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吳山青 愛恨猶迷蒙
史云鶴見賈大化和胡清風(fēng)逃走也不追趕,,而是沖那位老者一抱拳,說到:“險些讓陳兄遇險,,實在過意不去,,陳兄的身體看來受損嚴(yán)重,否則,,以陳兄的身手,,賈大化不是你的對手的?!?p> 那老者叫陳破虜,,閑居秦嶺,是史云鶴的好友,此次史云鶴去秦嶺就是給他送人參,,陳破虜聽說史云鶴助朝廷平叛剿匪,,遂一路跟了過來,不想?yún)s在這里現(xiàn)了丑,,陳破虜臉上微微一紅道:“慚愧,,這廝十幾年前只是一個毛賊,想不到竟然煉成了這般硬的身手,,早知今日受他羞辱,,不如當(dāng)初把他殺了?!?p> 史云鶴笑了笑道:“陳兄也不必介懷,,勝敗兵家常事,何況你又沒輸,,一氓,,還不過來拜見陳伯父和陳公子陳小姐?”
史一氓急忙走過來沖陳破虜一揖道:“小侄見過陳伯父,,常聽爹爹提起您,,今日才得以一見,不知伯父身體恢復(fù)得如何,?小侄甚是惦念,。”
陳破虜“哈哈”一笑,,走上前來扶起史一氓,道:“賢侄不必多禮,,吃了你爹爹送的人參,,好多啦,謝謝賢侄的關(guān)心,,你的功夫很是了得呀,,當(dāng)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書衡,、書香,,過來見過史公子?!?p> 兩個年輕人是陳破虜?shù)膬鹤雍团畠?,男的叫陳書衡,女的叫陳書香,,兩人聞言一起上前抱拳說到:“見過史世兄,。”
史一氓急忙還了一揖,道:“見過世弟世妹,,一直無緣相見,,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p> 陳書衡道:“世兄好身手,,佩服佩服?!?p> 陳書香則是只顧呡嘴笑著,,眼神粘粘地看著史一氓,魂不守舍,。
史一氓余光一瞥,,見陳書香正癡迷地看著自己,不覺臉上一紅,,不由自主地斜眼看了王夢煙一眼,,王夢煙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時,,漕幫押運船只的馬一順引著一位官爺來到船上,,馬一順沖眾人一抱拳道:“多謝眾位英雄仗義相助,在下漕幫二當(dāng)家的馬一順,,我先給你們引見一個人,。”
馬一順轉(zhuǎn)身沖著一位官爺抱拳說到:“這位官爺是何濤何大人,,軍機處行走,,負(fù)責(zé)這次押運?!?p> 何濤身體肥胖,,皮白肉厚,五官擁擠,,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手無縛雞之力,只見他神態(tài)傲慢地沖眾人一抱拳,,不冷不熱說道:“眾位英雄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為朝廷平叛立了大功,本官回京必奏明圣上,,論功行賞,,自有榮華富貴?!?p> 史一氓看著有氣,,隱忍不發(fā),,史云鶴向來孤傲不馴,自然心里不舒服,,又不好得罪官爺,,遂笑了一下,抱拳說到:“論功行賞那倒不必,,我們助朝廷平叛也是武林人士份內(nèi)之事,,只望朝廷早日平叛,還百姓一個太平就夠了,,榮華富貴不要也罷,。”
何濤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隔隙頓生,,馬一順急忙一抱拳說到:“史英雄不愛榮華富貴,在下好生佩服,,如若不棄,,請到小幫一敘,大當(dāng)家的也好當(dāng)面致謝,,我們也稍盡地主之誼,。”
史云鶴向來耿直,,說話直來直去,,當(dāng)下一抱拳說到:“在下也正有此意,吳三桂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再來,,我們免不了在貴幫叨擾幾日,待這批槍械糧草分派下去再離開,?!毖韵轮馐卿顜透緵]有能力保護(hù)這些武器糧草。
馬一順自然聽出史云鶴的話外之音,,但史云鶴畢竟有恩于朝廷,說不定還會青云直上,,不可得罪,,當(dāng)下“呵呵”一笑說到:“眾位英雄光臨敝幫,實是棚壁生輝,,小幫掃榻歡迎,,眾位英雄一同前往如何?”
