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斌從小長到大,,有一個非常濃烈的司慣:勤于洗澡,。小時候,家里沒條件,可父親的單位有間全市都排一排二的“工人浴室”,。那時的廠礦,不論大小,,都有自己的澡堂,。由于“工人浴室”由于緊挨居民區(qū),條件又好,,因而是對外營業(yè)的,。豪華席6角一人,簡易席6分一人。父親每月有單位發(fā)的30張票,,他一個哪用的掉,,于是,下午三點半就放學的邢斌,,打完乒乓球后,,經(jīng)常就去離“工人浴室”泡個澡。
后來,,不知何因,,除了礦山,各單位的澡堂都紛紛關(guān)掉了,。一批又一的大浴場,,像雨后春筍般地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拔地而起。不過,,那不是一般小老百姓天天消費得起的,。于是,太陽能熱水器應(yīng)需而冒了出來,。各家各戶的樓頂山上,,擺滿了各式各各樣的燈管,一條條像“豬大腸”式的水管,,掛滿了每幢樓房的房前屋后,,甚是不雅。
邢斌仍愛泡澡,,家里的像小孩撒尿似的淋浴,,他很不喜歡。于是,,盡管手頭拮據(jù),,他每周還去一家全市最便宜的大浴場泡個澡。多少年來一直沒變,。
可自從做了“內(nèi)瘺”以來,,他已整整40天沒有洗澡了難受啊,!,。
笫41天,恰巧是周一,。邢斌急猴猴地要改在手臂上注射,,以便早日拔掉大腿根部的插管。要在別的組,,那是不可能的,。因為規(guī)定就這么寫的,,“瘺子”做好后,最好60天后才可以注射,。一般的護士是不敢破這個例的,。
這周一是第一次謀而的王清蓮。她聲音清脆,,面呈慈和,,高高的身材,頗有大家之風范,。當她端著醫(yī)療包,,走到他跟前,開口問道:“你是邢斌嗎……”時,,邢斌的腦海里,,立即就跳出了央視一個著名的女主持人劉璐。外形有七分像,,聲音更是十分像,。便脫口而出:“你的聲音真好聽!就像中央電視臺的劉璐,?!?p> “是嗎?哈哈哈……我哪能同她比,,就是一個小護士喲,。”
“你這么好的聲音條件,,不當主持人真可惜,!”
“不拍馬屁了,,打針!”
彼此熟了,,想說的話就好開口了,。接著這會熱乎勁,邢斌懇切地說出想洗澡的強烈愿望時,,王清蓮仔細地摸了摸他的“瘺子”,。恰巧,余老師還沒走,,她就請余老師也看看,。余老師走過來摸了摸說道:“真不及啦?”
“40天沒洗澡了,,渾身都發(fā)臭,,怕污染環(huán)境,,引起你們的惡心呀!”邢斌似乎委屈的不得了
余老師和王濤蓮都笑了,,然后,,不輕不重地答道:“試試吧!”
不要說邢斌的“內(nèi)瘺”還沒到60天,,,,如是其它組的新病號由插管轉(zhuǎn)向瘺子注射,就是過了60天,,開始的一,、二周注射,通常都是請余老師去開辟“戰(zhàn)壕”打第一針,。因為這第一針,,確是有一定風險。第一針是定位針,,順利與否,,直接影響今后透析的質(zhì)量。因而,,一般的護士,,輕易是不敢惹這個麻煩的。
做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越不敢啃硬骨頭,,你的技術(shù)水平就越難提高。因而這份工作就隱隱地對你產(chǎn)生了壓力,,你就越想回避,。而余老師的技術(shù)之所以嫻熟,就是遇所有疑難雜癥,,總是主動去接手,,并擅于用頭腦思考,日久天長,,水平自然就越練越高,。甚至有些時候,有些年輕的醫(yī)生,,都會不恥向她下問,。
王清蓮畢竟也是中年護士中的帶頭人,只見王清蓮拔掉自己手上橡皮手套,,在邢斌上臂,、下臂觸摸之后,小心翼翼地將銳針迅速插入他的靜脈血管,,然后抽了一下針筒,,推拉自如,,很好。接著動脈血管的進針也很順利,,沒有什么感覺地就結(jié)束了,。。
邢斌心中竊喜,,情不自禁地道:“謝謝你,,得真好!一點都不疼,?!?p> 其實,第一針如此順利,,王清蓮自己也開心,,可她卻謙虛地回答:“運氣,運氣,!”
這時,,對面床上的一位老病號說:“王老師是這里的第三把手,未來余老師的接班人,,當然打得好啦,!”
對面床上病人話音未落,王清蓮已臉紅一片:“別瞎說,,有人聽到會生氣的,。不要給我惹麻煩!”
