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吳州城郊,老龍巷東北,有一海灣,,本名伏龍灣,那處岸寬水深,,一向風徐浪低,,原是漁民疍戶泊船避風之所。后來吳州開埠,,官府將其修成一座碼頭,,改名興龍港,一時商船云集,,貨輪絡繹,,商鋪林立,牙行櫛比,,碼頭沿岸,,多有高大吊臂,裝卸船貨,,又有厚重卡車,,往來運輸,雖不及城中大港,,也自有一派盛世氣象,。時人作《憶江南》一闋贊之,詞曰:
舳艫列,,蜃霧隱鯨鯤,。
神臂沖天提泰岱,鐵駒馳道載昆侖,。
人定勝乾坤,。
正所謂民以食為天,這興龍港如此繁盛,,上至海防官吏,、大商巨賈,下至力工技師,、販夫走卒,,哪個不得解決一日三餐?于是乎碼頭周圍,,又多了不少飯店酒館,。
只不過這世道,無論治亂,不管盛衰,,總歸是官有上下尊卑,,人分三六九等,這些個給人吃飯的去處,,自然也不能免俗,。既有雕梁畫柱、歌舞升平的酒樓款待達官顯貴,,也有陳舊簡陋,、擁擠臟亂的食肆敷衍卑工賤役。而這其中下之下者,,當屬與老龍巷一河之隔的墨香飯齋,。
這墨香飯齋老板姓余名友仁,字樂山,,祖籍越州,,也算是書香門第出身,早先家里還出過幾個高官大儒,,只是大齊立國后,,不再以儒道治天下,轉(zhuǎn)而大興格物之學,,他家中長輩又放不下讀書人的架子,,坐吃山空,到了這一代,,只剩他一根獨苗,。他也是窮則思變,眼看家里快要揭不開鍋,,索性不再顧及體面,,變賣了那些祖宗視若珍寶的藏書,攢了不少本錢,,北上來這興龍港開了個飯店,,還起了個頗為風雅的名字,以示自己并未忘本,。
不過俗話說隔行如隔山,,這余友仁雖然腦筋活絡,也有些魄力,,奈何家中并無經(jīng)商的傳承,,他只靠自己摸索,一路磕磕絆絆,,盡管沒跌過什么大跟頭,,可這墨香飯齋畢竟還是越開越小,,現(xiàn)如今不過是草草搭起的半露天棚屋罷了,每日也只能供應些糙飯咸菜,、小魚小蝦之類,,好在興龍港有的是靠節(jié)衣縮食寄錢回家的碼頭工人,一俟飯點,,還是不免將這四面漏風的飯齋擠得滿滿當當,,不過這些工人大都摳門得很,,往往只點最便宜的套餐,,添飯倒是添個好幾次,搞得余友仁這飯店生意是回本無憂,,可想要大賺卻是幾無可能,。
話說這日上午,早市剛過,,正是朝霞初散,,曦照穿云,檐露映彩,,雀鳥啼歡,。來墨香飯齋吃早飯的工人,趕著上班點卯,,早作鳥獸散,,只余下空蕩蕩的十幾張方桌,杯盤狼藉,,一塌糊涂,。而老板余友仁,則一邊收拾桌椅,,一邊訓斥著旁邊幫手的獨生兒子,。
“文忠你這逆子,你看看,,你看看,,一會兒的功夫,摔了幾個碗了,?你母親難得回次老家,,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圣賢有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似你這般毛手毛腳,如何成得了大器,,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那被叫做文忠的小子,八九歲大,,身形瘦弱,,神色木訥,穿一領灰布短褂,,小廝般模樣,,正低著頭蹲在地上慌慌張張地拾綴碎碗,聽了余仁的斥責,,只是不住點頭認錯:“爹,,您消消氣,文忠知錯了,,下次一定小心,。”
余友仁慍道:“說了多少次了,,不準叫爹,,得叫父親!”
