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殿之上,,開朝已過一個時辰之久,。
御座上的人眉頭深皺,,雙目怒視座下的一眾大臣,,神情未曾有過動容,,旁側的公公面色焦急,,悄悄地使眼色給上奏的大臣,,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陛下,,此事關系民生國情,,不可隨意無視啊,!”那位大臣依舊緊咬此事,,雖然他早已察覺到陛下的臉色,仿若本來就陰云密布的天空即將要雷聲大作,,但是,,一想到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災民,他就什么都顧不上了,。
“朕并不是不管,,只是,此事緩幾天不可行嗎,?”皇上厭煩地翻了翻白眼,,又將身子挪回去幾寸。
“陛下,,緩一天,,就會有幾十個甚至幾百個災民餓死,緩兩天,,就會有成百上千的災民餓死,,此事怎么可以緩呢?”新上任的戶部尚書不依不饒,,在他的心中,,做官就是為了百姓安居樂業(yè),而不是置災情于不顧,。
“好吧,,那此事交由你全權處理,盡快了結,?!被噬蠜]了辦法,在這么多大臣面前,他即使是趕著去聽曲子也不能如此明目張膽地對任何事都不管不顧,。
“陛下,,臣有本上奏?!本驮诨噬舷胍纪顺臅r候,,從云南來的工部尚書突然發(fā)話。
“皇陵修建工程因為沒有足夠的儲銀來購進材料,,故而已停工半月之久,。”
“什么,?停工半個月,?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朕?”
“臣已經來過許多次了,,可皇上都說不見,距離臣上次見到皇上還是在半個月之前,,您規(guī)定的,,每隔半月開一次朝?!惫げ可袝懽右埠艽?,竟然當著皇上的面直接提出來。
“那你也不應該這么晚才告訴朕??!”龍顏大怒,卻不知怎么收場,。
“從國庫撥些銀兩過去,,戶部協(xié)理?!?p> “陛下,,如果要賑災和修建皇陵齊頭并進的話,國庫恐怕沒有足夠的財力來支撐,,請陛下做個選擇,。”戶部尚書上前說道,。
“朕……太子,,你來說吧?!比缛舯仨氁x擇,,那只能是暫時停下皇陵的建設,皇帝打著小算盤,希望太子來替他收場,。
“父皇,,兒臣建議先把皇陵修葺事宜暫時放緩,等到年后稅收后國庫稍微充實些,,再啟動皇陵的修建,。”太子卻并沒有像往日那樣賣給他顏面,,反而直接一擊到了皇上的心坎,。
“臣附議?!?p> “臣附議,。”
“臣附議,?!?p> ……
附和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大殿,皇上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可是,,就在一片的“臣附議”中,陌謙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甚至沒有抬頭看過皇帝一眼。
“陌謙,,你有何想法,?”皇帝終究還是不死心。
“回皇上,,皇陵的修建確實也迫在眉睫,,只是賑災之事也不能一拖再拖,臣同意太子殿下的辦法,?!蹦爸t瘦削的手捧著笏板,上面卻空無一字,。
“即使如此,,那便先將皇陵之事暫且擱置吧?!币酝龅竭@種財政的事,,總有太子或其他人替他填補空缺,今日,,朝堂之上卻偏偏倒向了民心一邊,。
看到這樣的情形,,皇帝實在心煩意亂,他正想退朝修養(yǎng)的時候,,又有大臣上前,,似乎正要講什么,他懶得打理,,說了一句“若有什么事,,上報太子即可”便匆匆退朝了。
“陌卿,,今日之事,,父皇不會察覺嗎?”太子畢竟年幼,,對于皇帝今日反常的舉動有些不解,。
“殿下勿心急,只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對陛下的警告,也是提醒,,以陛下的性情,,即使察覺也不會反應得如此之快,因為,,我們不能給他留反應的時間了?!蹦爸t看著大殿的方向,,深知一場風雨無可避免地即將到來。
“陌卿的意思,,是要快了嗎,?連這個年,都過不了了嗎,?”太子殿下神情焦慮,,他沒有想到,他謀劃許久的事,,到了即將執(zhí)行的時候,,竟然也會心軟猶豫。
“過了這個年,,就是好年頭了不是嗎,?”陌謙眼神堅定,大事將成,,任何人不得施舍仁慈,。
“陌卿所言極是,,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不會放棄的,。”
“快了,,一切都已到位,,除了最后一項?!?p> “最后一項,,陌卿從未與我提過?”