孟清平有意結(jié)納漕幫,,于是搶先抱拳說道:“那就多有叨擾了,?!?p> 馬一順笑道:“不必客氣,我和何大人看看船上的東西回來,,咱就一同前去漕幫,。”
孟清平笑了笑,,道:“二當(dāng)家的和何大人請便,。”
馬一順和何濤下得船來,,登上一只小船,,逐船檢查去了。
史云鶴看著眾人說到:“去漕幫也不用人多,,如果都去,,漕幫老大沈萬年定會起疑心,他是秀才出身,,武功雖很平常,,猜疑之心卻很重,他也是虧了與朝廷交好,,深得府臺和總兵的喜歡,,才得以統(tǒng)率漕幫,幾位年輕人,、崔大俠,、柳大俠,還有虎丘山莊四位兄弟這就請上岸吧,,就此別過,,他日相會有期?!?p> 史一氓聽到爹爹讓他也上岸,,立即說到:“爹爹,我也留下吧,,萬一有個閃失,,多一人多一份力?!?p> 史云鶴看著史一氓沉吟片刻,,說到:“也好,你跟著我去歷練歷練,,長長見識也好,,這位姑娘就不必去了?!?p> 史云鶴早就看到有位姑娘跟在史一氓的身邊,,認(rèn)出是天山派靜一師太的徒弟王夢煙,,立即心生不悅,因此,,說話也沒顧忌王夢煙臉面,,王夢煙本來有心跟在史一氓身邊,但聽史云鶴這么一說,,更加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好隨著眾人離船上岸,眼看著十幾艘大船緩緩駛?cè)肓撕贾轂?,順河岔駛?cè)肓硪粭l河道,。
連日來與史一氓形影不離,王夢煙的心早已綁在了史一氓的身上,,孤身一人回到客棧,,百無聊賴,心頭發(fā)空,,勉強挨到了晚上,,草草吃了晚飯,躺在客棧床上,,輾轉(zhuǎn)難眠,,毫無睡意,索性推開窗戶,,坐在窗前看運河夜景,,漸漸月掛中天,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決定去漕幫,,哪怕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史一氓,她的心也會安穩(wěn)一些,。
主意已定,,王夢煙快速換上夜行衣,背負(fù)寶劍,,乘著夜色,,從窗戶輕輕躍出,翻墻出了客棧,,一路向漕幫奔去,。
遠(yuǎn)遠(yuǎn)只見漕幫大院燈火通明,人聲嘲雜,,喝酒劃拳聲響徹夜空,漕幫老大沈萬年正設(shè)宴款待史云鶴一行,。
王夢煙見吳山上剛好可以看到漕幫大院,,遂轉(zhuǎn)身上了吳山,,躍上一棵丈余高的大榆樹,引頸望向漕幫,,只見漕幫院內(nèi)練武場中擺了十幾張大桌子,,數(shù)十人推杯換盞,大吃大喝,,史云鶴正端著酒碗與漕幫數(shù)人喝酒,。
史云鶴自來豪爽,不拘小節(jié),,只見他連干數(shù)碗,,大聲說到:“沈大當(dāng)家的,漕幫貴為江南第一大幫派,,雖平時欺壓百姓,,獨霸一方,但能助朝廷平叛,,實乃大義之舉,,我敬沈大當(dāng)家的一碗?!闭f完,,端起酒碗與沈萬年的酒碗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沈萬年對史云鶴的話很是反感,,臉色也漸漸變得難看,史云鶴卻絲毫不覺,,馬一順悄悄拉了拉沈萬年的衣襟,,微微搖了搖頭,站起來端起酒碗大聲說到:“我陪大當(dāng)家的陪史大俠喝一碗,?!闭f著話,拉起沈萬年一飲而盡,,沈萬年只好把酒喝了,。
