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拂氣喘吁吁坐在溪水旁,,半天沒順過氣來,。
爹爹昨夜匆匆去了外縣,,天不亮她就偷偷摸上了覆舟山,。
雖說覆舟山守衛(wèi)森嚴(yán),但架不住她對地形的熟悉,,且又有著茂林和灌木的遮掩,,她想上來并不困難。只不過要找到上回遇見陶弘景的那一處,,她費(fèi)了些周折,。
事情發(fā)展到眼下這個樣子,她已經(jīng)沒辦法坐視不管而順其自然,,她并不相信自己回回都能很幸運(yùn)地逃回來,。
既然那位陶先生對自己說了那么一番高深莫測的話,她覺得還是應(yīng)該想辦法問清楚,。
此刻晨曦微露,,山間靜好,溪邊飲水的那只麋鹿居然又來了,。
這回看見她倒沒逃開,,它悠哉地邊喝水邊拿一只眼睛瞅著桐拂。
桐拂托著下巴看著它,,“小鹿兒啊小鹿兒,,你究竟是大明的鹿兒,還是六朝的鹿兒……”
“它是覆舟山的鹿,,既不是大明的,,也不是六朝的?!庇腥嗽谒砗笳f道,。
桐拂大喜,轉(zhuǎn)過身來,,果然是那陶弘景,,仙姿飄飄一派隱士風(fēng)度。
前一陣她沒少聽金幼孜叨叨這位奇人諸般奇事,,這位山中宰相對醫(yī)藥,、煉丹、天文歷算,、地理,、兵學(xué)、鑄劍,、經(jīng)學(xué),、文學(xué)藝術(shù)、道教儀典都有研究,,尤其他的武功竟也是相當(dāng)好……此刻再看到他,,桐拂更是一臉崇拜。
她急忙起身,,“陶先生,,您當(dāng)真寫了《古今刀劍錄》,能給我瞧瞧么,?”
他倒是沒料到她有此一問,,輕咳一聲,“你個……小姑娘看什么刀劍錄……峨眉刺輕巧靈活,,善于水中使用,,更適合你?!?p> 桐拂又是一喜,,“陶先生曉得我用峨眉刺,真是料事如神,,必是推算而得……”
“咳咳,,你上回用峨眉刺采的草藥……”他打斷她,“這種用法也是新奇,?!彼荒槦o奈。
桐拂一窘,,“我其實(shí),,不會使那峨眉刺,平素也就用來劈劈水草什么的……”
“我教你一招,可好,?”他忽然道,。
桐拂大喜過望,忙將那峨眉刺摸出遞給他,。
“看仔細(xì)了,,我只做一遍?!彼舆^,,“峨眉刺小巧輕盈,與其它武器搏殺并無太多優(yōu)勢,,所以,,唯快不破?!?p> “其實(shí)和兵法一個道理,,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彼^續(xù)道,。
他是如何將那峨眉刺取出,桐拂沒看得清楚,。只曉得他手腕翻抬之間,,峨眉刺已經(jīng)泠泠架在她的咽喉處。
他笑了笑,,“看清招式了,?”
桐拂搖了搖腦袋。
“沒看到就對了,。因?yàn)楸緛砭蜎]有招式,。還是那一個字,快,?!闭f罷,他已將峨眉刺送還她的手中,。
桐拂懵懵懂懂將它收好,,猛地抬頭道:“對了,陶先生,,《本草經(jīng)集注》,、《陶隱居本草》,、《藥總訣》可都是您寫的?我爹爹命我都需背誦下來,,真是苦死我了……”
他起先還有些忍俊不禁,,到后來斂了笑意,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瞧,。
桐拂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陶先生……上回你說的什么來去自如,,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為什么會在這里遇見你?”
陶弘景仿佛沒聽見她說的話,,仍然盯著她一動不動,,口中兀自喃喃,“照理不應(yīng)該……若當(dāng)真是……怎的如此平庸……”
他走近幾步,,依舊盯著她,,“可是常服水桂、云母,、麋鹿角,?”
一旁的那只麋鹿聽聞,啾得一聲,,倉皇逃遁了……
桐拂大惑,,“不……不曾……陶先生可是認(rèn)錯人了?”