“最后一項——人心,。心靜則智生,,心亂則愚起。這最后一項,,就是擊垮人心,。”
明妃的住處,,案上零零散散放了許多的藥材和干果,,陌采晗在低頭搗弄著什么,極為認真的樣子,。
“娘娘,,您往日里是不興弄這些東西的,怎么今日忽然來了興致,?”一旁的丫鬟看到陌采晗有如此耐心,,覺得奇怪。
“今日忽然想起來了,,我老是睡不好覺,,調一碗安神湯,補氣安神有何不妥,?”陌采晗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她想起了前幾日陌謙送來的信中所寫的內容,以及,,隨信帶來的一種藥材,。
“哪有什么不妥,愛妃喜歡,,做什么都是可以的,。”皇帝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陌采晗的心里有了想法,。
“陛下,,您知道,臣妾并不歡迎您來我的宮里,?!蹦安申险讨实鄣膶檺郏屯找粯诱f話沒有分寸,。
“朕知道,,可是,朕今日受了委屈,,你能不能寬容大量,,收留朕一會兒呢?”皇帝對陌采晗的態(tài)度像極了從外面跑回家的野孩子對爹娘撒嬌,,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有些松動,,三年了,,他沒有讓自己為難過,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時常往自己這里送,,而她,,也沒有正眼瞧過他,即使如此,,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從來都沒有變過,,一味寬容,過分寵溺,。
“既然皇上想待在這里,,那便留在這里吧。不過,,臣妾是不會照顧皇上的?!蹦安申弦琅f態(tài)度強硬,,可是,想到這個昏君對天下百姓不聞不問,,一心享樂,,她就憤憤不平。
“那也無妨,,朕只要看見你,,朕心中的一切煩惱就都煙消云散了?!被实塾麚夏安申系难?,卻被她迅速抽了出來,。
陌采晗沒有理會皇帝,自顧自地搗弄起她那一堆藥材,。
過了半個時辰,,陌采晗把一只玉碗遞給丫鬟,吩咐她去御膳房煮好后再端過來,,叮囑得十分仔細,,盡管語調平淡,可她的心還是顫抖不停,。
就在皇帝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時候,,丫鬟端著藥碗走了進來,沉沉的香氣在整個宮殿繚繞,,自然也進了皇上的鼻尖,。
陌采晗正要喝的時候,皇帝不知何時起身,,從她身后湊了過來,,如癡如醉地聞著碗中的味道,他的頭靠在她的側頸上,,呼出的氣息吹得她微微心跳,,好奇地問了她一句:“這是何物啊,?”
她依然倔強地昂起頭,,眼睛看向別處,作出了要喝下去的樣子,,“這是臣妾給自己熬的安神湯,,皇上如果想要,讓御膳房準備就是,,臣妾只此一碗,,皇上不要來搶臣妾的?!?p> “安神湯,?朕這幾日也睡不太好,不如,,你先將這一碗,,讓給朕如何?來日,,朕派人再賞給你更多東西,。”皇上看見陌采晗嬌羞的樣子,,心中有意捉弄她,,便一手搶過了她手中的碗,,一飲而盡。
“皇上,!”陌采晗裝作生氣的樣子,,可就在剛才那一刻,她完成了她的任務,。
“愛妃莫急,,朕向你賠禮道歉?!被噬纤剖菦]有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還一心想著討好陌采晗。
“陛下答應過臣妾不碰這里任何的東西,,可陛下今日……”陌采晗扭過頭去,,以示不滿。
“好好好,,朕錯了,,不過,你的安神湯味道還真的不錯,,采晗,,你就不要生氣了,朕不會再犯了,?!被噬弦詾榻袢罩皇菗屃嗣麇囊煌氚采駵那橐驗檎{戲美人反而還變得沒有那么糟糕了,。
深夜,,重重的簾帳之內,頭頂上鑲有金龍的龍床上,,那個權傾天下的人卻做起了噩夢,,他夢到皇位被奪,而他心愛的小兒子,,卻將他流放至嶺南那偏遠之地,,而有些,面目不清的人卻得意忘形地笑著,,笑他一朝失敗,任人宰割,。
醒來時,,已是天亮,太陽高高掛起,,透過屋內的窗戶灑進了陽光,,一掃陰霾,,殿外已有人備好洗漱的水,等著他,,一伸金手,。
“陛下,昨晚可睡得舒服,?”公公看見他出來,,連忙迎上去。
“今日,,是不是又誤了早朝,?”他沒有回答,卻想起了昨天工部尚書說的話,。
“沒有,,這早朝,還不是由陛下定的,?陛下什么時候過去,,早朝才開始呢!”