這場宴席直到五更才散,漕幫的弟兄有一半喝得人事不醒,,沈萬年,、馬一順、何濤及史云鶴等人卻依舊清醒警覺,,史一氓擔(dān)心史云鶴有閃失,,一刻不離地跟在史云鶴的身后,緊緊盯著沈萬年和馬一順的一舉一動,。
王夢煙卻也沒有再回客棧,,坐在樹杈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之中被一陣鐘聲驚醒,這才驚覺天已黎明,,樹葉外透著斑駁的日光,,閃閃亮亮透著清爽。
王夢煙抬頭看了看漕幫大院,,只見杯盤狼藉,,橫倒豎臥全是人,她沒看到史一氓,,想來一夜無事,,史一氓必也平安,于是身形縱躍下樹,,順著蜿蜒的青石板路來到山下的河坊街,,尋了一家早點鋪,吃了一碗面條和幾個水煎包,,便在河坊街胡亂地閑逛,,卻不知不覺又上了吳山。
吳山的山勢緩慢,,廟宇庵觀眾多,,香火旺盛,雖是清晨,,卻已是煙霧繚繞,,晨鐘聲聲不斷。
王夢煙順著石板路往上走,,百無聊賴,,不知自己該做什么,似乎整個人都被史一氓帶去了漕幫,,不知不覺中登上了城煌廟,,城煌廟供奉的是城隍閣老爺周新,共六層,,可以俯瞰整個杭州城,,是登高望遠(yuǎn)、品茶交友的最好所在,。
王夢煙卻沒有什么興致,,她意興闌珊,伏在欄桿上向下望去,,一處白墻黑瓦組成的二進(jìn)式院落映入眼簾,,三兩個道姑打扮的人里里外外晨掃敬香,院落后面的一處平臺上,一個身穿藍(lán)色道袍,,頭綣發(fā)髻的老道姑正在練劍,,一招一式沉穩(wěn)凝重,身法卻靈動飄乎,,顯然武功不弱。
王夢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腦中靈光一現(xiàn),,道姑交游廣泛,又心慈面善,,杭州又離白馬寺鎮(zhèn)不遠(yuǎn),,或許可以打探到媽媽的消息也未可知,想到此處,,她飛快從樓梯下到地面,,向那一處院落奔去。
院落離城煌閣只有兩百余米,,王夢煙幾個起伏已經(jīng)站在了院落的大門外,,此時尚早,朱漆大門尚未開啟,,王夢煙仔細(xì)觀瞧,,只見粗大的門楣上一塊黑漆匾額上寫著白色的“重陽庵”三個大字,顯然是一處全真庵,。
明清時期,,全真教興起于西北,全真教祖師王重陽從少林九陰真經(jīng)中悟道創(chuàng)立了全真派,,創(chuàng)派百余年來,,派下弟子眾多,香火流傳不息,,信眾遍布大江南北,,全真庵也是隨處可見,全真教也成為江湖第二大派,。
王夢煙伸手敲了敲門環(huán),,只聽“吱呀”一聲,朱漆木門向兩側(cè)敞開,,一個容貌秀麗,,皮膚白皙,身形婀娜的年輕道姑雙手合什,,道:“無量天尊,,請問施主有何吩咐?”
王夢煙抱拳輯首道:“師傅慈悲,小妹路過貴庵,,想討杯茶喝,,順道想拜見主持,不知可否,?”
那年輕道姑合什說到:“師父正在練功,,尚未齋飯,實是不太方便,,請施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稍后再來?!闭f完話,,道姑轉(zhuǎn)身就往回走。
王夢煙急忙說到:“師傅慈悲,,清早打擾清靜,,實屬無禮,小妹只討得一杯茶喝可否,?”