“啪,!”
那文忠被他一嚇,,手里剛撿起的破碗,又跌落在地,,只是這回粉身碎骨,,眼見“活”不成了。
“你……你……”余友仁指著文忠腦袋,,一時氣得說不上話來,。
文忠自知犯下大錯,待他這位父親緩過氣來,,少不了一番疾風暴雨,,連忙抱著頭躲到了一張方桌下面。
“好……好你個忤逆子,,還敢躲,,看我怎么教訓你,我的家法呢,?我的家法呢,?”余友仁急怒攻心,丟下手上的活計,,便去尋他那根驅(qū)趕野狗的棒子,。
他在柜面那里兜兜轉(zhuǎn)半天,,卻左右找不到那條打狗棒,以為是被文忠藏了,,更是火上澆油,,怒不可遏,索性空手回到方桌前,,照著桌面就是一拍,。
只聽“啊”的一聲大吼,驚天動地,,響徹云霄,,反倒把余友仁嚇得也低頭一鉆,躲到了桌子底下,。
他驚魂稍定,,一把揪住文忠耳朵怒道:“你這小子,,拍個桌子而已,,叫那么大聲,是要嚇死你老子嗎,?”
文忠委屈道:“爹,,不,回稟父親,,不是我叫的,。”
“真不是你叫的,?”
“真不是我叫的,。”
余友仁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叫聲,,亦覺不像他兒子的聲音,,于是小心地探出頭四下張望了一番,發(fā)現(xiàn)大堂里空空蕩蕩,,只有角落的一張桌子上趴著個人,,身形微顫,哼哼唧唧,,也不知在說著什么,。那人一身青色粗布道袍,雙手抱頭,,腦袋埋在寬大的衣袖里,,看起來就似一坨包袱,難怪爺倆都沒注意到,。
“文忠,,你過去瞧瞧,,”余友仁皺著眉頭低聲道:“那牛鼻子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什么惡疾,?!?p> “我……我去?”文忠怯生生道,。
“廢話,,不是你去,難道是我這做老子的去嗎,?古人云事父必竭力,,快去快去?!庇嘤讶誓X袋頂著桌底凜然道,。
文忠無法,只得磨磨蹭蹭地從桌子下爬出來,,一步一回頭地向那道人摸過去,,才爬一小半路,就抱住一根桌腿不敢動了,,急得余友仁在后面頻頻以手示意,,要文忠再往前走。
他兒子這般前狼后虎,,回頭又看了眼余友仁的兇相,,終究還是怕他老子多些,放開了桌腿,,拉了把凳子擋在前面,,慢慢推進。
待文忠推至那道人跟前,,正在猶豫怎么搭話,,但聽那道人大吼一聲,霍然起身,,一掌便將眼前的方桌劈得粉碎,,未等身后二人反應過來,便轉(zhuǎn)身出門而去,。
這一下事出突然,,文忠嚇得呆若木雞,他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桌子底下縮得跟個球兒似的,。不過余友仁畢竟還算見過世面,馬上回過味兒來,,一拍腦門,,噌得一下就從桌底鉆了出來,,邊向門口搶去,邊拉開嗓門嚷起來:“賠……賠……”
他這錢字還未出口,,眼前一花,,口中忽然飛入一物,直插入他咽喉深處,,嗆得他涕泗橫流,,好不容易才從嗓子眼里摳了出來,仔細看時,,竟然又破涕為笑,,原來那物不是別的,卻是一張卷起的大鈔,,票面一兩銀子,,莫說賠一張桌子了,買十張桌子都是綽綽有余,。
文忠見自己老子在那里又哭又笑,,心疑是傳染到了那道人的瘋病,連忙跑上前扯住余友仁袖子關切道:“爹,,爹,,你沒事吧,?”