他搖頭,,眼中更是爍爍有光,,“不會認(rèn)錯,姑娘骨骼清奇……不不,,應(yīng)是談不上骨骼……”
桐拂開始有些不安,,“什么骨骼……”
“最開始,我以為你是山中精怪,。后來又覺得你似修道之人,,如今看來非仙非妖……”他神情振奮,步步逼近,。
她步步后退,,“我是山下的住戶……是人……”
“不!你不是人,!”他沉聲道,。
桐拂身后是山崖,已是退無可退,,聽罷這一句怒從心起,,眉梢一挑,,“你罵誰?,!”
“你就不曾想過,,為何如此善水?在水下行動自如,,其實(shí)并不需平常人的閉氣換氣,?”他總算停住腳步。
“那有什么,,我就生在水邊,,不會走路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在水里游了……”她臉上浮起得意之色。
“你在這里遇見我,,乃至你遇見千里之外的人,,你想一想,是否都與水有關(guān),?”他仿佛見到了什么稀世罕見的東西,。
桐拂悶頭想了一會兒,的確是有些關(guān)系,,但畢竟到處都有水,,這么說實(shí)在有些牽強(qiáng)……
“你的那個水珀呢?”他忽然問道,。
她搖頭,,“不知道,可能是丟了,?!?p> “你帶著那水珀時(shí),可是有什么怪事發(fā)生,?”
“我似是被困在那水珀里,,人怎么會被困在水珀中?那么小的一個珠子……”
“這就對了,!”他撫掌道,,“你的確就不是人?!?p> 未等她再次發(fā)怒,,他鄭重道:“魄,你是魄,?!?p> “水中凝聚而生,一魄天成,?!彼盅a(bǔ)充道,。
桐拂安靜了很久,緩緩?fù)鲁鏊膫€字,,“胡說八道……”
他也不惱,,“是不是胡說八道,自然會見分曉,。我與姑娘有此奇緣,,實(shí)屬難得,所以也要提醒姑娘一句,。如今你不明就里,,因是與過往經(jīng)歷有關(guān),至于前因后果機(jī)緣巧合,,恐怕要姑娘自己尋得答案,。”
他頓了頓,,“姑娘既然由水中凝聚而生,福禍亦皆從中來,,善恩一念,,姑娘當(dāng)需慎重……”
桐拂聽得一頭霧水,“所以,,若是我離水遠(yuǎn)遠(yuǎn)的,,是不是就不會莫名去到陌生之處了?”
他正色道:“萬萬不可,,依你當(dāng)下之狀,,你若離水太久,便會神形俱散,?!?p> 桐拂不怒反笑,“我又怎知眼下種種,,不是虛幻,?興許只是亂夢一場?!?p> 他又定定望了她許久,,方轉(zhuǎn)身而去,“我平素住在茅山,,華陽居,。若是有緣,必然還會相見,。方才之言,,姑娘還是謹(jǐn)記于心為妙,。若惡念蒙心,恐傷及至親之人,,乃至禍亂天下亦不可知……至于那水珀,,姑娘也最好早日尋回,好生收藏,?!?p> 他停了停又道:“不過,也說不定是那水珀先將你尋到……不好說不好說……”言罷揚(yáng)長而去,,很快消失在山壁轉(zhuǎn)角處,。
崖際風(fēng)急,將桐拂的長發(fā)揚(yáng)起,,一時(shí)松濤聲肅肅,,回旋山巒之間,久久不散……
晚來大雨,,金幼孜不知何故輾轉(zhuǎn)難眠,,聽著雨敲窗聲聲亂,不由披衣起身,。推開門,,外頭雨勢滂沱,竟升起濃濃霧氣,,將湖面遮去,。
余光中的一個影子令他心里猛地一緊,定睛看去,,廊下靠墻之處,,縮著一個人,一動不動仿佛雕塑一般,。
金幼孜幾乎脫口而出,,“小拂?,!”
他急忙上前將身后的衣服給她披在身上,,欲喚她進(jìn)屋,又覺得不妥,,急得直搓手,,“你……你怎會在這里?這么大的雨,,受了寒氣可如何是好……”
她身子搖搖晃晃,,懷里抱著個酒壇,猛地轉(zhuǎn)臉望著他,,“你看看清楚,,我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