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肅穆的佛門小道,,淅淅瀝瀝下著冷雨,,雨水從深綠色的葉子上滑下,“滴答——”,,落在路邊燃起的油燈火焰旁,,一個穿著緇衣的小尼姑慌慌張張沿山路跑著,,手里提了一盞燈籠,傍山險路,,她也跑得飛快,,燈籠里的火苗明滅消磨,忽明忽暗,,她所朝向的,,是一扇緊閉的朱紅色的大門,盡顯佛門威嚴,。
“清梧道長圓寂了,!方丈,方丈,!清梧道長圓寂了,!”小尼姑跑進朱紅色的大門,邊說著不顧腳下的臺階,,向殿內走去,,抬頭遇見方丈嚴厲的眼神。
“平日里教你靜心悟道,在佛前如此慌亂,,成何體統(tǒng),?心中無愧于佛祖嗎?有什么事,,慢慢道來,!”方丈正在殿內清修,正煩悶這夜里氣候干燥,,念經念得嘴唇干得裂皮,,還有個小丫頭在耳邊聒噪,實在是煩人,,可是轉念一想,,“清……梧道長?”那不是當今丞相之妻,、兵部侍郎陌謙的母親吳雨清嗎,?當年,這位夫人一夜之間拋下丈夫和孩子,,削發(fā)為尼,,遁跡空門。在寺內許多年,,都低調行事,,避人耳目,不曾參與世事紛爭,。
那是一個初秋的早晨,,清冷的薄霜結在枝頭,年幼的陌謙像往常一樣在晨讀過后去給母親請安,,在他歡歡喜喜奔進院落的時候,,卻看到了決絕離去的母親和苦苦哀求的父親,“不走,,不行嗎,?”丞相雖是文官,說話做事卻猶如久經沙場的大將,,果決而又強悍,,如今,他看向夫人的眼神,,在陌謙看來,,是那樣不舍與悔恨,帶著從未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的——乞憐,??赡爸t看到平日里總是一襲紅衣、明媚快樂,輕輕刮一刮他的鼻子,、為他輕輕整一整衣衫的母親,,換了灰色的素袍,她不肯回頭,,看他一眼,,也不肯說話,哪怕只說一句“娘走了,,你保重”這樣在外人看來依舊沒有什么血性的話,,他昨天上樹采果子,弄臟了娘親給他縫的絳紅色的武服,,娘親生氣了嗎,?娘親,您,,還會回來嗎,?娘親,讓兒,,不想你走啊,。
后來的陌謙,雖然待下人親和溫柔,,待父親恭敬有禮,他卻始終沒有忘記母親離去的樣子,,他寧愿看著母親一天天變老,,也不希望因為離別母親在他的心中永遠是那副悲憫的、好看的容顏,。
從那以后,,偌大的相府,陌謙真正的家人,,只有父親,,而他,也因不能理解父親沒有留下母親的事始終耿耿于懷,,隔閡在心,。可是,,他記得母親常常對他說的話:“讓兒,,為你真正值得做的事情,粉身碎骨也無妨,?!蹦赣H,一定是去做對她而言十分意義重大的事情了吧。
清梧道長圓寂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相府,,全府上下為之震驚,,一是震驚夫人那樣熱愛生活的人竟然勘破紅塵,遁入空門,,二是震驚以夫人的年紀,,才剛剛過不惑之年,就離去了,。
“死了……嗎,?”在案前批公文的陌謙緩緩地抬起頭,筆下傾墨如注,。
“走吧,,去廟里?!边^了許久,,等到一盞香已經燃盡,他竟慢慢說出這樣的話語,。
“哦,,等一下,你先進房間,,我找人取身衣服給你,。”走到門口的時候,,陌謙突然停住了腳步,。
蘇湄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普通的女子服飾,,白中透淺藍,,倒也并無不妥,為何想起這一出了呢,?
走在上山的路上,,陌謙就有些不尋常,猛烈地咳嗽,,快到廟里的時候,,更是身形不穩(wěn),有一次栽到蘇湄的懷里,,蘇湄多嘴,,問了一句,
“我看你臉色有些泛白,,不如先在這石階上休息片刻再去,?倒也耽誤不了多少時辰,,方丈那邊,自也不會多言,?!?p> 沒成想陌謙一手拿掉了蘇湄的手臂,冷冷地說了句“不妨事,,走吧,,倒是你,如此不懂分寸,?在外人看來,,成何體統(tǒng)?”
蘇湄在后面給了陌謙一個大大的白眼,,才匆匆地跟上他疾行的步伐,。
在方丈和眾僧面前平靜如水,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喪母之痛的陌謙,,仿佛融入了那一堆面無喜樂,、只顧誦經念佛的和尚之間,說他一念成佛,、普度眾生倒也不為過,。
清梧道長已經遁入佛門,遺體理應由秋山寺處理,,身為施主的陌謙其實是沒有資格目睹的,,只是方丈法外開恩,讓他得以一見,??墒牵隈R上就要走到靈堂的時候,,陌謙卻扭頭飛快奔向了對面的圣殿。蘇湄想到他來時踉踉蹌蹌的步伐,,趕忙跟了過去,,留下小沙彌在靈堂里目瞪口呆。
蘇湄緊趕慢趕,,到了圣殿,,卻看見陌謙的喉頭涌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在佛前,,猶如一朵朵妖冶艷麗的蓮花,,觸目驚心。蘇湄此時也顧不得佛前佛后,,有沒有人看了,,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前去把陌謙護在懷里,,“我佛,冒犯了,?!睉阎械娜溯p輕說出這幾個字,抬頭看著那笑得可以承納四海的佛祖,。
“可是,,我還是,不能做到視若無睹??!現(xiàn)在不能,以后,,怕是也不能,。”陌謙無力地垂下了頭,,慢慢地在蒲團上坐下來,。
“其實,我見過母親,,在她出家以后,。”
“我那日來附近辦事,,實在忍不住,,便易了容,來求見迦也大師算卦,。她當時應沒有認出我,,那么多年沒見了,認出了才是怪事,,可是,,她手上的珠子,好好的卻碎了,,那一支簽,,是上上簽,我不知,,是她為之,,還是上天待我如此厚道??晌覅s堅信,,她那日與往日一定不同?!?p> “夫人或許有難言之隱,,公子還是該向好處想,。”蘇湄雖沒有見過清梧道長,,眼看向陌謙的俊顏,,心想夫人一定也是位傾國傾城、膽氣過人的女子,。
骨肉之情,,難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