余友仁天降橫財,,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自己兒子稱呼,,笑道:“沒事沒事,,你爹我好得很,好得很,,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p> 文忠見他父親無事,,也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門外,,見那道人并未走遠,,正站在外面人行道,上下打量著一輛停在路邊的卡車,,也不知是不是從鄉(xiāng)下來的,,沒見過世面。
余友仁笑了一會,,看了看手里的“好友”,,又看了眼外面的道人,,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小聲問道:“文忠,,方才你摸到那道人身邊,,可曾聽清那道人嘟嘟囔囔說了什么?”
文忠想了想,,回答道:“回稟父親,,聽不太真切,好像在說報仇什么的,?!?p> “報仇?”余友仁一聽來了精神:“還有呢,?”
“還有……還有……”文忠猶豫了一會兒:“好像是說內(nèi)褲太濕,。”
“內(nèi)褲,?還太濕,?這什么亂七八糟的?你這不成器的東西,,腦子里都在想什么玩意兒,?連聽錯也能錯得這么下作!”
文忠連忙認錯道:“是是,,確是文忠聽錯了,,父親息怒?!?p> “哼,!”余友仁不再理他兒子,從懷中摸出一疊紙來,,小心地展開,,翻了幾頁以后停了下來,往那道人方向看了一眼,,又低頭看向那紙,,輕聲念道:“今有外州雌雄大盜,流竄本州,,二賊劫財害命,,作案無數(shù),實屬窮兇極惡,,罪不容誅,,然其武藝高強,精于變裝,,一向難于捕獲,,幸而本州上官領導有方,,巡捕精明干練,今雌盜已然拒捕伏法,,唯雄盜負傷在逃,,百姓如有知情者,當速報官府,,賞銀百兩,,若知情不報,則以同罪論處,?!?p> 余友仁將“賞銀百兩”四個字默念了好幾遍,又抬起頭瞇著眼睛仔細端詳了那道人一會兒,,見那人一身道袍穿在身上,,舉手投足,卻總覺有些不倫不類,,心中已有計較,。
他將文忠拉到飯齋一處角落,蹲下身子對文忠附耳道:“吾兒,,待會兒你偷偷跟在那道人后面,,莫要叫他發(fā)覺,看他在何處落腳,,立刻回來報我,,不可耽擱,明白了嗎,?”
文忠遲疑道:“父親,,那人兇得很,我怕……”
“怕什么,!”余友仁皺眉道:“這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如何,?再說了,,你一個小孩子,只要藏在行人中間遠遠跟著,,誰能注意到,?”
“可我還是……”
“文忠啊,”余友仁輕輕拍了拍他兒子的肩膀,,一臉和藹道:“這次你乖乖聽爹的話,,只要把這件事情辦成了,爹答應你,,以后不用你再到店里幫手了,,你愛跟誰玩就跟誰玩,,愛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爹絕不攔你,,你說好不好?。俊?p> 聽到這里,,文忠有些呆滯的眼睛才露出一些神采,,他抿了抿嘴唇,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握緊拳頭道:“父親,,您放心,孩兒這回不會再毛手毛腳,,不跟他到住的地方,,就絕不回來見您?!?p> “好,,”余友仁大喜道:“真是孺子可教也?!?p> 他起身快步走到柜面那里,,取了只空玻璃瓶回來,塞到文忠手里,,囑咐道:“吾兒,,拿好這瓶子,一路上務必仔細小心,,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自己是出來打醬油的,莫要惹人懷疑,?!?p> 文忠接了瓶子,順手攬在懷里,,抬頭見父親正對著他微笑,,心中一暖,躬身道:“父親,,孩兒怕那道士走遠,,這便去了?!?p> 余友仁點頭說好,,文忠便大步走到門口,先是探頭出去看了看,接著就拎著空瓶跳了出去,。