是啊,,三個女人一臺戲,。血液凈化中中心,一百張床,,兩班制,,女人成堆的地方,攀攀比比,,爭多恐少,甚至勾心斗角,,都是難免的,。更何況與余師同輩的還有幾位在那站著,你王清蓮算哪根蔥呀,?可是,,患者心中自有一桿稱。個別所謂的“老師”,,技術(shù)不過硬,,又不動腦鉆研,,還喜歡亂管閑事,仿佛她是代理護士長似的,。自己打針遇到難題,,不自己想辦法,卻一味責怪,、呵斥病人,。廢話,人家如沒有毛病,,跑醫(yī)院里干嘛,!你看人家余老師,總是微笑地來,,打好后默然離開,。萬一碰到個一次沒有打成功的,總是歉意反復說:對不起,,對不起,。
聽了一些老病人的竊竊私語后,邢斌又扭頭看看護士站,。理應(yīng)下班的余老師還沒有走,,仿佛一位值班的士兵,隨時聽從病人和其它護士的召喚,。每每有病人或病人家屬經(jīng)過,,大家都會尊敬地跟她招個招呼。而她,,也總會朝他們嫣然一笑,。
凝視著余老師那嫣然一笑的瞬間,邢斌仿佛看到了一幅畫,,那就是上海當代畫家兼導演陳逸飛畫的《江南水鄉(xiāng)》中那位溫婉,、恬靜、美麗的女人,。啊,,仔細端詳,原來余老師真的好美,。邢斌牢牢地在大腦中,,刻下了這一印象。他決心也畫一幅這樣的作品,,主人翁當然就是余老師,。
因為這是從插管注射轉(zhuǎn)入動靜注射的轉(zhuǎn)折期。由于護士經(jīng)驗,、手法等原因,,稍有不慎,,會給病人手臂上留下大面積的烏紫反應(yīng)。而邢斌卻沒有遇上,,第一個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咦,這定期透析沒多大事嘛,,何必要家屬來陪護,?
邢斌注意到,整個血透室里50張床位旁,,確如李燕所說,,凡男性病人多有妻子等家人陪護,而女性病人多為獨來獨往,,自己照顧自己,。邢斌想,反正我也指望不到別人,,只好向女戰(zhàn)友們學習了,。
好事往往總是成雙成對地來臨。就在下午3點要到之際,,管床護士第一次量過血壓后,,各家各戶的家屬們,始忙前忙后給病人加餐時,,邢斌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他扭頭朝門口望去,頓時,,心頭一熱,。娟子,是娟子提著那熟悉的保溫飯盒來了……
“請問邢斌在哪張床,?”真真的娟子的聲音,。
“噢,他的家屬嗎,?他在23床,。”護士張瓊月的聲音,。
看著鄭子娟朝自己走來,,邢斌只知道傻笑,然后呆呆地問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你敢不來嗎?我咋天就來查過了,。我要不來,,你準備吃什么,?”
只見邢斌在床單下掏出一個烤山芋,在鄭子娟面前晃了晃,。鄭子娟一見就急了:“你們這種病,,腸胃都十分脆弱,你怎么能天天吃這個呢,?我就知道沒人管你,。”
說著打開保溫飯盒,,邢斌頓時喜笑顏開,,因為他聞到了他十分喜愛的“紅燒肉拌揚州炒飯”。大口大口地吃著鄭子娟一勺一勺喂進嘴里的熱乎乎的飯菜,,邢斌情不自禁地眼角掛上了淚水,。這有個女人陪護的感覺確是太好了。
見一位適齡女人,,如此不見外地給邢斌喂飯,,護土、病友,、病人家屬都齊刷刷地投來好奇的目光,。周老板終于熬不住了,大聲問道:“喂,,5號床,,你不是說你沒有家屬嗎,這位美女是誰呀,?”他心想一定是與他一樣,,是他的哪位情人。
邢斌干咳了幾聲,,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想,鄭子娟卻大大方方地朝著正望著她的王清蓮說:“王老師,,你辛苦啦,。我是邢斌孩子的媽媽。人在南京,,很少來,。”
“鄭斌孩子的媽媽,?我怎么沒聽懂什么意思,。為什么不說是他的老婆?”工作已20年的王清蓮,啥時候聽人這樣表述與病人之間關(guān)系的,。一頭霧水,。
鄭子娟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釋道:“我們離婚已六年了,,我是他前妻,。”
前妻,?己離婚六年的前妻,?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再次把目光投到鄭子娟和邢斌身上,。身為女人,,王清蓮本是個善良之人,沒有想到還有如此仁愛之女人,,她忙從護士站里端出一張折疊椅,,要鄭子娟坐。
那邊,,周老板受不了了:“嫂子,,你太偉大了。都離婚六年了,,還那么遠跑來服侍這小子,。我算見過世面的人,還真沒見你這樣的前妻,。佩服,,佩服!”
一陣嘖嘖稱贊之后,,血透室里又歸于平靜,。
“這次兒子也跟我一起回來了?!?p> “什么,?真的嗎?他人呢,?”邢斌頓時既喜悅又緊張,。六年多沒與邢曉華見面了,一定是個帥小伙子了吧,。他會認我嗎,?
“你甭高興的太早。他不是專程來看你的,,他是回來參加高考的,。等他8號考完試后,,我會帶他來看你的?!?p> “他會認我嗎,?”
“他是有點不愿意。等他考完試,,我會耐心說服他。無論如何他不能不認你這個親生父親呀,!這次我之所以這么長時間沒來看你,,我是在做我爸爸媽媽的思想工作。我準備不在南京干了,,回銅官山,。畢竟我的戶口、社保,、醫(yī)保,、同學都在這里。等兒子去外地上大學后,,就把‘娟子燒烤’搬回來做,。”
“那太好了,,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邢斌一陣狂喜。
“別做夢,!我不是回來和你復婚的,。當然,我會適時給你送點吃的,。誰叫你是我兒子的老子呢,!倒了八代子的霉?!?p> 盡管不能與娟子復婚,,但是,邢斌仍然是無比快樂的,。兒子要來看自己,,娟子要搬回銅官山來做生意。喲,,今天的陽光怎么這般燦爛,?啊,活著真好,!當王清蓮為他拔去針頭,,鄭子娟把他輕輕扶坐起來后,,他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讓我們蕩起雙漿》這首歡快的老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