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了那琥珀的樣子,桐拂才曉得這名字其實(shí)十分貼切,。
金燦透明的琥珀中,,一粒水珠晶瑩剔透,恰被裹在正中央,??吹镁昧耍坪跄芸匆娝⑽⒘鲃?dòng),,瑩瑩有光,,甚是喜人。
“本是姑娘的東西,,自然要還給你,。這水珀極難成形,今日得見已是幸事,,姑娘可要隨身收藏好好保管,。時(shí)辰不早,姑娘也該回來時(shí)之處了……”說罷他已揚(yáng)長而去,。
桐拂將那水珀收在隨身的錦囊中,,快步沿著來時(shí)路走去,沒太久已經(jīng)看見爹爹的身影,。
“怎么去了這么久……”爹爹面色有些不耐,。
“爹爹!”桐拂興奮得打斷他,,“山腳下有一大片芍藥,,還是白芍,以后爹爹無需奔波了……”她邊說邊扯著爹爹往方才的山崖走去,。
轉(zhuǎn)過山壁,,望著山下一片秋色斑斕茂林綿延,哪里還有半分芍藥的影子,,桐拂結(jié)結(jié)巴巴道:“明明方才那里一大片白芍……”
身后爹爹已經(jīng)拂袖而去,,丟下一句:“愚蠢!”
桐拂急忙追上去,,“爹爹,,這覆舟山上可曾有過芍藥苑,?”
桐君廬腳下未停,“西晉覆舟山南植芍藥,,南朝連山筑觀臺(tái),,芍藥苑內(nèi)建正陽、林光二殿,?!?p> 桐拂腦中咣當(dāng)一聲,方才那陶通明確實(shí)提到正陽殿和林光殿,,可怎會(huì)是南朝之事,?
“建武是何年?”她問道,。
“南朝,,齊明帝蕭鸞?!钡穆曇衾锶酝钢?,但桐拂卻絲毫沒在意。
她喃喃自語道:“他總不會(huì)是南朝人……”
桐君廬猛地停下腳,,“他是誰?誰是南朝人,?你怎會(huì)知道這南山芍藥苑之事,?你方才遇到了誰?”
“他說他姓陶,,字通明,。”桐拂支支吾吾道,。
“胡說,!”爹爹厲聲打斷道,“通明,?陶弘景,?你遇上南齊的山中丞相?他還與你交談,,告訴你芍藥苑,?!你方才定是又偷懶睡覺去了,,回去將藥譜謄抄三遍,,抄不完就不用吃飯了?!?p> 說罷他已快步往山下走去,。
桐拂將那藥譜抄了一半已是掌燈時(shí)分,,肚子餓得咕咕叫卻不敢去尋東西吃。爹爹一向言出必行,,她曉得去討價(jià)還價(jià)并沒有用處,。
至于遇見什么陶弘景的事,她倒不覺得很奇怪,。畢竟北方戰(zhàn)場她都已經(jīng)去了三次,,還有金幼孜為證,所見所聞最后似乎都成了事實(shí),,這些肯定不是簡單的夢(mèng)境可以解釋,。
唯一讓她想不通的,三次去那北方,,畢竟是眼下的事情,。但今日遇見那陶弘景,卻是南朝齊梁之間的人物,。難不成自己還可以回到過去,?
她望著眼前案上的那顆水珀,就想起陶弘景離開時(shí)的那句話,。
“姑娘在水里來去自如,,如今更可以隨心所至,自在悠游了……”
難道與自己善游水有關(guān),?游著游著能至遠(yuǎn)方和從前,?