他出去不久,,余友仁臉上便晴轉(zhuǎn)多云,稍稍等了一會,,也小心靠到門邊,,側(cè)著身子向門外偷看,口中自言自語道:“希望這小子不會壞了大事,,否則下個月飯齋被當做低效經(jīng)營單位給裁了,,老子真的要去喝西北風了?!?p> 話說文忠自出了飯齋,,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路上東躲西藏,,一時躲在人群之中,,一時藏身樹木之后,倆眼死死盯住那道人背影,,雙臂緊緊抱住懷中空瓶,,生怕一個疏忽便失了那人行蹤,只是這般謹小慎微,,腳下不免慢了,,幸而那道人似乎也不急著趕路,在大街上走走停停,,文忠倒也能勉強跟住,。
這條街名叫龍港街,連通興龍港和老龍巷,,雖非港口貨物進出的要道,,卻是兩地人員往來必經(jīng)之途,故而沿街多有各色商鋪,,因離碼頭尚遠,,賣得都是些平常日用之物,吃穿用度,,不一而足,。那道人自打出了墨香飯齋,就在街上左顧右盼,,見著什么東西都要駐足打量一番,汽車,、路燈,、消防栓,連個垃圾桶也不放過,好比那劉姥姥初進大觀園,,又似那孫大圣新闖蟠桃會,,真?zhèn)€是樣樣新奇,件件有趣,。
連后面跟著的文忠,,也不免跟他爹一樣懷疑起這道人的來路了,尋思道:按說這大齊國中,,雖也有窮鄉(xiāng)僻壤,,皇恩難及之處,可那多是燕北隴西這類蠻荒之地,,離此吳州少說也有萬里之遙,,既然到得此地,一路上什么沒見過,,怎會如此孤陋寡聞,,連個垃圾桶也要看個半天,莫非是哪個石頭縫里剛剛蹦出來的,?
他正低頭狐疑,,忽然驚覺,待抬頭再看,,早沒了那道人的影子,。他顧不上隱藏身形,一下便從路燈后跳了出來,,向前面追去,。只是他跑出幾十步遠,街上還是未見那道人身影,,急得他抱著個空瓶站在街邊連連跺腳,,口中只道:“不見了,不見了,,這可怎么辦好,?”
正在他方寸大亂之際,忽然肩頭被人一拍,,只聽一人在他身后呵呵笑道:“你是在找我嗎,?”
文忠聽到這話,先是大驚失色,,緊接著眉頭一皺,,轉(zhuǎn)身對著說話那人就是當胸一拳,打得那人連退幾步,,幾乎跌倒,。
“你個死胖子,,”文忠對那人怒道:“沒事跑出來嚇人,嚇出人命你賠我怎地,?”
那個被叫做死胖子的也是個小孩,,不過卻肥頭大耳,體闊腰圓,,一身綢布鑲邊小褂緊緊裹在身上,,的確是個胖子。他此刻揉著胸口,,呲牙咧嘴,,顯然那一拳打得不輕,好在他護胸肉頗為厚實,,倒也傷不得分毫,,只是無端挨了一拳,自然不服,,嘟嘴道:“我哪里嚇唬你了,?打個招呼也要挨打,真是沒天理,。還有哦,,我有名有姓的,可不是什么死胖子,?!?p> 文忠余怒未消,摟住空瓶道:“我好好在街上走著,,要打招呼便從前面來了,,哪有你這般背后偷襲的,還說不是嚇我,?!?p> 那胖子聞言大叫冤枉,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官擠作一團,,拍著大腿帶著哭腔道:“忠哥你可屈殺我了,明明是你跑到我家店面前晃悠,,我不從店里出來打招呼,,難道還得特意繞到街對面找你嗎?”