年輕道姑不好拒絕,,只好說到:“那就請施主進(jìn)來吧?!闭f罷前面引路,,王夢煙跟著進(jìn)了側(cè)面的客房,客房布置得很簡單,,但卻透著清新雅致,,干凈整潔。
年輕道姑雙手合什道:“委屈施主稍坐片刻,,小尼這就去給施主倒茶,。”說罷轉(zhuǎn)身出去,,很快端了一碗熱茶放在王夢煙的面前說了一聲“請施主慢用,,小尼尚要作早課,恕不奉陪了”,,轉(zhuǎn)身出了側(cè)房進(jìn)了正殿,。
王夢煙仔細(xì)打量這間客房,只見東墻上掛著四幅道士圖,,均是女子,,或站或望,與四大侍女圖相象,,畫上人物儀態(tài)端莊,,落落大方,,畫的下面擺了四把紅漆木椅,北窗根擺著一張木板床,,上面鋪著干凈的素面被子,,窗臺上擺了幾盆花,香氣撲鼻,,門口擺放著一個盆架,,上面放著銅盆和毛巾,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王夢煙見沒有什么看頭,轉(zhuǎn)身出了側(cè)房,,順著側(cè)廊穿過一道拱門走進(jìn)后院。
重陽庵依山而建,,后院狹窄,,突兀著一個巖石堆成的山頭,靠近正殿一側(cè)的石面光滑平整,,顯然是人工磨成,,上面刻著“青衣洞天”“十方大重陽庵”幾個斗大的紅字,石刻旁邊是一個五尺寬,、六尺深,、高八尺的石窟,靠里地面上擺放著一個厚厚的蒲團(tuán),,顯然是主持清修所在,。
后院的西側(cè),一道曲折的窄窄的石階通向上面的一個平臺,,平臺上隱約傳來劍袖飄忽的聲音和微微的喘息之聲,,王夢煙知道上面是庵內(nèi)禁地,旁人是不允許輕易涉足,。
王夢煙見無處可去,,轉(zhuǎn)向從正殿后門進(jìn)了正殿,轉(zhuǎn)過屏風(fēng)來到前面,,正殿中供奉著全真教鼻祖王重陽的雕像,,雕像下方擺放著供桌,桌面的兩邊擺放著一對銅燭臺,,上面插著一對手腕粗的紅色蠟燭,,燃燒正旺,桌面正中央偏里的位置擺放著一只宣德爐,,爐內(nèi)燃著三柱筷子粗的檀香,,發(fā)出繚繞的清煙,地面上八個年令參差不齊的道姑正雙膝盤坐,雙手合什,,緊閉雙眼,,嘴唇蠕動,顯是在默誦經(jīng)文,,王夢煙進(jìn)來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份清靜,。
王夢煙知道這是早課時間,不敢驚擾,,急忙雙手合什沖王重陽的雕塑拜了幾拜,,迅速退出了大殿,輕輕回到側(cè)房,,早課一過,,突聽庵門外有人宣了一聲“無量天尊”,接著大聲喊到:“靜音師太在嗎,?靜一叨擾,。”
等了一會兒,,見無人理睬,,靜一師太遂登上臺階走進(jìn)院里,王夢煙從窗口望去,,立時奔出喜道:“師父,,您老人家怎么來啦?”邊說話邊撲通一聲跪倒,,磕了三個頭,。
來的人正是王夢煙的師父,天山派掌門人靜一師太,,只見她身穿灰色道袍,,頭挽發(fā)髻,上插一支粗大的銀簪,,右手執(zhí)佛塵,,塵尾搭在左臂彎處,左手高擎,,手中握著一串念珠,,念珠足有荔枝一般大。
原來,,王夢煙不聽勸阻偷偷跑下天山,,靜一師太雖然大為惱火,但從小把王夢煙撫養(yǎng)成人,,嬌生慣養(yǎng),,已經(jīng)視同己出,,自然放心不下,立即收拾行妝,,領(lǐng)著十個道姑下了天山,,不知道王夢煙去了哪里,一路上四處打聽,,只在天山腳下有人說看到過一個小道姑經(jīng)過,,卻再無音信。
靜一師太心急如焚,,猛然想到了白馬寺鎮(zhèn),,王夢煙肯定是去找她媽媽的侍女,索性星夜急行趕到了白馬寺鎮(zhèn),,直奔豆腐巷,,卻沒找到王夢煙,聽巷子里的人說,,前些日子確實見到過一個小道姑來找什么人,,卻不知道去了哪里。
靜一師太一路打聽一路尋找,,這一日來到了杭州城,尋找了數(shù)日,,不見王夢煙影蹤,,一時無計可施,于是,,來吳山拜會這位闊別十余年的師妹靜音,,沒想到卻陰差陽錯遇到了王夢煙。