她將那水珀放在手心,那之間的一滴水珠仍是晶瑩剔透,,光彩奪目,,隱隱似在流動(dòng)。
聽見外頭院門吱呀一聲,,她曉得爹爹又出門了,,當(dāng)下將那水珀塞進(jìn)腰間,偷偷也溜出門去,。
金幼孜望著案上的那顆珠子,,在幽暗潮濕的屋子里,散發(fā)著柔和的光亮,。在這之前,,梁洲上的夜晚,是無盡的黑暗,、濕悶和孤獨(dú),。自從遇見了那個(gè)女子,一切似乎都明亮起來,,溫暖起來,。
雄縣莫州一行雖然十分詭異,,但與她在一起,他并不覺得可怖,,相反,,倒生出新奇振奮的意思。畢竟苦讀余年,,何曾如此近距離地觀望金戈廝殺,,且又是在如今叛軍四起局勢復(fù)雜的北地。
清君側(cè)靖國難的呼聲仍在耳邊,,血腥搏殺亦歷歷在目,,燕王勢不可擋的氣魄令人窒息……這大明的江山該會(huì)如何,思及此處,,他握著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不知道是不是錯(cuò)覺,那珠子似是閃了閃,,他就聽見外頭水鳥撲梭梭飛走的聲音,。雖然平素這動(dòng)靜他也時(shí)常聽到,但這一聲,,卻令他心里莫名一動(dòng),。
他起身推開窗,窗外就是湖面的粼粼波光,,在那蘆草繁茂的岸邊,,他幾乎立刻看見一個(gè)身影正小心地爬上岸來。
桐拂站起身,,顧不得衣衫盡濕漉漉,,就往一旁的一棵巨大的槐樹走去,。先爬上去觀察一下地形,,再找金幼孜不遲。
剛走到樹下她就一愣,,一個(gè)身影立在暗處,,那樣子仿佛已經(jīng)在那里等了頗久。
很快她就從開始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柚子,?你怎么在這兒?”
金幼孜將手中的披風(fēng)遞給她,,“這么冷的天在湖里游水,,你當(dāng)真是條魚么?”
桐拂笑嘻嘻并沒接過披風(fēng),,“他們都這么說我,,大概我就是吧,。我不冷,身上都是水,,把你的披風(fēng)弄濕了……”
金幼孜瞧著她身上衣衫兀自滴著水,,長發(fā)緊束于腦后,只用一根樹枝別住,,而此刻也有些散亂,。
他走到她身前,將那披風(fēng)搭在她身后,,“魚兒怕熱是一定的,,但總也是怕冷的?!?p> “魚怕熱,?”桐拂沒想明白。
金幼孜一本正經(jīng)道:“蒸煮炸烤好像都比較熱,,至于腌制也要曬太陽的……”
桐拂被他逗樂了,,也不再推辭,將那披風(fēng)裹緊了,,“看來讀書多的,,也不都是書呆子?!?p> 瞧他一臉得意,,她忽然問道:“你可知南朝陶弘景?”
金幼孜一愣,,“自然,,經(jīng)宋齊梁三朝,精通天文歷法,、醫(yī)術(shù)藥物,、棋琴書畫乃至陰陽五行,佛道雙修……”
“他可是會(huì)武功,?”她眼睛眨巴眨巴望著他,。
“聽聞他十歲習(xí)武,還曾編寫過一部《古今刀劍錄》,,收錄了上古至南朝的四十柄刀劍,,還有幾把是他自己打造。想來,,功夫應(yīng)是不俗……”金幼孜緩緩道,。
“難怪難怪了,太厲害了那身手,!你不曉得,,那么小的珠子,,眼看就要落下山崖,他就這么一跳一踢一抓一轉(zhuǎn)身,,就拿到了……”她眼中光芒四射,,盡是傾慕的意思。
金幼孜看著她的神情,,不曉得何故,,心里有些堵,“誰啊……誰這么厲害了……”
“陶大俠啊,,陶弘景,!”桐拂兩頰泛紅地望著他。
“簡直胡說……”八道兩個(gè)字,,金幼孜并沒有說出口,,因?yàn)樗鋈挥X得,這其實(shí)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
“你見到陶弘景,?在何處?”他聽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就在覆舟山上,,他指給我看了一大片芍藥苑,還有很多漂亮的宮苑殿閣,,連這湖中島嶼上,,也都是亭臺(tái)樓閣,比你們這些黑漆漆的冊(cè)庫好看多了……”桐拂回憶道,。
“樂游苑,、上林苑、華林園,、三仙島……六朝時(shí),,這后湖之畔,幾十余處宮苑,。更有龍光寺,、同泰寺,,梵剎寶相,,論佛談玄之地……”金幼孜目中盡是遐想。
他猛地又望向她,,“可見玄圃西池,?雖為后人開瀆聚土而建,但九曲蜿蜒,,美冠天下,。高祖所製《五經(jīng)講疏》,,簡文帝嘗於玄圃奉述,聽者傾朝野……”
桐拂聽得云里霧里,,“不曾不曾,,并未細(xì)細(xì)觀賞匆匆一瞥而已?!?p> 金幼孜幾乎要將她一把抓住,,終是忍了,“下回,,可否帶我同行,?”
桐拂失笑,“我也想去呢,,怎么去,?”
金幼孜神情振奮,“你定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