文忠抬頭一看,,后面不遠處的店鋪的匾額上,,果然寫著“孫氏木器行”五個大字,之前一心只顧著跟那道人,,不想到了這死胖子的地界,。他自知理虧,,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對胖子道:“好好好,,小安,是我錯怪你了,,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
那胖子抹了把臉,氣呼呼道:“你們這些家伙,,說好的義結金蘭,,結果拜了把子,除了老大以外,,還是沒事死胖子,,有事小安地叫我,我忍你們很久了,?!?p> 這幾句說得極為大聲,文忠見過往行人對他倆紛紛側(cè)目,,只得嘆了口氣,,對那胖子伸出手道:“小安,是我這做哥哥的不對,,以后不會再叫你那綽號了,,這樣總行了吧?!?p> 小安聽了這話,,臉色終于多云轉(zhuǎn)晴,也不客氣,,一把抓住文忠伸來的手,,借勢彈起,將文忠弄得一個踉蹌,。他一邊拍著褲子上的灰塵一邊道:“行,,這事就算揭過了,不過忠哥啊,,經(jīng)過上次那件事,,你爹不是不再準你出來玩了嗎?你今天是怎么跑出來的,?”
“我是……”文忠神情一滯,,頓了頓才道:“我爹叫我出來打醬油來著?!?p> 小安輕嘿一聲:“忠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就你爹那頑固勁兒,還打醬油,?打屁都不會放你走吧,。再說了,從你家鋪子到這兒,,中間少說也有兩三家糧油店,,你上這里打什么醬油?你就老實跟兄弟說罷,,到底啥事兒,?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呢?!?p> 文忠猶豫了一會,,又是一聲長嘆,拉著小安就往旁邊一條窄巷走去,,小聲道:“這里人多,,我們換個地方說?!?p> 二人到了巷內(nèi),,小安在一旁笑道:“呵呵,什么事那么神秘,?”
文忠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將手中空瓶放到腳邊,,對小安道:“小安,,你剛才在自家店里,有沒有看到一個道士從店前經(jīng)過,?”
“哦,,道士啊,?”小安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是不是穿著一身道袍,,但看起來又不像道士的那種?”
文忠一聽,,連忙湊上前追問道:“對對,,就是那種,是不是從店前過去了,?走的哪個方向,?”
“這個嘛,”小安笑了笑:“倒是沒從店前經(jīng)過,?!?p> “你個……”文忠指著小安,,那三個字卡在喉嚨口,就是出不來,。
小安豎起耳朵,,饒有興致地問道:“我什么?”
“沒什么,?!蔽闹掖瓜骂^來,又變得面無表情,,雙眼無神。
小安見狀,,吐了吐舌頭,,拍著文忠肩膀道:“哎呀,忠哥,,我開個玩笑而已,,你別當真呀,咱倆是拜把子兄弟,,你的難處就是我的難處,,你說說看,找那道士干嘛,,說不定我真的見過呢,?”
文忠垂頭喪氣道:“說給你聽又如何,反正是跟丟了,,回去免不了又要挨頓打,,以后更是沒機會出來玩了?!?p> 小安見文忠這般沮喪,,忽然捂著嘴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文忠埋怨道:“你這家伙真是沒心沒肺,,人家在這里難過,,你不幫忙想轍也就算了,還笑話我,,算什么好兄弟,。”
“好了好了,,”小安止住笑意:“我不逗你了,,我知道那道士在哪兒,告訴你還不行嗎,?”
文忠聞言怒道:“你,,你既然知道,,剛才為什么要騙我?!?p> 小安兩手一攤:“我哪里騙你了,?”
“你剛才還說沒看到那道士從店門前經(jīng)過?!?p> “對啊,,是沒從店門前經(jīng)過?!?p> “你又說知道那道士在哪兒,。”
“我是知道呀,?!?p> “那還不叫騙人?”
“當然不是騙人,?!?p> “怎么不叫騙人?”
“那道士直接進了我家店里,,自然就沒從店前經(jīng)過了,。”
“你……”文忠愣了好一會兒,,甩手道:“算你狠,!”
他說罷拎起空瓶就往巷子外走,卻被小安拉住,。
“你又拉我做什么,?”文忠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
“你還沒跟我說找那道士干嘛呢,?!?p> “我哪有時間跟你講這些?萬一那道士又跑了,,我再去哪里尋他,。”
“跑了我也找得到呀,?!?p> “笑話,你憑什么找得到,?”
