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滔滔,,奔騰不息,。桐拂立在河邊,巨浪拍石濺起的水花,,落在面上,,冰冷,。
此刻雖是暗夜無邊,但河堤上星火連綿,,燕軍果然正連夜挖開河堤,。
自此處回望河堤南岸的濟南城,,正處于低處,一旦破堤,,整座城池將毀于大水,。
她一時心思恍惚,想到許多人,,十七,、孫定遠、徐妙云,、雁音,、世子……這么想著,腦子里紛紛亂亂,,之前困守北平,、幾番戰(zhàn)役,自己曾與他們比肩而立生死共存……但眼前,,黃河洶涌,,眼見著將沖入南軍駐守的城中,將多少生靈涂炭……
這一路烽火繚亂,,兵戈紛紛,自己想要抽身不能,,攪在這荒亂之間,,進退不得……
馬三保早注意到遠處河堤邊的那個身影,孤身一人,,雖瞧不清樣貌,,看得出是個女子,且越看越有些眼熟,。
他將背后的弓弩取了,,弦尚未拉滿,有人自身后走來,,伸手將那弩身壓了下去,。
“殿下?!瘪R三保忙將弓弩垂下,。
朱棣不語,亦望著遠處那身影,。
馬三保心里一動,,“是那個京師來的丫頭?方才有人瞧見她自水中而出,,她怎會在濟南城,?”
見燕王仍沉默著,,他又道:“我去把她帶過來……”
“不,”朱棣打斷他,,“由她去,。她看清楚了也好,正好回去告訴城里的,,河堤將破,,鐵鉉拿什么再繼續(xù)守下去?!?p> “她不會當真以為……”馬三保搓了搓手,。
“豈不正好?!敝扉φf完再不多言,,轉身離開。
看著桐拂渾身濕透的回來,,兮容并未問一句,,懶懶自榻上起來,“最討厭水草的腥氣,,我出去避一避,,可惜了剛要來的蘭湯……”話音未落,她人已經出了屋子去,。
桐拂轉過屏風,,看見后面一大桶冒著熱氣的水,爬進去,,將自己整個沒在里頭,。
溫熱的水,將渾身的寒意驅散,。水里飄了一縷縷澤蘭,,淺紫,微香,。她忽然覺得困倦,,索性蜷在水下,閉上雙眼……
金幼孜站在梁洲的岸邊,,已有好些時候,。如今是戶科給事中,卻也擔了黃冊監(jiān)管一職,。雖不用日日在這孤島之上,,但每月亦有幾日需上島查看。
夏初的梁洲,,枝椏間碧色已老,,青桃初結,。眼前湖面新荷展,漸漸將粼粼水光遮去,。
他卻依舊貪看那蓮葉之間,,許能在不經意間,又看見她嫣然絕倫的容顏……
空中啾啾數(shù)聲,,如清弦撩撥,,一道纖柔的身影飛速掠過,在眼前轉了一圈,,竟停在他身側的枝椏間,。
身如鳳,彩翼絢麗,,側著腦袋,,一雙烏眸清凌凌盯著他看。
“小……小鳳,?”他遲疑道,。
桐花鳳很警覺地瞪著他,往后挪了一步,。
金幼孜小心地靠近幾步,,“小鳳,當真是你,?你怎會在這里,?你沒跟著小拂?”
不知何故,,他竟從它的眸中看出急切之意,似有一腔話語說不出口,。
桐拂覺得自己定是瘋了,,方才明明泡在桶里,怎地一睜眼,,停在這枝丫間,,渾身披著羽毛……而面前對著自己說話的,居然是金幼孜,。
更令她抓狂的是,,她根本無法開口,除了蹦跶,,再做不了什么,。
她撲騰了幾下,險些摔下樹去,,被金幼孜一把撈在手中,。
“這小東西,,怎么這么不小心,竟如此頑皮……”他將它捧在手心,,連連搖頭,,“和她一樣……”
桐拂怒從心起,和誰一樣,?誰頑皮了,?
想到此處,氣不打一處來,,伸出爪子就撓他的手,。可嘆爪子太過纖細,,撓在掌心輕輕細細的,,看在金幼孜的眼里,不過是親昵地與自己嬉鬧一般,。
他的指尖在它小小的腦袋上揉了揉,,“這才乖……這些日子你跑去了哪里?”他的臉隨之板了板,,“莫要學你那個主人,,整天跑得人影都瞧不著。等她回來,,定要將她拴在身邊,,再不讓她逃開……”
桐拂起先尚有怒氣,到后來竟是怔怔失神,。任由他點著自己的腦袋,,一本正經地教訓。
瞧那鳳兒乖巧,,金幼孜嘆了口氣,,“你若不嫌棄,就住我這里,,雖是清靜些,,倒也不會讓你餓著。若那丫頭回來尋不見你,,估計又要傷懷……”
說到后來,,他索性捧著它,撩袍在樹下坐著,,絮絮叨叨說著北方的戰(zhàn)事,。燕軍困了濟南城,也不知那丫頭又被困在了哪里……依她的性子,,定是閑不住,,到處仗義亂幫忙,,素來不操心她自己的安危……
桐拂聽到后來,,口鼻泛酸,,若非此刻拘在這桐花鳳的身子里,只怕當真忍不住……
“咦,,鳳兒怎么了,?為何如此傷感?”金幼孜忽然盯著它道,。
桐拂一愣,,這人居然細致到能看出鳥兒的傷感,簡直可怕……但他絮絮叨叨的聲音,,溫和舒寧,,她這么聽著,竟?jié)u漸平復安心下來,,復又生出困意……
“不好了,!快!快救人,!”耳邊忽然傳來的嘈雜驚呼聲,,將桐拂驚醒。
下一刻,,整個人被拖出水來,,立刻有人撲上來又是拍背又是順氣。
“姐姐這是何苦,?有何想不開,,竟將自己悶在這水里……”云煙兩姐妹的聲音在耳邊委實熱鬧。
“她有什么想不開的,,”一旁是兮容清清冷冷的聲音,,“不就是蘭湯里太舒服,睡過去了,。”
桐拂睜開眼,,奮力站起身,,對著焦急的姐妹倆,一臉愧疚,,“我是真睡過去了……”
云詞拍著胸口,,“你可嚇壞我了……走走走,我們趕緊離開,,這兒沒法待了……”
桐拂一愣,,“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兩姊妹形容間頗有些一言難盡,,互相看了看道:“爹爹他,,打算降了……”
桐拂沒反應過來,兮容卻笑出聲,,“打仗遇到打不過,,不是跑,就是降,,可是一個賽一個的身手利落,。”
云詞臉漲得通紅,,“我爹爹……我爹爹不是這般……”
“不是,?”兮容在一旁坐下,取了茶盞,,輕撇茶沫,,“我可是聽說,鐵大人命守城士兵在城頭哭喊求饒,?!?p> 她慢悠悠飲了一口,“現(xiàn)如今點了千人,,出城向燕王投誠,,獻降書。估摸著,,這會兒都已經跪在燕軍的大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