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說拐子啊,，咱也吃的差不多了,，俺有正事找你談?！?p>　　這李之源是天生的笑臉,，尤其是現(xiàn)在長得胖墩墩的,，吃飽了飯往那一坐，竟還坐出了點彌勒佛的架勢,。

　　拐子心想,，你還能有正事，你那叫正事你還能來蹭俺一頓飯,？雖然心里是這么想著的,，但是拐子還是連頭都沒抬，仍舊“噗嗤嗤”地灌著自己,，李之源知道他那副德行,，倒也沒在意，反而轉(zhuǎn)頭看向已經(jīng)吃飽喝足的女人,。

　　女人把光宗放到一邊,，卻也給了李之源面子，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想漱漱口,，手略微頓了一下,，又給李之源也添上了一碗：

　　“您老兒有啥事？”

　　李之源看著女人不緊不慢的樣子覺得分外養(yǎng)眼,，絲毫看不出當(dāng)初瘋傻的影子,，再看看拐子毫不注意的吃相，心里頓時直冒酸泡,。

　　“真可惜了,。”李之源心里這么想著,，嘴里居然也輕輕念叨了出來,。

　　女人顯然是聽見了的，抬頭皺眉看向他,，“什么可惜了,？”

　　李之源一驚，這才知道自己說禿嚕嘴了,，忙擺手打著哈哈：“沒啥沒啥,，是這么回事兒，有個外鄉(xiāng)人想在咱村里借塊地弄個養(yǎng)雞的地方,，就是那種跑山雞,，看來看去也就你家那塊地最合適，離村里遠(yuǎn)，什么味兒也傳不過來,，還在山上,，挺好的嘛，俺瞅著你那塊地也種不出什么東西,，還不如讓給人家,，到時候人家逢年過節(jié)地給你幾只雞，也是不錯的,?！?p>　　說著還興奮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副替拐子打算的樣子,。

　　拐子這才想起自己那片荒地,，當(dāng)初村里分地的時候，他才十九歲,，村里抓鬮,，自己抓了村里最好的一塊地，李之源看見后,，硬說他自己小孩兒種不了地,，別把好好的地皮糟蹋了，愣是自己手里的地跟拐子換了換,，李之源的那塊地在山上,，當(dāng)初還不知道是誰開的荒，要說那塊地是荒地真是不為過,，老大的一片,，拐子種啥都只長苗不結(jié)果，第一年下來拐子啥都沒得著還白費了大半年的功夫,，拐子去跟村長反應(yīng),，李之源偏聽著風(fēng)兒跟到了村長家里，一個勁兒地說著懶漢當(dāng)然種不出莊稼,，那時候拐子跟村長的關(guān)系還處于惡化階段,，拐子看著村長將信將疑的神色，一氣之下就離了村長家,，從第二年開始,，拐子就開始討起了百家飯。

　　要說那塊地還挺有脾氣的,，拐子空了它這么些年，除了偶爾長點小草外,，連棵小樹苗都沒有,，光禿禿的一片，隔老遠(yuǎn)都覺得突兀。

　　“哦,，那片地啊,。”

　　拐子咽了咽嘴里的粥,，剛想說拿去用唄,，就被女人在桌下給踹了一腳，差點被噎住,。

　　“咳咳咳,！”拐子嗆著了，偷摸地拿眼瞅女人,，知道女人應(yīng)該又有了什么打算,，便決定閉嘴為上。

　　“咋,？”李之源笑瞇瞇地等著拐子往下說,，滿以為拐子能二話不說就把地給了，反正那塊地也長不出什么東西,。

　　“額,，那塊地俺原本想等著開春以后再種點什么來，家里現(xiàn)在人口多,，得多點口糧,，怕是……”

　　拐子琢磨著女人的心思，嘴里一邊打著哈哈,，說實話他也不想給,，就算是空放在那里，那好歹也是自己的地不是,？現(xiàn)在如果是給了別人,，到時候再想要回來那可就難了。