“憑我認識他呀,。”
“去你的,你……”文忠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認識他,?”
小安嘻嘻笑道:“對啊,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人雖然是道士,,總歸是一樣的道理吧?!?p> 文忠長噓了一口氣:“你不是在吹牛吧,?”
“有什么好吹牛的,那道士就住我家隔壁,,綽號木半仙,,一年前我得的怪病就是他治好的,我爹為這借給他好多錢,,到現(xiàn)在都還沒還清呢,。”
“這么說他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了,?”
小安抬頭想了想:“這道士雖然怪怪的,欠了錢也不還,,不過應該不算壞人吧,。”
文忠聞言好似泄了氣的皮球,,全身一下就軟了下來,,靠到了墻上。
小安不解道:“忠哥,,我都告訴你了,,怎么你好像反而不開心了呢?”
“你有所不知啊,?!蔽闹覍⑹虑榈脑蛐“舱f了一遍,嘆氣道:“我爹原以為那人是通緝犯,,要是能跟他到住的地方,,報給官府,就能領一大筆賞錢,,可照你這么說,,看來是他想岔了,我也白忙一場,,以后也沒法跟大家一起玩了,。”
“怎么你家現(xiàn)在這么缺錢了嗎,?”
“本來是不缺的,,可下月開始官府不是要裁撤低效經(jīng)營單位了嗎,?我聽我爹說前幾天已經(jīng)接到了通知單,如果到時候不能整改到官府的要求,,咱家的墨香飯齋只能關門大吉,。可整改啥的又要花很多銀子,,我們家小本經(jīng)營,,又比不得你爹有一門上得了臺面的手藝,到如今也沒啥積蓄,,實在沒法子了,,連我娘都拉下臉回娘家借錢,可我們跟那邊那么久都沒來往,,多半是不成的,,唉,小安,,說不定過了下個月,,我們就再也見不著了?!?p> “原來是這樣啊,,”小安摸著雙下巴想了想:“不過忠哥,我覺得這事兒未必不行哦,?!?p> “你是不知道,自從我外公外婆過世以后,,我娘那邊的親戚都不待見我們,,怎么可能借來錢呢?!?p> “不,,我不是說你娘借錢的事,是說抓通緝犯的事情,?!?p> “你別安慰我了,你都說那道士一年前就住你隔壁了,,怎么可能是那個通緝犯呢,?”
“忠哥,你聽我說完嘛,,我認識那道士確實不假,,可這道士未必是我認識的那個。”
文忠撓頭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小安上前道:“你想啊,,你說的那通緝犯不是擅長喬裝打扮嗎?”
“是啊,?!?p> “所以說來我店里的那個可能是個假貨?!?p> “假貨,?”
“嗯,我跟你說,,今天那道士來我家店里,,對我跟我爹都不理不睬的,好像不認識我們一樣,,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昨晚黃湯灌多了,,酒還沒醒,可聽你這么一講,,如果是那通緝犯假扮的,,那就說得通了?!?p> 文忠還是有些不信:“這喬裝打扮真的可以這么像嗎,?連你門檻這么精的也差點騙過去?”
“這世上厲害的人可多呢,,咱們老大不就是嗎?跟老大的神通比起來,,扮個人什么的真不算啥,。”
文忠聽對方說得那么認真,,眼睛又明亮了起來:“那你趕緊跟我一起去店里,,萬一讓他跑了就麻煩了?!?p> “你別急,,我們兩個一起進店太顯眼了,我爹說不定還會拉住你問東問西的耽誤事情,,這樣,,忠哥你去巷子口守著,我從后門進店看看情況,,要是那道士已經(jīng)走了,,我就問問我爹他去了哪個方向,要是沒走,我再出來找你,?!?p> 文忠也覺這樣妥當,與小安計議已定,,便分頭行動,。他在巷子口偷偷向外窺探,并未見那道士出來,,又疑心那道士已經(jīng)走脫,,心中焦慮萬分,幸好小安不久便從巷子里回來,,拉住他興奮道:“忠哥,,那道士還在店里,正看著一串檀木佛珠出神呢,,我在旁邊又試探了幾次,,他一句都答不上來,多半是個冒牌貨了,?!?p> “那便好了,”文忠松了口氣:“接下來該怎么辦呢,?既然確定是冒牌的,,要不要直接去報官?”