“陛下今日,,去上朝嗎,?”公公斗膽問了一句,大臣們已經在殿內候了許久了,,即使不去,,也要告訴他們一聲,好歹不能等到天黑,。
“不去了,,找人去通報一聲吧?!苯涍^一晚的折騰,,他實在是不想看見太子的臉。
“是,?!?p> “等一下,,今日,,我要出宮,,不必興師動眾,,備好便服,,叫上幾個人就行了,?!彼恢醯?,還真的想看一看宮外的情形,他常年居于宮城,,是真的忽略了百姓了嗎,?
今天天氣大好,蘇湄和阿陶在家里待了好幾天,,她的廚藝也是差強人意,,看到阿陶面對滿桌子飯菜苦澀的笑容就知道了??吹酵饷嫠实奶?,蘇湄決定帶阿陶去京都附近的山上看風景。
“阿陶,,準備好了嗎,?”蘇湄綁上袖帶,站在門口等著阿陶,。
“蘇姐姐,,好了好了!”阿陶背了許多點心,,呼哧呼哧地喘氣,。
“你——帶這么多?”蘇湄本想帶著阿陶下館子,,畢竟這幾天也是委屈他了,。
“是啊,上山下山的,,必然會消耗體力,,我?guī)┦澄铮筒挥门吗I肚子了,?!卑⑻兆砸詾樗紤]周全,昂起頭期待蘇湄的夸獎,。
“可是,,你帶著這么多,上山會很累的,?!碧K湄試圖把阿陶的包袱取下來,結果是個解不開的死結,。
“阿陶,!”
“蘇姐姐,要是沒力氣就沒得吃了,!”
“阿陶,,我今天要去鳳鳴樓,如果你不想去,你大可在一旁看著,,還有,如果你沒力氣,,我也可以用輕功把你弄下來,,前提是,不要帶這么多無用的東西,?!?p> 阿陶一聽到鳳鳴樓,兩眼放光,,只好忍痛割愛,,吭哧吭哧地把身上的包袱卸了下來。
其實快要入冬,,京郊的風景也沒有什么亮眼的,,但是要去酒樓吃飯,總要給自己找點消耗力氣的活兒干,,蘇湄選擇了爬山,。
這座山并不陡峭,沿路的平穩(wěn)讓人十分安心,,可是,,隨著路途的增加,再平穩(wěn)的山終究是山,,也會有一定的坡度,,到了半山腰,阿陶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蘇姐姐,,你這身衣服,特別帥氣,!”累到不行的時候,,阿陶還不忘拍蘇湄的馬屁。
蘇湄回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自己剛下山時穿的師兄改良的武服,,雖然她把綁帶綁得很緊,還是無法避免肩頭和腿部的地方顯得寬大,,方便是方便不少,,帥氣是絕對沒有的,聽阿陶的語氣,,無非是羨慕罷了,。
“莫要說廢話,趕快上來?!?p> “蘇姐姐,,阿陶一會兒就上去?!卑⑻账坪跏抢蹣O了,,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動。
蘇湄只好先上去探探路,,沒成想,,不探不要緊,探了卻做出了改變她一生的決定,。
“陛下,,莫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山路,,危險得很,,咱們還是回去吧?!?p> “不要叫陛下,,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要叫老爺,?!被实鬯坪跖d致大漲,執(zhí)意要向前走,。
就在蘇湄剛剛爬上來的時候,,抬眼一輛馬車就要向懸崖下栽去,馬兒受了驚,,瘋狂地向前跑去,,馬車也凌空仰起,就要掀翻在地,。
蘇湄及時拔出劍來砍斷了韁繩,,兩只手握住馬車的上桿,這才將這場風波平息,。馬兒沒能逃脫墜崖的命運,,帶著韁繩奔向了死亡。
待到蘇湄將馬車的殘部平穩(wěn)下來,,她才看清上面金線所綴的流蘇,,此人身份必定非富即貴。
蘇湄見馬車內久久沒有動靜,,一旁的人進去察看出來也沒有出聲,,便低聲問了一句:“貴人可否受驚,?”