　　拐子心里門兒清,，扭頭看向女人,，女人小口地喝著粥，也不言語,，明顯是坐著看的架勢,。

　　“啥？,！就你那塊鳥不拉屎的地,？還想種出點什么來？”

　　李之源一驚,，隨后一臉不認(rèn)同地?fù)u搖頭：“別費心思了,，哎呀,！到時候一年到頭的能整出幾只老母雞來么？”

　　正當(dāng)拐子跟李之源倆你來我往地打著太極時,，女人終于發(fā)話了：“我說老大哥,，莫要費心思了，那塊地在咱們手里好歹還能出點口糧,，那個人咱也不知道底細(xì),，到時候給不給雞人家說了算，過年再賴個賬我們還能跟在屁股后面要么,？到時候借地的成了大爺,，我們反倒去跟屁股，沒得讓人白笑話,?！?p>　　李之源一直是把女人當(dāng)個傻子的，沒想到女人一張嘴卻是直接把話給截在那里,。

　　拐子見女人張嘴了,，樂得自己省唾沫，乖乖地往后靠在被垛子上吸溜溜地喝著最后剩的碗底,。

　　“咋,！拐子，新媳婦進(jìn)門才剛半年就當(dāng)家了,？”

　　李之源訕訕地笑著,，扭頭激著拐子，明顯不想跟著女人的話順下去,。

　　“可不么,，俺女人能干，沒她的話俺現(xiàn)在還在滿村要飯呢,?！?p>　　誰知道拐子不吃他這一套，居然笑瞇瞇地認(rèn)了下來,，一副我吃軟飯我驕傲的樣子,。

　　“你這……”

　　李之源急了，他來之前還跟那養(yǎng)雞的商議好了相關(guān)的事情,，也打了包票必定不費什么的就能把地要過來,，沒想到事情完全沒按照預(yù)想的走，李之源有點著急了,。

　　“哎,！這可咋辦，俺可是跟人說了,，咱這的人都好說話,，你這讓俺咋個交代嘛,！再說了,，你那地,，打到你手里就連個草都不長，早先交稅的時候,，還是村里給你交的呢,，咋這么不知好歹？”

　　拐子一聽卻不樂意了：“呦呦呦,，你還知道連個草都不長啊,，你有能耐你去種，能出一斤麥子俺就把地白讓給他,，愛養(yǎng)啥養(yǎng)啥,。”

　　這邊拐子和老爺子正打著嘴仗,，那邊女人卻覺得事情差不多了,，再把這老頭兒惹急了還不定怎么著呢，遂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按理說咱這塊地確實不大適合種什么東西,，但好在面積大啊,，我和拐子才剛把日子過順了，也沒具體計劃上,，確實放在我們手里暫時也沒啥用,。”

　　李之源一聽有戲急忙點了點頭,，剛想就雞的事情發(fā)表一下自己的保證,，誰知女人下一句話就讓他徹底不淡定了。

　　“這么著吧,，”女人沉吟了一下,，“咱也甭費事去說過年送多少雞平時給多少雞蛋了，咱簽個租地的合同,，該是每個月多少租金就多少租金,，按年租給他就是了?！?p>　　“怎么的,，就那么塊破地放那都沒人要還用得著租嗎？”

　　李之源嘴皮子直哆嗦,，顯然沒料到女人會想到這一層,。

　　果然！拐子眼睛一亮,，他知道女人有主意,，但是卻沒想過打得是這個算盤,。按照拐子的思維頂多是多要幾只雞就是了，還是女人有主意,！

　　拐子樂得看笑話,，繼續(xù)端著空碗吸溜溜。

　　李之源臉都憋成了豬肝色,，半晌吐出一句話來：“你打算要多少,？”

