已經(jīng)掉光,,指甲里面變的灰黑,皮膚緊貼著骨頭,,也不再泛著紅光,,只剩下了病怏怏的枯黃。小琪看到春梅來了,,也想穿過玻璃去鉆進(jìn)春梅懷里,,可身上接著的各種管子讓床變成了無形的牢籠,她只能通過電話對著春梅哭,。每次小琪隔著玻璃對她哭訴,,她除了心痛卻也毫無辦法,只是不斷責(zé)問老天為什么會讓小琪遭這個罪,。她不斷的安撫著小琪,,跟小琪說堅(jiān)持一個月便能回去了。

  她想一直看著小琪,,可太陽已經(jīng)慢慢的爬到了頭上,,她只好戀戀不舍的放下電話,和小琪道別,。

  春梅一天只休息四個小時不到,,回去后還要準(zhǔn)備倆人的午飯,,也只有下午可以小睡片刻,送完晚飯后便要再次去工作,。

  不到一個月她便看起來老了許多,,頭上也出現(xiàn)了一縷銀絲。春梅知道,,即使醫(yī)生,,玉蘭,還有其他人沒有明著說出來,,但她們的眼神中都暗著問,,春梅這樣為小琪值得嗎?說不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春梅一次次被這樣的眼神質(zhì)問,,也一次次的問著自己,但她內(nèi)心都是堅(jiān)定的回答: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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