沒有聽到回答,蘇湄打算一走了之,,對于權貴,,她只想遠離,因為,,一旦攀附,,便會身不由己。
“您無礙的話,,我就先走一步了?!?p> “等等,。”蘇湄剛剛抬腿的那一剎那,,渾厚的中年男人聲音從馬車里傳了出來,。
“多謝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姓名,,來日可好報答,?”
“不必了,在下放身江湖,,見義勇為是舉手之勞,。”蘇湄不知此人是何來歷,,單聽他的聲音,,就知道威嚴十足。
“既如此,,那在此多謝姑娘了,。”那道聲音似是極為失落,。
“貴人安康,,在下告辭?!憋L吹著車簾微微晃動,,掀開了一部分,眼看就要露出車內之人的容貌時,,蘇湄轉身離開了,。
公公湊近車內,想要詢問龍體是否安好無恙時,,卻聽到了這樣的吩咐:“讓內廷司查清此人的姓名,,籍貫,,師從何處,我看她身手不凡,,放眼我朝能敵過的人也是鳳毛麟角,,此等人才,決不可就這么放過,?!?p> 如果蘇湄那時聽到了這樣的話,她或許寧愿馬車掉下懸崖,,也不愿施以援手,。
“蘇姐姐,那邊怎么了,?好多人呀,!”阿陶終于氣喘吁吁地爬了上來,雙手叉著腰,,勉力抬起頭來問蘇湄,。
“沒什么事,你想不想去鳳鳴樓,?”蘇湄雙眸一亮,,露出期待的神色。
“鳳鳴樓,?好啊,,可是,我實在是精疲力竭了,,真佩服蘇姐姐你,,到現(xiàn)在還面不改色?!卑⑻站偷刈?,想要掏出身后的包裹,手到背后才發(fā)覺原來空空如也,,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瓜,。
“今天,就讓你體驗一次,,像鳥兒在空中飛翔的感覺吧,!”蘇湄拎起阿陶的后衣領,帶著他騰空旋轉而起,。
一落地,,便到了鳳鳴樓的大門前,因為快到年關,,鳳鳴樓張燈結彩,,滿座的客人和忙忙碌碌穿梭的小二無一不展示了京都第一酒樓——鳳鳴樓受歡迎的程度,,蘇湄攜著阿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位置座下,,招呼半天,,小二也沒得空過來,阿陶的肚子“咕咕”地叫,,兩只大大的眼睛盯著蘇湄,,可又不好意思說什么。
蘇湄被阿陶看得發(fā)毛,,只好讓阿陶待在原地,,動身去找了小二,她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小二還在另一個桌上和客人說三道四,,所談內容與菜品皆無聯(lián)系,蘇湄一聽火冒三丈,。
“店家,店家……”蘇湄在背后輕輕碰了一下小二的袖口,,他仿佛沒聽到似的,,還在跟眼前的客人攀談這條街上哪家的客棧更高檔,更適合客人的氣質,。
“店家——”蘇湄試圖稍微加大音量,,沒想到小二一回頭看了蘇湄一眼,便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換了換脖子上汗巾的位置,,眼睛翻了一下,對蘇湄說:“叫什么叫,?沒看見我正忙著呢,!一邊等著去!”還順勢推了蘇湄一把,,繼續(xù)扭過頭去交談,。
那一桌的客人面面相覷,面對滔滔不絕的小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答話,,小二見客人不想理他,只好回過頭去招待蘇湄,,可是,,就當他滿堂地尋找蘇湄和阿陶的身影的時候,他們卻如鬼魅般無影無蹤地消失了,。
“蘇姐姐,,為什么不留在那里吃飯?。俊卑⑻湛粗矍暗酿Q飩,,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在這里吃吧,我忽然覺得,,這家店比那家更好吃,,所謂鳳鳴樓,也不過虛名占了三分,?!别Q飩攤的老板聽到蘇湄此語,滿意地點了點頭,。
“蘇姐姐,,為什么小二哥哥不愿意幫我們點菜呢?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客人?。 卑⑻掌鋵嵾€是從人頭攢動的縫隙中看到了蘇湄的遭遇,,只不過在他心里,,蘇湄的話勝過天罷了。