　　女人好似就等著李之源這一句話那，不緊不慢地隨后就伸出兩個手指頭,，“兩年一租,，一個月1500，總共合計3萬6,，可以一年一付,，要簽合同?！?p>　　這廂拐子的鼻涕一下子噴了出來,，那廂李之源就嚷嚷起來：“三萬六？,！你去搶好了呀,！就你那破地賣了都不值3萬6啊,！”

　　“值或者不值你去問問那個外鄉(xiāng)人就知道了,，”女人示意李之源不要激動，“現(xiàn)在這地價漲的,，咱這個村本來就距離那個風(fēng)景區(qū)很近,，怎么著也會跟著漲一段，我那么大一塊兒地每個月才1500,，他賣好了以后半年就能回本兒,，租或者不租是他的事，您跟這兒急個什么勁兒,？”

　　女人的話說得沒錯,，李之源被頂?shù)媚樇t脖子粗地離開拐子家去了村長那兒，那租地的外鄉(xiāng)人聽著李之源這義憤填膺的一通發(fā)泄,，當(dāng)即就笑了出來：“哎呀,，沒事的，沒事的,，人家說的對呀,。”

　　那外鄉(xiāng)人其實就是村長的一個遠(yuǎn)房侄子,，叫李池的,，看好了這村兒的地理位置想弄個養(yǎng)雞的地方,，專門給風(fēng)景區(qū)的飯店上貨，當(dāng)初來村里一說明來意,，坐在村長家里拉呱的李之源就打了包票說包在他身上了,，又說那塊地又大離村居又遠(yuǎn)，正適合養(yǎng)雞,。村長一聽就知道李之源說的是哪塊兒地,，因為之前在拐子身上吃過虧，村長就沒接茬,，由得李之源興沖沖地去抓人，果然抓了一身腥回來,。

　　“幸虧沒去,。”這是村長的心里話,。

　　“這樣,，我看那戶人家也是明白人，這樣反而好呢,，你說我如果現(xiàn)在白用了他的地,，到時候他看我生意做得好，再不算事,，生生地過來折騰我,，那我可受不了，”那李池咬文嚼字地念叨著,，“這樣倒好了,，我租地，他收錢,，兩清了以后誰也別找誰的麻煩,，挺好的呀?！?p>　　李之源心里仍舊不舒坦,，就好像拐子白撿了三萬塊錢似的，仍舊在那里嘀咕,，可說到底要養(yǎng)雞的人又不是他,，心里再不舒服也架不住村長他侄子樂意。

　　李池在村長家里吃過了午晌,，趕著下午兩點左右就去拐子家,，跟女人簽了合同。

　　“您這是一年一付還是一次性給了,？”女人滿意地看著摁著紅手印的紙張,，雙眼滴溜溜地轉(zhuǎn),，“不管怎么付，咱們都在紙上寫清楚了,，省得以后麻煩,。”

　　“是的是的,，”李池微笑地點點頭,，覺得女人身上有種很干練的氣質(zhì)，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幾眼,，怎么看都覺得女人不像是沒出過村的種地的婦女,。

　　“你媳婦念過書？”李池心中有疑惑,，想了想,，卻不直接跟女人說話，反而扭頭向拐子問道,。

　　“呃,，念過吧?！惫兆蝇F(xiàn)在滿腦子都是錢,，被李池一問腦子居然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只是隨意地打著馬虎眼,。

　　李池恍然地點點頭,，心道“難怪”，跟念過書的人打交道就是爽快,，看來以后的麻煩也能少點,，遂也相當(dāng)爽快地應(yīng)道：“我一起性給了，我們在合同上寫清楚,，這兩年無論有什么變故,，不能漲租金，而且租期結(jié)束后,，我有優(yōu)先租賃權(quán),。”

　　“行,，就這么辦,。”女人刷刷刷地在紙上添了兩筆,，跟李池兩個人又在每一條上都摁了手印,，一式兩份兒，分別收好。

　　李池反身拎過手提包,，從里面掏出三沓“大團(tuán)結(jié)”,，直接遞到了女人手里：“嫂子你點點?！?p>　　李之源在旁邊嗆了一聲,，心道你喊得哪門子的嫂子。