靜一師太見到王夢煙居然在此,,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頓時心頭暗喜,,正可借機完成自己的心愿,,當(dāng)下伸手拉起王夢煙,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一臉?biāo)圃顾凄恋谋砬?,說到:“還不是為了你?你不遵師命,,擅自下山,,看我怎么處罰你?!闭f完自己反倒微微一笑,,久懸之心瞬間落地,。
但見王夢煙一臉疲憊,雙目紅腫,,顯是剛剛哭過,哪還有心思再責(zé)備她,,柔聲問到:“怎么看起來這么憔悴,?你哭啦,?是誰吃了豹子膽,,敢欺負(fù)我的徒兒,,告訴師父,,師父為你作主?!?p> 王夢煙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久別的溫暖讓她不由自主撲進(jìn)了靜一師太的懷里,,破涕為笑,,嬌嗔說到:“才沒人敢欺負(fù)我呢,,這不是想師父您嗎?”
靜一師太“嘿嘿”一笑,,全沒了平時的冷肅,,他伸手推開王夢煙說到:“還不見過你的師姊們,?”王夢煙急忙沖靜一師太身后的十位道姑一一行禮,,說到:“勞煩各位師姊辛苦啦,,小妹見過各位師姊?!钡拦脗兒隼惨幌聡⊥鯄魺?,問寒問暖,,紛紛表達(dá)思念之情,王夢煙“呵呵”一笑道:“多謝各位師姊的關(guān)心,,小妹真的很好?!?p> 靜一師太一直滿面慈祥地看著,,這時接過話道:“沒事就好,,以后不許再偷著跑了,這次就跟著我回去,,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小心為妙,?!?p> 王夢煙挽住靜一師太的胳膊說到:“是,,謹(jǐn)遵師命?!笨墒?,話一出口,,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師父明明是讓自己跟著回天山,可自己的媽媽沒找到,,又要離開史一氓,,這讓她頓生愁腸,,但已經(jīng)答應(yīng)師父,就不能悔改,,否則歁師滅祖,,人倫不容,。
這時,從大殿里走出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道姑,,和靜一師太一樣的打扮,,連走邊說到:“無量天尊,,師姐遠(yuǎn)道而來,,恕師妹迎駕來遲,一別十余年,,師姐一向可好,?快請到我的靜室一敘,?!闭f著話用手一指西側(cè)的一個跨院,又回身吩咐到:“好好招待眾位同門師姐妹,,備上等龍井送到我的房來?!闭f完,領(lǐng)著靜一師太進(jìn)了西跨院。
西跨院共有五間房,,房前一個臺階,臺階下是一個碩大的香爐,,里面燃著一根杯口粗的檀香,,院中央是一個水池,,水池里荷花盛開,水中金魚戲水,,滿院飄著香氣,。
靜一師太邊往屋里走邊笑著說到:“師妹好雅性?!?p> 靜音師太回身笑了笑,,伸手拉起圓珠穿成的門簾,等靜一師太進(jìn)了屋,,才又放下珠簾跟了進(jìn)來,。
房間里的布置簡單整潔,一塵不染,,客廳不大,,靠窗擺了四把花梨木椅子,四壁上掛著歷代主持的畫像,,窗臺上擺著十余盆花,,爭奇斗艷,花期正濃,,里面的臥室很小,,只擺了一張單人床,上面掛著白色紗質(zhì)蚊帳,,窗口亦掛著白紗簾,,臥室東西兩壁上掛著梅蘭竹菊四君子掛圖,地中央也擺了一個香爐,,里面焚著檀香,,整個房間檀香四溢。
靜一師太笑著說到:“師妹還是喜歡把自己弄得香味撲鼻,想必還是塵根未除呀,?!?p> 靜一師太臉色微微一紅,笑著說到:“師姐見笑了,?!?p> 靜一師太知道這個師妹臉皮薄,,心中有隱疾,,也就停止了說笑,,說了一句“確實很雅致”就走回客廳坐在窗前,。
一位俊俏的小道姑端茶進(jìn)來,,放下茶盤后沖靜一師太作了一揖,,悄悄退出,。
靜音師太笑著問到:“師姐遠(yuǎn)道而來,,不知何事?總不會是專門來和我這個師妹找镲的吧,?”