“他——他可能和阿陶不太一樣,,不喜歡蘇姐姐的這身衣裳,,阿陶不要傷心,誰喜歡你的衣裳,,你就去誰那里,,誰不喜歡你的衣裳,你就離他遠遠的,,不要讓他看到你,。”阿陶雖然還是個孩子,,可是每件事都看得很清楚,,蘇湄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在說著大家都能識破的謊言罷了,。
“蘇姐姐,,阿陶長大以后掙好多好多錢,也要開一家酒樓,,在阿陶的酒樓里,,每個客人都是平等的,阿陶不會雇像小二哥哥那樣的伙計,?!卑⑻杖讨鴾I水,,蘇姐姐衣著簡樸,在那里卻變成了窮人,,這世道,,怎么會變成這樣?
“好啊,,那我等著阿陶長大,,等你長大以后,每天去你的店里白吃白喝,,到時候可不要說話不作數(shù)哦,!”蘇湄笑著看著阿陶,夾給他一個餛飩,。
世上大多數(shù)人都是如此,,可她不希望阿陶長大以后,在金錢和權勢的利益面前,,選擇屈服,,成為連自己也無法直視自己的人。
一天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黃昏,,相府,剛剛放下筆的鐘子楚,,卻發(fā)現(xiàn)一側的孟修今日有些端倪,他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就在此刻,,本來該睡覺的時候,他卻遲遲不起身回到房間,,而是慢慢悠悠地收拾著書卷,,仿佛是在故意消磨時間等自己離開。
“阿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鐘子楚的聲音把孟修嚇了一跳,手上的書卷也散落在地上,,他驚慌失措地看著鐘子楚,,卻始終不愿張口說話。
“沒,,沒什么事,。”孟修的手不自覺地捂住胸口的信,,那里面,,是母親辛辛苦苦找人求來的神醫(yī)住處的地址,。
“既然沒什么事,一起走吧,?!辩娮映男淇跍蕚浠厝ィ瑓s被一股大力打斷了,。
“子楚兄,,你先回去吧,我肚子不舒服,,想要去趟茅廁,。”他低頭彎腰裝作腹痛的模樣,,更是讓鐘子楚心中起疑,,不過,因為與孟修朝夕相處,,他沒有過多懷疑,。
騙走了鐘子楚,孟修終于得到機會獨自出門了,。他偷偷摸摸地出了相府,,在黑夜的巷道里面穿行,終于到一個木門前停下了腳步,。
他踮起腳尖向兩扇門中間的夾縫里瞇著眼睛看去,,只看到略微的光亮,影影綽綽地,,并不真切,。
得知里面有人之后,他壓著嗓子,,悄悄向門內發(fā)問:“請問許大夫在么,?”半晌,無人應答,,也無人開門,。
他想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應是先叫門,,不然,,喊太大聲,反而更是叨擾鄰居,。于是把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門環(huán)移去,輕輕拉響,一下一下,,生怕別人聽到或是附近的鄰居出來罵上一句“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了,?有什么事不會明天再來嗎”他就會立刻跑開,再也不回來這地方了,。
可是,,偏偏沒有,安靜地出奇,,鄰居似乎也早已進入夢鄉(xiāng),,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他眼前燃著一點光亮,可那團光,,忽遠忽近,,忽明忽暗,給孟修的感覺好像飄在天空中的云,,沒有形態(tài),,不能永存。
等到他終于敲得手臂酸痛,,打算放下心中的念想,,回家睡覺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了,,一個矮小的婦人探出頭來,,身體靠在門后,謹慎地向孟修身后看了看,,才低聲問他:“是何人,?”