　　拐子雙眼豎得直愣,，緊緊地盯著那三沓錢,，腦袋跟著女人的手轉(zhuǎn)動，只看女人拿出一沓,，將剩余的放在桌上,，左手攥住錢，右手就像翻花一樣“唰唰唰”地掃著,，就看大團(tuán)結(jié)一張一張地被翻過去,，拐子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

　　“一,。”女人念叨了一聲,，如法炮制地把剩下兩沓也給點完了,。

　　“三萬，正好,?！迸烁畛攸c點頭，把錢揣進(jìn)襖里,。

　　“行了,，那嫂子你們忙，我先走了,?！?p>　　見事兒了了，李池拎起包就往外走,，眼看著開春后就是旅游旺季了,，得趕緊去山上把雞崽子放上。

　　拐子好歹沒給女人丟臉,，單等人走了以后才一拍大腿,，干巴巴地瞅著女人念道：“親娘來，俺長這么大,，頭一回見著這么多錢,。”

　　“出息,?！迸税籽垡环?，“說到底，李家屯還守著個自然風(fēng)景區(qū),，雖然是在山背面,，但是但凡你們那村長有點本事，你們村也不至于窮成這樣,?！?p>　　“窮？也不算窮了,！”拐子表示不理解,，“咱們李家屯雖然不能跟鎮(zhèn)上比，但早早地就把路修上了,，你看看別的村,，有的地方到現(xiàn)在還是泥道呢?！?p>　　女人聽后更好笑了,，空朝著門外努努嘴，嘲道：“你說的是你們村門口那條全是補丁的水泥道,？”

　　“那咋,？雖然現(xiàn)在全是補丁，但那也是被大貨車‘啃’出來的,，剛修的時候好著呢,！”拐子脖子一橫，對女人的不屑感到很不服氣,。

　　“哦,，所以那條路直通村里的廠子門口，難道不是用來跑大貨的,？”女人翻出大大的白眼,，“你還真以為是為了方便你們往城里跑啊,？心里有點數(shù)吧,！”

　　拐子一愣，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除了靠近工廠的那一塊的路還算長久,，其他地方的路早就碎成了渣渣，碎石一地的,，騎個自行車都硌腚,，比別的村的泥路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其實也沒辦法,，村里窮,，當(dāng)初那家廠子來的時候，村長好說歹說地讓那家的廠長給俺們的村里路修了修,，這已經(jīng)算是格外得的了,，哪兒還能要求多好……”

　　拐子嘴里吭哧吭哧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dāng)初村里說要修路的時候,，他還在心里把那廠長夸了一頓，覺得他真是個善人,，給村里做了好事,，雖然自己一分錢沒出，但也是扛著鐵锨去幫了忙的,，如今讓女人這么一說,，怎么倒感覺村里像是免費幫那工廠打了零工似的。

　　女人看著拐子那一副扶不起的樣子,，心里著實膈應(yīng),，有心說點什么，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女人把錢從兜里掏出來在手上甩了兩下,，抽出一千六來給了拐子：“先去把老爺子的錢還上?！?p>　　然后又問道：“你家里有沒有藏錢的地方？三萬也不少了,，找個地方掖起來,。”

　　拐子先把欠的帳揣進(jìn)懷里,，想著哪天遇著那老頭就還給他,，聽著女人問，一拍腦門,，趕緊把炕席子掀開,。

　　“有！俺一般把錢都藏這,！”

　　女人怔愣地看向那里,，臟兮兮的炕邊上零星地散著幾張五塊錢，已經(jīng)被炕席子壓得板板整整的,，比看書用的書簽還平整,。

　　女人深吸兩口氣，才忍住了把錢扔在拐子臉上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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