靜一師太“哈哈”一笑,放下茶杯說到:“當(dāng)然不會,,不過,,也真沒什么事,即使有事剛才也已經(jīng)了了,,師妹這里可比我那天山好過多嘍,?!?p> 靜音師太道:“師姐說笑了,,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師妹雖依舊貪戀這份花與香,,但早已斬斷塵絲,靜心向佛了,,清心寡欲,,遠(yuǎn)離是非,,倒也逍遙自在,?!?p> 靜一師太靜靜地看著靜音,見她果真一副清靜神態(tài),,本想再開幾句玩笑,終是忍住了,,于是,,喝了一口茶說到:“當(dāng)年師祖重陽真人從少林九陰真經(jīng)中悟道,創(chuàng)派以來,,桃李滿天下,,獨樹武林一幟,也不枉出家人的修行,,師妹能勘破紅塵,,早結(jié)善因,實可喜可賀,,我今天來,,其實是順道看看師妹,如果說沒有什么要事也不盡言,,對我來說是大事,,但對師妹來說卻未必是什么大事嘍?!?p> 靜音師太略感驚訝,,問到:“師姐此話怎講?同門中人,,師姐的事就是我的事,,緣何有此一說?”
靜一師太看著靜音師太,,似乎在想要不要說,,靜音預(yù)感到肯定有什么事與自己有關(guān),忍不住問到:“師姐有話但說無妨,,出家人,,六根清靜,不必有什么為難,?!?p> 靜一師太好象終于下了決心似的,豎起單掌說到:“其實,,我這次下山是找我的一個徒兒,,她不聽我的話擅自下山,我放心不下,,一路才來到江南,,正巧她到了師妹的庵中,。”
靜音師太頓感驚訝,,道:“我的庵中可沒見什么外人,,不知師姐所說是誰?法號怎么稱呼,?”
靜一師太道:“或許是今日才來吧,,說了想必你也知道,,但現(xiàn)在你肯定不認(rèn)識了,,女大十八變?!?p> 靜音師太越發(fā)驚訝了,,問:“師姐的徒弟我可都見過,也都知道我們是同門,,沒有來了不見我的,,想必是師姐收了關(guān)門弟子?”