“不成,,其實你爹說的不錯,,最好是找到那人在何處落腳,這樣報官才好抓人,,不然他萬一仗著武藝高強跑了,,難免不會疑心是我家舉報的他,以后跑來滅個門啥的,,我卻不是被官府給害死了,。”
文忠覺得小安的話也有理,,只得道:“那你和我一起跟著他,,我這人粗心大意,剛才就差點跟丟了,,有你這精細人在一旁,,我也放心一些?!?p> 小安卻不以為意:“忠哥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咱們有老大給的寶貝,,跟個人還怕跟丟嗎?”
文忠又嘆道:“以前我也不怕,,可是你知道的,,老大給我的木牌,早就和其他玩具一起被我爹給燒了,,現(xiàn)在我就是個普通小學生,,啥也干不成了?!?p> 只見小安從懷中掏出一物,,在文忠眼前晃了晃:“嘿嘿,你看這是什么,?”
文忠定睛看去,,只見小安手中一塊數(shù)寸大小圓形木牌,邊緣飾以葉紋,,精雕細琢,,中間寫著“隱”字,鐵畫銀鉤,。
“這是我的木牌,!”他迫不及待地從小安手里接過木牌,彷如失散多年的老友,,一邊輕輕撫摸一邊問道:“我明明看到我爹燒了的,,你是怎么救下來的?”
小安擺手道:“可不關我的事,,是老大叫我還給你的,,我之前還愁怎么不讓你爹發(fā)現(xiàn)呢?!?p> 文忠雙手緊緊捏著木牌,,兩眼看著遠處,口中喃喃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p> “行啦忠哥,,”小安推了文忠一把:“別掉書袋了,有了這個,,你不怕跟不住那道士了吧,?”
“嗯,自然不怕了,?!?p> “好,,那你先去盯著那道士,我去一趟龍街公園那里,?!?p> “怎么,你不跟我一起嗎,?”
“老大召集我們?nèi)ス珗@開會,,因為你爹不讓你出門,所以就沒通知你,?!?p> “開會?是有什么大事嗎,?要不我也……”
“切,,再大也不如你家的生計大吧,你就別管了,,我過去其實也是幫你搬救兵,,有老大出手,那通緝犯還不是手到擒來,?!?p> 文忠心中一暖,揉了揉眼睛,,對小安道:“小安,,那個……”
“怎么啦?講話講半截,?!?p> “哥對不住你,之前不該叫你綽號的,?!?p> 小安笑道:“哈哈,忠哥你別以為說幾句對不住就行了,,你那拳我遲早還給你的,。”
“嗯嗯,,一定要還的,。”
他二人匆匆道別,,小安就掄起兩條小粗腿,,吭哧吭哧地向龍街公園方向跑去,只留文忠一人在巷子內(nèi),。
文忠見小安走遠,,探出腦袋看了看木器行那邊,,見那道士還未出來,便又躲回巷內(nèi),,小心確認了四下無人,,這才取出從小安那里拿到的木牌,用衣角擦拭了一遍,,輕輕放入懷中,,接著雙掌一合,也不知掐了個什么訣,,身形漸漸透明,,最后竟然消失不見,只留下地上一個空瓶,,孤零零立在那里,,也不知何時才能打到醬油了。
正是:
春風萬里送暖意,,不及昆仲知己情,。
未知文忠后來吉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