孟修慌張地掏出懷中的紙,遞給婦人,,詞不達意地說著:“我……這,,我母親介紹來的?!币膊恢f沒說完就羞愧地低下了頭,。
婦人瞥了那紙上的字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只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和白天來過的那個極能說話的婦人樣貌神似,大概就是了,。
“跟我進來吧,,把門帶上,不必鎖了?!眿D人向院子里走去,,沒有回頭看孟修。
孟修只覺腳下崎嶇不平,,似是踩倒了什么東西上,,可看那婦人走得平穩(wěn),腳下生風,,只好也裝作若無其事,、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
“啊,,哎喲,!”孟修的腿上似是碰到了什么東西,還纏了一圈,,細細密密的感覺,,像是小蛇在腿上盤桓,吐著信子透過衣服貼到他的肌膚,,沁有微微涼感,,后背癢癢的,孟修驚得一頭汗,,不禁叫了出來,,他越看這地方,越覺得鬼氣森森,,深不見底,。
“公子怎么了?”那婦人猛地回過頭來,,兩只眼睛大得像銅鈴,,盯著孟修直直地看,慘白的臉在燈光下,,神似地獄里的白無常,。
“沒,沒事,?!泵闲扌⌒囊硪淼匕淹葟哪遣恢鞘裁礀|西里抽出來,一步一步地向前試探著,,他不敢看那婦人的臉,,只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低頭行走。
不知是孟修自己心里害怕還是這路真的太長的緣故,,他老是有一種走不到盡頭的感覺,,幸好,眼前一點模糊的黃色燈光,他抬頭一扇門堵在跟前,,終于,,到了。
“進來吧,?!眿D人一只手打開門,低著頭踏過門檻,,在內側等著孟修,。
“哦,好,?!彼恢氲馗S著婦人的動作,進入到三間屋子的中間外堂,,堂中沒有過多的擺設,,只在靠墻的地方放了一尊佛像,用發(fā)灰的白布蓋著,,孟修向前看去,,眼睛卻不巧碰到了金黃色的光芒,刺眼而又突兀,,孟修急忙將頭低下,,跟著婦人進了內室。
掀開門簾,,正中央是一把椅子,,上面坐著一位老者,白眉白發(fā),,白色的胡子長長地遮掩了下巴,,瞇成一條縫的眼睛細細打量著孟修,手托在他那長胡子上,,坐姿愜意,,著青藍色道袍,不像個郎中,,倒像個——騙子,。
“來者何人?”老者的喉嚨蠕動,,淺沉低啞的聲音隔空傳到孟修的耳朵里,。
他被這似乎縹緲在半空的聲音所感染,,覺得自己身處的地方也變得有仙氣繚繞起來,,遂挺直了腰板,眼睛盯著老者,自信地說道:“在下孟修,,請問是許大夫嗎,?”
“正是?!蹦抢芍械幕卮鹜系糜崎L,,孟修揉了揉眼睛,他總是懷疑自己到了什么九重天之類的地方,。
“公子要謹言慎行,,白日里我已對公子的癥狀了解一二,具體情形,,還請公子為我一一道來,。”郎中寬大的袖袍“唰”地伸到孟修的身前,,示意他坐到另一側的椅子上,。
孟修如被灌了迷魂藥一般,乖乖地坐到了椅子上,。等他坐下時低頭一看,,桌上有一個白色卻也說不上白色,具體來說已經泛黃的脈枕,,孤零零地獨自躺在那里,。
“大夫,我近來不知怎么回事,,總是喜歡吃東西,,看到愛吃的或是不愛吃的總是不節(jié)制,造成了我如今的體形,。我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么?我……我以前對食物并沒有這么癡迷的,?!泵闲扪柿搜士谒那拇瓜卵劬蠢芍械姆磻?。
