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桑雪白的指尖飛快地掃過算珠,又偏頭看了一眼賬本,手指輕快靈活撥動著算盤,。
這些事本不需她來做,,只是父親生意上有事,家中大小事務(wù)無人照料,,又對外人不甚放心,,便把這活托付給了她。夏有桑雖是個女兒家,,但在生意上卻絲毫不比一般的人遜色,。
夏家還在江南時,有一次,,一批剛運往北方的布料出了紕漏,。
原是那料子運到還沒多久,,那邊的人就捎信來說料子出了問題。那批布料里,,有的摸上去粗糙不平,,像是殘次品。
夏府做生意向來以誠信著稱,,每次寄貨前都會再三檢查,,很少出這樣的差錯,料是下人見平時都無大礙,,這次便掉以輕心,,讓有心之人鉆了空子,把殘次的布料混了進(jìn)去,。
這批貨的數(shù)量很大,,若是賠,那對夏家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損失:若是不賠,,那夏家的聲譽便會毀于一旦,。
就在父親夏德勛還在猶豫的時候,夏有桑當(dāng)機立斷:“換,!必須換,!”
“讓他把那些殘次品寄回來,夏府把按照他寄來的數(shù)量把好的布匹寄回去,。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寄最好的,而且所有的費用我們夏家出,!”
沒過多久,,那人果然把殘次品寄了回來,夏有桑前腳把好的料子送過去,,后腳就命人去北方開了一家新的布莊,。那人把夏府的事在當(dāng)?shù)乜淞藗€遍,一時間,,夏府的布料在當(dāng)?shù)馗裢獾厥軞g迎,。
夏有桑拿起筆沾了墨,把收支記錄下來,,又細(xì)心地核對了一遍,,這才放心的合上了賬本。
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往窗外一瞧,,天色早就暗了下來,天上沒有一絲的云,,風(fēng)把院墻外的細(xì)竹搖的一晃一晃的,,四周有些安靜,。
夏有桑把賬本放在自己窗邊的柜子里,然后上了鎖,。一回頭,,正好瞅見窗外正在干活的元明,還有一旁獻(xiàn)殷勤的何園,。
那何園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元明去哪兒她就去哪兒,跟在元明屁股后面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聽話的跟只溫順的貓一樣,。
然而元明似乎并不領(lǐng)情,對于何園的討好他幾乎視若無睹,,何園近一分,,他便退一尺,而當(dāng)何園送他東西時,,他也只是婉拒,,并沒有收下。
夏有桑冷笑了一聲,,朝院里喚了一聲,,道:“今天的活都別干了,先回去歇著吧”,,接著她瞇著眼看了下何園,,道:“何園,你進(jìn)來,,我有話跟你說,。”
何園顯是沒料到會叫到她,,她看了一眼夏有桑,,又看了離去的元明,無奈的癟了癟嘴,。
夏有桑見元明走遠(yuǎn)了,懶懶地開口道:“伺候我怎么沒這么殷勤,?”
說完沒好氣地回去了,。
見自家小姐真生氣了,何園連忙緊跟著進(jìn)了門,。
“跪下,!”
何園進(jìn)門還沒站穩(wěn)就被夏有桑這一嗓子給嚇蒙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你讓我說你什么好,,一個姑娘家,,都快貼到別人屁股上去了!”
“明知道別人對你沒意思你還貼上去,,你丟的是誰的臉?。 ?p> 夏有桑被氣得不輕,,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坐在椅子上,不去理何園,。
何園被她這么一說,,臉紅的都快滴血了,她垂著腦袋不敢看人,,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流,。
夏有桑是個好面的人,平時就特別注意自己院里人的言行,,生怕被外人看了笑話,,今天見何園如此,心里自然是有氣,。
“哎呀,,別哭了!”,,夏有桑聽得心煩,,便吼了一嗓子,何園果真不敢哭了,,紅著眼把鼻涕眼淚全收回去了,。
見她這副模樣,夏有桑心也軟了,,聲音也低了下來,。
“他是我夏府的下人,你若是喜歡,,那天我讓奶奶做主去給你說媒,,他敢不應(yīng)?你又何必如此放低自己,,顯得一文不值,。”
何園聽見夏有桑說要給她說媒,,連忙把眼淚抹了,,喜上眉梢地問:“小姐說的可是真的?”
“騙你干什么?你跟了我這么多年,,你的婚事我自然要放在心上了,,我可不是什么沒心沒肺的人?!?p> 何園輕聲一笑,,把臉上的淚水抹干凈了,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天色不早了,,我伺候小姐洗漱吧!”
夏有桑點了點頭,,看著何園高興地離開了,。
夜晚,月明星稀,,照的四周一片清明,。
元明躺在床上,閉著眼,。
身邊傳來不絕于耳的呼嚕聲,,像是夏日的悶雷,一個接一個,,吵得人不得安生,。
屋里的這些人都是些糙漢子,加上白天太忙,,全都是沒梳洗就上床了,,只有元明一個人乖乖地梳洗干凈后才鉆進(jìn)了被窩。十幾個人的汗味混在一起在屋里翻涌著,,讓人有一種鼻子都要爛了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元明似乎要睡著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迷糊起來,,意識也開始陷入了毫無邊際之地。
這是哪里呢,?元明迷迷糊糊地想著,。
突然間,元明耳邊傳來女子清澈的聲音,,“可是元神清明之意,?”
