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抬眼就看見她坐在床榻邊。
她身上只穿著月牙白的中衣,外頭披著件水綠的薄衫,。一條手臂被白紗包得粗粗壯壯,,垂在一旁。長發(fā)未束,,臉色蒼白,瞪著眼瞧著自己。
瞧著瞧著醒悟過來,,她光著腳丫子跳到地上就要行禮。
他嘆了口氣,走過去將她扶著坐回榻邊,,“這么冷的天不穿襪……”他低頭看著她垂在榻邊的一雙纖足,,沒說得下去。
天生纖小未曾裹足,,玉脂般的顏色,,或許應了寒意,此刻微微繃著,,透著極淺柔的粉色,。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腳,,慌忙想藏起來,,又沒處藏,使勁往床下別著,。
他失笑,,扯了一旁的裘毯過來蓋在她的腿上,“你這樣,,再摔下床去,,另一只手臂可也不能動了?!?p> “那只……狐……”她看他心情不錯,,小心試探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腿上的裘毯之上,。
桐柔心里一涼,,沒再啃聲。
瞧著她沒有掩飾的神情落寞,,他反倒心生愉悅,,一手撐在她身后,湊近道:“宮里沒人養(yǎng)過狐,,你可會,?”
她一愣,扭頭看著他戲謔的神情,,心下大喜,,“真的么?,!”
朱允炆不曾想過,,一個人的眸色中,竟可映出星子的光輝,。又仿佛清可見底的溪水中,,散落了一把琉璃珠子,,在陸離的水光中璀璨……
緊接著,她竟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臂,,將自己的脖子摟著,,她的腦袋擱在他的肩上,嘴里絮絮叨叨,,“太好了……我一定好好養(yǎng)它……”
她欣喜的呼吸就在耳畔,,溫軟的身子就在懷里,朱允炆頭一次有些無措,。他很歡喜,,又并不愿意破壞這一刻毫無戒備恭順的親昵。
“陛下,,戰(zhàn)報……”外頭太監(jiān)的聲音忽然想起,。
桐柔這才意識到自己掛在他的身上,手忙腳亂地退開一邊,。
他起身,,“養(yǎng)它之前,先把自己養(yǎng)好了,。”說罷轉身離去,。
朱允炆到了外頭,,看見太監(jiān)臉上的神情就曉得不是什么好消息,“說,?!?p> “陛下,是關于北平的戰(zhàn)報,,齊泰黃子澄二位大人在等著您過去……”
桐柔將自己裹在裘毯中,,回想方才一幕,不由又窘又歡喜,,到后來就有些怔怔,。
自己何故歡喜至此?難道只是因為他留了那小狐一命,?
正發(fā)呆,,外頭又有人入來,這一回有好些人,。
為首的那位,,桐柔見過,是后宮宮正司的女官,。也就是當年領著自己入宮的那位女君子,,如今已從尚儀升為宮正。
她也曉得,宮正,,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罪之事。
陳女官入來,,面上仍是當初清清淡淡沒什么表情,,“女官桐柔,侍奉不周,,以至陛下受傷,。來人,將她帶走,?!?p> ……
南軍退駐鄭村壩,除了北平城九門外留下的堡壘和守衛(wèi),,眼下暫時沒了存亡一線的危機,。城內的百姓只盼著燕王早日班師回北平,一解困局,。
很多事皆是如此,,在特別想要的時候,往往遙不可及,。而當心中并無奢望惦記的時候,,它倒來了。
桐拂看著眼前這對護腕,,和綴在上面的水珀珠子,,便是如是作想。
之前旁敲側擊了一回,,從雁音嘴里打聽到,,這對護腕最開始是燕王妃親手縫制的,水珀珠子也是她親手縫嵌,,做好了讓人帶去給燕王,。這次金忠?guī)е约旱奖逼剑謱⑦@護腕帶回來,,交給了燕王妃,。
金忠那里桐拂問不出什么,那個人實在太過警覺,,又能掐會算的,,她擔心一不小心又被他算計了。
雁音也搞不清楚,,只是猜測可能燕王和王妃都覺得這是個護身的寶貝,,就互相贈來贈去的……
這對護腕,,燕王妃也確實很寶貝,自桐拂遇見她,,她就時時刻刻戴在身上,。眼下雖沒了李景隆的十萬大軍虎視眈眈,但北平依然被團團圍著,,她又怎會輕易將它取下來,,而且很隨意地交給了桐拂收藏著。
桐拂撫上那水珀,,連聲嘆氣,,“你說,我拿你怎么辦好呢,?本來是我的,,怎么現(xiàn)在我倒成了偷東西的賊人……不管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你說是吧……”
河水滔滔,,滔滔河水。
桐拂望著眼前的大河,,內心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凌亂二字形容,。
說好的金陵城呢?玄武湖呢,?再不濟也該是在京師某個犄角旮旯的河道里……眼前的這個天蒼蒼河茫茫,,是什么地方?
她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對護腕好好地抓在手里,水珀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映著寒夜月影,。
“何人!”身后猛地想起呵斥聲,。
桐拂苦笑著轉過頭,,其實根本不用轉頭,她也大致能猜到來的是什么人,。
來的人不多,,五六輕騎,也不待她說話,,直接捆了丟上馬背,,縱馬離去。
中軍帳,,燭火通明,。十日前,,自大寧班師回援北平的燕軍在會州整編,分立五軍,。張玉,、朱能、李彬,、徐忠和房寬分將中左右前后軍,,每軍各置左右副將。
眼下眾將聚于大帳之中,,與燕王同演沙盤,。
將北平留在身后任李景隆大軍圍攻,自己卻繞過松亭關奇取大寧,,是一險招,。
縱然燕王之前于諸將前列舉李景隆治軍五敗,委實不足為懼,,但張玉卻曉得,,燕王心里并非有十足的把握。
此招雖險,,其實亦是迫不得已,。寧王雖沒有聽從朝廷棄藩歸京師的命令,被撤去三衛(wèi),,明顯想偏安一隅不愿摻和靖難,。但這卻并不能保證手握重兵及朵顏三衛(wèi)的寧王,會不會忽然成為燕王最可怕的敵人,。
好在世子朱高熾不負所托,,至今堅守城中……張玉心里將世子的模樣又想了一回,這位自小并不受父王偏愛的世子,,這一次總算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只盼他在燕王妃和斯道的輔助之下,,等到大軍回援之日。
但在那之前,,還有一場大仗要打,,張玉如是想。
張玉所料自然無差,,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這場大仗的慘烈程度,,而已。
“報,!”帳外一聲打斷了張玉的思路,,只見一名探哨走入帳來。
“屬下已探,,白河水急,,大軍難以渡河,。”那人將腦袋壓得很低,,因為他曉得,,此話一出,各位將領的臉色一定會十分的難看,。
朱棣并沒有吭聲,,他的目光落在沙盤白河之上。河對岸就是李景隆五十萬大軍駐扎之地,,鄭村壩,。白河是必經之路。
“報,!”又一聲在帳外響起,。
“屬下探得,李景隆麾下陳暉領一萬騎兵隨在大軍之后,,伺機而攻,!”
朱棣這才抬眼,“朵顏三衛(wèi)待命,?!?p> 他的目光落在最先進來的那個探哨手中,那是一對護腕,。
那探哨瞧見燕王盯著自己手中之物,,忙躬身道:“白河畔抓到奸細一人,如今綁在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