靜一師太看著靜音師太,,低聲緩緩說道:“夢煙出落成大姑娘了,,難道你還不想認(rèn)嗎?她正四處找你,,可我一直瞞著她,。”
靜音師太頓時一愣,,隨口問到:“誰,?”緊接著沒再說話,神色慢慢變得凄然起來,,往事漸漸又浮現(xiàn)在眼前,,她永遠(yuǎn)忘不了那個陰雨天,她一個人到白馬寺鎮(zhèn)外水月庵的一幕,,當(dāng)年水月庵的住持正是靜一師太,。
原來,王夢煙正是靜音師太的女兒,,靜音師太也正是王夢煙要找的媽媽,,靜一師太故意沒有告訴王夢煙,是因為靜音師太叮囑不可泄漏半句,,靜一師太親口答應(yīng)了,。
那天,靜音師太把襁褓中的夢煙裹在衣服里,,獨自打著一把油紙傘,,親手把襁褓中的女兒送到靜一師太的手里,,然后一頭鉆進(jìn)雨里,傘也沒打,,任憑雨絲抽打在臉上,,她站在風(fēng)雨里不忍離去,號啕大哭,。
想到此處,,靜音師太的臉上頓現(xiàn)悲戚之色,但卻又慢慢消失,,繼而語氣淡淡地說到:“承蒙師姐的厚愛,,她得以存活人世,想來必是花朵一般可愛,,出家人已斷塵緣,,更無兒女情長,我和她緣份已了,,師姐還是不要讓她知道我為好,。”說罷,,默默地念著經(jīng)文,。
靜一師太一副不解之色,問道:“快二十年不見,,你不想和她說說話,?”
靜音師太微微閉上雙目,淡淡說道:“俗世跟我已無關(guān)系,,我心如止水,,見如不見,我和她的緣份今生已經(jīng)完結(jié),?!闭f罷,口中的經(jīng)文念得速度越發(fā)快了,。
靜一師太臉帶慍色,,說道:“你真的這么狠心?她可是專門下山找你,?!?p> 靜音師太淡淡說到:“師姐,我心意已絕,,你就成全師妹吧,,知道她好就夠了,即是孽因,,還是忘掉的好,,何苦翻起舊事為難自己,?我即斷塵緣,何苦又自尋煩惱,?”
靜一師太道:“我把身世告訴了夢煙,,夢煙問我你在哪里?我替你隱瞞了下來,,師妹十年前和我說過,,這輩子不想和夢煙相認(rèn),我沒敢冒然告訴夢煙真相,,騙她說你離開了杭州,,也沒有告訴夢煙的爹爹是誰,只告訴她你當(dāng)年的侍女在白馬寺鎮(zhèn),,這次她下山來找你去了白馬寺鎮(zhèn),?!?p> 靜音淡淡問到:“謝謝師姐成全,,她找到我的侍女啦?”
靜一師太道:“你的侍女從豆腐巷搬走了,,夢煙自然白跑一趟,。如今夢煙到了杭州,師妹還是不想相認(rèn)嗎,?”
靜音師太點了點頭,,靜一師太只好輕嘆了一口氣,語氣略帶揶揄味道,,說到:“師妹果真讓我佩服啊,,我自以為早你幾年靜修,卻始終放不下兒女情長,,見到了夢煙便不由自主地心頭歡喜,,既然師妹如此說,那我就不說知夢煙,,不過,,這對夢煙有些過于殘忍了?!?p> 靜音師太到:“情是出家人的大戒,,我因情而遁入空門,已心灰意冷,,不能再因情而自尋煩惱,,望師姐體恤?!?p> 靜音師太的態(tài)度讓靜一師太心內(nèi)有氣,,臉色顯得極不好看,,因此,說出的話也不是很受聽,,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免得時間長了,,攪了你的清靜,。”
靜音師太急忙道:“師姐莫怪,,我視俗人如一人,,沒有遠(yuǎn)近高低之分別,但師門之誼實不敢忘,,請師姐還是吃過齋飯再走不遲,。”
靜一師太對靜音師太的絕情寡義實是心有微詞,,但又不好發(fā)作,,淡淡說到:“齋飯就不必了,我們自備有干糧,,這就告辭,。”
靜一師太沖靜音師太一揖轉(zhuǎn)身出了西跨院,,沖側(cè)房喊了一聲:“夢煙,,咱們走?!?p> 王夢煙和眾位師姐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么師父突然要走,知道師命難違,,只好悻悻然跟著走出了重陽庵,,庵內(nèi)所有的人都目送靜一師太一行離去,誰也不知道在西跨院的靜室內(nèi),,靜音師太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