“公子,,我先來號號脈吧?!蹦抢芍兄鲃拥匕衙闲薜氖忠频矫}枕上,,三指分別扣在他的尺、關,、寸三部,,那姿態(tài),、神情,以及微微瞇起眼來考量病情的樣子,,與平日里的郎中并無太大區(qū)別,,只是多了一絲神秘感。
“大夫,,可診到什么嗎,?”大概過了一刻鐘,大夫方才放開手,,孟修僵著發(fā)麻的手臂,,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微微把手抬起來一點,,低聲問那郎中,。
“公子莫急,公子的脈象平穩(wěn),,身體并無大礙,。”那郎中的目光從脈枕的方向慢慢移到孟修的臉上,,看得他緊張又尷尬,。
“那,此病可有什么根治的方法,?”孟修微微抬眼,,他不太敢直視“醫(yī)者”的目光。
“公子,,莫要心急,,公子得的并不是病?!崩芍芯従彽莱鲆痪湓?,收回了手。
“不是???那我是怎么了?”孟修一下子站了起來,,微微凸出的腹部讓他把背向前馱了一下,。
“公子可曾記得食量發(fā)生變化前可曾見過什么人?或者,,遇到過什么事情,?”郎中徐徐發(fā)問,眼睛瞅著孟修的變化,。
“并未發(fā)生什么事情,,一切都和往日相同啊,。”孟修仔細回想了他食量發(fā)生變化前的一天,、兩天,事實上,,他已經回想了不止千百次了,。
“真的,沒有任何不同嗎,?”郎中圍著他轉了一圈,,每一圈,都像是在逼迫他回憶起之前的事情,。
“我想起來了,,我……在那之前,一位朋友離開了,?!泵闲薨胄虐胍傻匾蛔忠痪涞卣f出來,這有什么關系嗎,?
“這就對了,!我讓公子回想,還是有用的嘛,!”郎中一拍手,,發(fā)出“啪”地清脆的響聲,孟修被震了一震,,不知他在說些什么,。
“就是這位朋友的離開,造成了你的暴飲暴食,,若想要根治,,就是一句話——解鈴還須系鈴人?!崩芍凶聛?,拿出一張黃色的紙,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
“可是,,這有什么關系呢?我又不是十分思念這位朋友,,若是思念,,也只會日漸消瘦,怎么會日漸發(fā)胖呢,?”孟修十分不解,,這分明是風馬牛不相及嘛,!
“公子莫要懷疑神明的力量,若是懷疑,,可就不靈了,!這張符可保公子在飲食上稍有節(jié)制?!蹦抢芍性邳S紙上寫寫畫畫,,交到孟修手里的,是一張畫滿了的符紙,。
“可——”孟修總覺是在夢中,,郎中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給他真真切切的感覺。
“公子莫要拖延,,等時間一過,,怕是再怎么努力也沒用啦!”郎中已自行靠回椅子上,,闔目養(yǎng)神,。
孟修拿著那張符紙,看了看已經一動不動呼吸均勻的郎中,,無奈之極,,只好打道回府。
臨出門的時候,,來時的婦人將他送到門口,,叮囑他要將符紙好生保管,便“嘭”地一聲關住了門,,孟修聽見她在里面拿鑰匙鎖門的聲音,。
黑暗之中僅有的光,對于救贖,,是用另一種徒勞的方式,。
相比于此處的寧靜與神秘,在摩西走廊的一座宅院里,,卻是燈火通明,,人人都精神抖擻。
院子處于山中,,十分偏僻,,白天就很少有往來的人,更何況是在深夜里,。院子很大,,圍墻上還殘留著幾片枯黃的葉子在莖上,光看破敗的大門和墻頭無人修剪的雜草,,不會有人知道這里,,還豢養(yǎng)了數(shù)百名武功高強的死士,,這里也是太子和陌謙埋下的一顆暗棋。
“哈,!”
“哈,!”
