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長到得從1995說起。
90年代的春天,,改革春風(fēng)席卷華夏,,全國各地都在搞改革,,搞經(jīng)濟(jì),?;氖彽拇笪鞅毕衲缢暮⒆?,努力地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
西北的天總是黃些,,西北的地也總是干些。甘肅白銀的一個小山區(qū)里,,張二一個人獨自坐在田頭,,這是他二十一年來第一次這么苦悶:兩個姐姐已經(jīng)嫁人,大哥已經(jīng)結(jié)婚,,弟弟也是從學(xué)校輟學(xué)回來務(wù)農(nóng),。順理成章,自己也到了說個婆娘的時候了,??勺约好菜七€年輕,應(yīng)該去外面闖闖,,但西北這么大,,再走也逃不出這泛黃的黃土地……
夕陽漸沉,張二丟掉嘴里銜著的狗尾巴草,,又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背起身后的大堆稗子草,,一步一步地朝家里走去。
“今個咋回來這么遲,?”張二一進(jìn)家門,,一道柔和的聲音便是從屋里傳來。這是張二的母親,,四十多歲的年紀(jì),,臉上的皺紋已是堆的跟小山一樣,似是年歲纏繞,,半邊的鬢角都已泛著銀灰,。
“哦,今天池叔叫我打井子,,過去幫了會忙,,不小心便晚了點,?!睆埗抢肜锏狞S米糝飯,又道:“我爸跟國慶呢,?怎的不見,?”
“村里書記開會,你爸去做筆記了,,國慶跟三水去大道壩里撈鴨子去了,。對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前兩天你二嬸介紹的那姑娘我看就挺好,,人長的結(jié)實,屁股又圓,,一定能生兒子,,家里情況……”
“媽,長順叫我有點事,,我先走了,。”張二聽到母親又說婆娘的事,,碗里的米粒還沒扒完,,便向著門外跑去。
“呼,!”張二長呼一口氣,,只覺心里一陣痛快。自己最近老是被說親,,心里的煩惱實在太多,,好不容易吃個飯,,也是婆娘長婆娘短的,當(dāng)真煩悶不堪,。
“老二,,走哪噠?卡廳去不去,?”張二漫無目的在山上走著,,正想看看家里的阿黃添草了沒,背后長順的聲音卻是傳著出來,。未待張二開口,,長順已是一把摟住張二,在一群小青年的簇?fù)硐逻M(jìn)了卡廳,。
卡廳,,卡拉OK的別稱,九十年代最火的娛樂場所,,小青年們放著碟片,,唱著鄧麗君的漫步人生路——好似風(fēng)中賞雪,霧里賞花,。朦朦朧又別有情調(diào),。
“滄海一聲笑,濤濤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張二大聲的唱著滄海一聲笑,,好似令狐在世,世間苦悶皆拋于腦后,。
“聽,,聽,哥兩好啊五魁首……”背后長順與眾人劃拳喝酒,,喝的不亦樂乎,,張二唱了幾句,便也加入到喝酒隊伍中來了,。
…………
“兄弟情義深似海,,老二,這杯說什么你也得喝了,?!?p> “長順,真喝不下了,,在喝就得吐了,。”
“二哥,,怎的這慫,!以前酒量可不是這樣啊,,快喝了,喝了咋們繼續(xù),?!?p> “就是,二哥,,別慫,,喝完這杯咋們接著干,這玩意就跟水一樣,,咕嘟一下就下去了,。”
…………
酒過三巡,,張二已是喝的滿臉通紅,,腹中酸水翻騰。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便要朝門口走去,。
“愿你歡笑聲,蓋掩苦痛那一面,,悲也好,,喜也好……”張二緩緩地抬起頭,,像是聽到什么不得了的聲音,,整個人擩著桌子已是一動不動。
“風(fēng)中賞雪,,霧里賞花……”
“唱的好,!”張二呆了好久,卻聽得長順一聲喊,,稀拉拉的鼓起了掌,。
“原來是長順哥,好久不見,?!?p> “好久不見,小丫頭城里呆了兩年,,歌到越唱越好聽了,。”
“長順哥,,改天再聊,,今天還有事,我先走了,?!?p> “哎……”長順口的話還沒開口,,后面卻是有人笑道,“二哥吐了,,二哥吐了,。”
“二哥,,你這酒量不行啊,,才這么幾瓶就吐了?”
“二哥哪里是酒量不好,,明顯是被小姑娘迷的,。”
“對頭,,之前那婆娘進(jìn)來,,二哥可是一直盯著她那破洞褲子看?!?p> “哈哈,!”