元明猛地睜開眼,嘈雜的呼嚕聲間雜著夢話傳進(jìn)他的耳朵,。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不規(guī)律地起起伏伏。
他抬眼看了下窗外,,月亮還在正空,,有風(fēng)從窗口吹進(jìn)來,讓他的頭腦清醒了些,。
元明看了下其他睡著的人,,掀開被子,輕聲起身出去了,。
他們住的院子旁是一片桃林,,隨著春季來臨,枯瘦的枝干上新長出一片片嫩綠的樹葉,,風(fēng)一吹,,新生的嫩葉的香味就會朝四面八方散去,在如此涼爽的晚上聞到這般清新的味道,,真的很舒服,。
元明走到桃林中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感覺到天地間的氣息在那一瞬間都涌進(jìn)了他的身體,。
他盤腿坐下,結(jié)了個金剛手印,,嘴里誦了聲佛號,。
那一刻,風(fēng)忽然停了,,就連樹葉似乎也不再散發(fā)香味,。
夏府此時黑兮兮的一片,只有夏夕何的院子里還亮著燈,。
夏家做的是布料的生意,,在江南賣的甚好,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它漂亮的樣式和圖案,。而這些,,都是出自夕何之手。
夕何坐在書桌前一筆一筆地勾勒著花樣,,清風(fēng)從窗戶吹進(jìn)來,,搖晃了下燭火,吹散了她耳畔的黑發(fā),。
涼意襲來,,夕何縮了下脖子,準(zhǔn)備起身關(guān)掉窗戶,,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忽然楞在了原地。
她看見桃林里金光乍現(xiàn),光華溢瀉,,把整片桃林照的明亮如晝,。但那光并不刺眼,反而很柔和,,像是能照進(jìn)人的心里一樣,。
在桃林的中心,有金黃色的光球,,光球高出桃林?jǐn)?shù)十米,,在夜里格外地顯眼。那光球似有生命快要破殼而出一樣,,在桃林里愈來愈大,。
金光像火一樣熊熊地燃燒,似乎連黑夜也能被它燒掉一樣,。金色的光芒不斷地?fù)纹坪诎迪蛱爝呇由?,似乎要把黑夜逼到絕路才肯罷休。
夏夕何看著遠(yuǎn)處的光景,,嘴張得圓圓的,,驚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她驚訝之際,,一束金光沖出桃林,,如弩箭離弦般筆直地朝天空射去,在天空中蕩開成一層層的金色光圈,,像波浪般朝天邊擴散而去,。
夕何呆呆地看著天空,她大腦一時間有些呆滯,,什么也想不出來,,直至天地間的金光褪盡,她才傻傻地回過神,。
桌上的蠟燭蠟淚已經(jīng)堆了好幾層,,風(fēng)一吹,山茶樹樹葉清新的味道被吹進(jìn)了屋里,,掀動了夕何的衣袖,。
西方極樂世界,世尊如來金身顯現(xiàn),,端坐于金蓮之上,,祥和地看著遠(yuǎn)處來的那人。
“弟子見過世尊”,,元明雙手合十,,朝佛祖深鞠一躬,。
佛祖伸出自己寬厚的手掌,讓元明站在上面,,接到了自己的面前,。
“此去可有什么收獲?”,,佛祖溫厚的聲音從元明的頭頂傳來。
元明盤膝而坐,,此時的他不再像平時那般冷冰冰的,,反而滿臉皆是孩童稚嫩的神色,他恭敬地朝佛祖行禮道:“是有一些收獲,?!?p> 佛祖沒有說話,耐心地聽他講,。
元明將自己如何混進(jìn)夏府,,又在夏府見到了什么一一地細(xì)說給佛祖,偶有疑惑,,世尊便稍加點悟,。
“除了這些,便再也沒有了”,,元明講完又朝佛祖行了個禮,,“世尊,可是那邪物已經(jīng)離去了,?”
佛祖搖了搖頭,,道:“孩子啊,有些事要跳出棋局才能看的清啊”,。
說完,,佛祖金臂一揮,夏府的光景霎時顯現(xiàn)在蓮池內(nèi),。元明吃了一驚,,他看見夏府的上空籠罩著一片濃稠的黑霧,那黑霧像是沸騰的泥漿,,不停地翻騰滾涌,。
“怎……怎會如此?”,,元明有些委屈,,像孩子般垂頭喪氣。
佛祖笑著安撫道:“無妨,,只是還需你再在人間待一段時日了”,。
“是”,。
“對了”,佛祖話鋒一轉(zhuǎn),,用和朋友談話的語氣問他,,道:“此去人間,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嗎,?”
元明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似乎沒有什么有趣的事”,,他緩緩地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他的眼神忽然亮了,,抬首道:“倒是碰見了一個有趣的人”。
元明淺淺一笑,,接著道:“是位女子,。那女子初聞我的名字,便立馬了解其意,,想來是對佛法有些了解罷”,。
佛祖聽了,發(fā)出爽朗的笑聲,,“元明啊,,看來你們甚是有緣呢!”
“這邪物異常兇狠,,這女孩還需你護著了,!”
元明有些不解,問道:“世間與佛法有緣之人千千萬,,為何只護著她呢,?”
“因為她與你有緣啊”,如來如此解釋道,。
世間有緣之人確實不少,,但能遇見,便是更加來之不易的緣分,。
元明點點頭,,“即使有一日我會淪入灰飛煙滅之境,我也定會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