死士們在進行訓練,同一個演武場上,,竟有多達十余種訓練武器,,其數(shù)量以及精良程度,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沒錯,,這就是那一批牽連阿夜無辜喪命的武器,。
“你的姿勢不對,,如果要射塊頭大的東西,那么你這樣也可以射中,;但是,,如果你眼前之物只有麻雀大小呢?你的方式就會射偏,,不能一擊而中,。”一個人向他走了過來,,握住他的雙肩,,使勁向后掰,同時在他的耳邊說了這樣一些話,。
神射手祁恩年在受到溫家浪蕩公子哥兒溫辭的說服后,,開始主動幫助這些死士練習射箭,讓這群在各方面本已超乎尋常地優(yōu)秀的人成為頂尖的射手,。
“謝謝恩年哥,。”他緊張地道謝,,本以為這一箭可以射準了,,卻沒想到,比剛才還要差勁,,甚至飛出了目標之外,。
恩年正要移步,余光瞥到了他射歪的一箭,,看到他微微顫抖的雙肩,,想起了自己和原仁的那一場比賽。
那場比賽,,是那位蘇姑娘,,讓他獲得自信,,從此百發(fā)百中。
想到這里,,恩年轉了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雙肩,低頭附耳:“射箭時,,心中要空,,什么都不能留下,只有你自己,,才能見證自己的價值,。”
“好,?!彼匆娊叹氂终哿嘶貋恚@得滿頭大汗,,在聽到他這句話之后,,心中倏然改變了對恩年的看法。
“恩年,,怎么樣,?他們有沒有偷懶?”溫辭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恩年面前,,依舊是一把破折扇拿在手邊,,恩年想不通他為什么對這把扇子情有獨鐘,都褪色了還走到哪里帶到哪里,。
“自然是沒有,,他們都十分用功?!倍髂昴_踩到了他們留下的汗水,,早已匯聚成流,一滴一滴浸濕了土地,。
溫辭懷抱雙手向天空看了半天,,眉頭緊鎖,苦思良久,,才“呀”地一聲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紫微星變暗了啊?!鄙钏{色的夜空中,,無數(shù)只星星點綴其間,若是在星星之間連成線,那便是各色各樣的星宿了,。
“溫辭,,你表哥是什么樣的人啊,?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心甘情愿替他賣命,?”恩年拉著溫辭坐下,問出了心中醞釀許久的疑惑,。
“他啊,,我也說不上來他是什么樣的人,但是,,你不也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也心甘情愿為他賣命嗎,?”溫辭想了想,他的腦海中關于陌謙,,還真是沒有什么固定的概念,。
“我——我那不是為他賣命,我只是支持他的想法罷了,?!倍髂陸浧鹉赣H總是說的話“若有機會,,一定要為國家效力”,,心里想著,他不過是支持正義罷了,。
“是啊,,也許很多人和你的想法一樣?!睖剞o笑著回應,,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
“我看你神出鬼沒,,原來也不是只會舞文弄墨,。”恩年想起溫辭鬼魅的身形,,調侃他道,。
“舞文弄墨?擺脫你尊重一下我這個探花郎好不好,,我可是幾千人中選出來的探花郎,,你竟然說我只會玩弄筆墨?你們武人,,真是心思單純,!”溫辭急得跳腳,卻仍然把他的桃花扇緊緊地護在懷里。
“若論武人,,你也算半個,。”恩年自知斗不過他,,聽見溫辭的回答,,總覺有趣,在這辛苦的訓練中偷得浮生半日閑,,有這么一個人斗嘴還不錯,。
“武人?半個,?你太小瞧我了吧,!誰像你啊,就會射箭,!”溫辭的嘴巴快,,說出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經意間傷了恩年的心。
在長久的沉默以及長久的沉默以后,,溫辭抬眼看了看身邊的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塊大石頭旁邊坐了許久!
“恩年,!”
“恩年,!”
“知道了,怎么了,?”恩年又在指導射箭,,回過頭來沖溫辭淺淺一笑,月光正好滑落在他身上,,仿若年幼的神明,,在潔白無垢的世界里期待未來。
“嗬,,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溫辭松了一口氣。
“你以為我什么,?”恩年負手在背后,,側著頭問溫辭。
“我以為你在因為我說的話生氣以及傷心,,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的時候說話不過腦子。其實我這個人也沒什么長處,,我也就是輕功比別人好一點,,對不起啊,。”一向咋咋呼呼的溫辭垂著頭,,像個認錯的小孩子,。
“我覺得,你說的并沒有錯,,我就是只會射箭,,可是,這好過太多人了,,不是嗎,?會什么就要為百姓貢獻什么,哪怕我只會劈木頭,,我也照舊會來為百姓劈木頭,。”溫辭看著天空,,斗折蛇行的星象在他頭頂發(fā)光,,能做一顆星,就足以,,何況,,可以照亮百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