“劉哥,讓嫂子拖下地,?!?p> …………
“長順,我明天還有事,,先走了,。”張二腦子里昏沉沉的,,也不知眾人說了什么,,擺了擺手便是摸道回家了。
“你看看你,,一天就知道不務(wù)正業(yè),,出去還喝的爛醉,明天早上去你二叔家把麥子打了,,下午去村東頭劉碎嘴家里,,她給你瞅了個好姑娘……”張二剛進(jìn)家門,便是聽得父親的訓(xùn)斥聲,,迷迷糊糊的躺在炕上,,也不知父親嘴里念叨了些什么,只記得早上要去二叔家,,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論。這般想著,,卻是沉沉睡去,。
初夏時分,陽光燥熱,,西北的天又比較干,,除卻早晨微帶的濕露味,連同空氣都是干的,。
初辰的霞光照過麥田里最后一個螞蚱時,,張二便是起了身。二叔家離自己很近,,兩家人共用一個麥場,,往常時節(jié)都是兩家互相幫忙收農(nóng)作物,今年父親忙,,錯過了播種時節(jié),,便沒有合到一起打麥場。
“嗨,,快點,,早晨有風(fēng),待會風(fēng)停了就揚不了了,?!睆埗€未到坡頂,便是見著二叔在坡頂上招手,,當(dāng)下便是加快步伐,,匆匆跑了上去。
“今個怎來這么遲,?你爸沒給你說,?”
“說了,,不小心睡遲了,。”
“年輕人要勤快點,,踏踏實實做事,,抓緊揚麥子吧?!?p>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跟咋們那時候不一樣了,。王寡婦家那個燕子自前年進(jìn)了趟城,回來已是閃的很,,(西北方言,,有妖艷,嘚瑟的含義,,多為貶義詞,。)”
“外面的世界誘惑太大,,小孩子家又不懂事,何況一個姑娘家,?!?p> “姑娘咋了?姑娘也不能穿個破爛褲子,,把肉露在外面……”似是想到什么,,二嬸卻也不再說話。張二默默干著活,,聽著二嬸東家長西家短的亂說,。忽的聽到燕子,猛的想起昨晚卡廳里那姑娘也叫燕子,,頓時道:“二嬸,,那燕子是不是打個耳釘,還戴個墨鏡,?!?p> “戴不戴墨鏡我不知道,反正耳朵上倒是扎個釘子,,又不是耳環(huán),,戴那玩意看著就滲的慌,對了,,你怎么知道,?是了,你們年輕人都一樣,,都愛搞什么潮流,,老二,你可不能跟著學(xué)壞,,抓緊找個婆娘,,踏踏實實過日子才是,二嬸三姐夫家那個春梅我看就挺好,,還念過初中,,就是年紀(jì)比你大了點,不過女大三抱金磚……”
張二硬著頭皮聽了半晌,,似是這門親事已經(jīng)說成,,二嬸兀自說了一大堆,甚至把以后結(jié)婚生子,,請誰做司儀都已經(jīng)想好,。張二越聽越難受,好不容易挨到中午結(jié)束,未待留下來吃飯,,轉(zhuǎn)身便開溜了,。
“咕咕咕?!睆埗嗣莅T的肚子,,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嗨,?!睆埗偷剞D(zhuǎn)過身,卻是見到一個手掌搭在了他肩膀上,。一時間,,兩人竟是面面相覷,不知說些什么,。在那個思想還沒開放的年代,,一個女的將手掌搭在男人身上,已是像捅了天窗,,尤其農(nóng)村,,又極為忌諱。張二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一時間呆在原地,,盯著那姑娘看你約莫十六七秒,才結(jié)巴道:“有——什么——事嗎,?”
“噢,,我那個架子車陷在水溝里了,你——能幫我推下嗎,?”
“好,!”張二便是跟著這姑娘朝著水溝走去。
“對了,,我叫王小燕,,他們都叫我燕子,你要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燕子就行,?!?p> “噢,我叫張二,,因為排行老二,再加上父親懶的起名字,,所以名字就叫張二,,所以你叫我老二或者張二都行。”
“噗,!”那姑娘一口氣沒忍住,,便是笑了出來:“你這名字倒是有趣,那我便叫你張二好了,?!?p> “哦,對了,,昨天我好像見過你,,在卡廳里面?!?p> “劉大哥家里面那個,?”
“對?!?p> “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你當(dāng)時柱著桌子吐了半身,我當(dāng)時想提醒你來著,,卻是看見幺妹叫我,,便沒來及說?!?p> 張二聽的俊臉一紅,,卻道:“沒事,沒事,,咳咳,。”
二十來歲的少年,,正是得力的好時候,,張二很快便將車子從溝里推了出來,燕子道了聲謝,,轉(zhuǎn)身便是推著車子離開,。張二雖然二十一了,但對男女之事又一竅不通,,有的也僅是來自電視上,,當(dāng)下不知一股熱血直冒,卻是一把搶過小車,,開口道:“我——替你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