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李池來的這一趟有沒有用呢,？
顯然是有用,，因?yàn)槔畛卦谧咧罢降仄刚埩死罟兆訛椤翱措u人”,，月薪六百塊,，本來說是五百塊，女人琢磨著也就是順腿兒上去看一眼的事兒,，又不是整天坐在那里,，要個三四百的意思意思就行了，話剛說出口,，就被李池義正辭嚴(yán)地又添了一百,。
女人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人做生意不得賠死啊,。
“拐子哥，以后就把我的雞當(dāng)成你的雞,，你要拿兩只回來吃也不要緊,，告訴我一聲就行，”李池握著拐子的手,，跟交代后事一樣，“我覺得你肯定能把它們養(yǎng)好,，我就把他們?nèi)拷唤o你了,！”
拐子云里霧里地應(yīng)承著，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有工作了,。
“對了,！”女人在李池走之前急忙叫住他，“你那網(wǎng)子你也知道,，別人要想偷個雞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他也不能天天在那呆著，家里還有別的事,，萬一雞丟了可怎么好,，我們還得賠么,？”
“哦！”李池一拍腦袋,，“其實(shí)吧,，我那個雞圈后期還得安個監(jiān)控，但我也不能天天看監(jiān)控不是,？再說了,，丟一兩只雞的我也不在乎的，只是得看著,，畢竟不能縱著偷雞賊,，拐子哥平時只管忙自己的，平時上去喂喂雞,，偶爾看到網(wǎng)子有哪里破了就幫忙補(bǔ)補(bǔ),，如果看著雞少得多了，就告訴我,，我查查監(jiān)控,，你們想吃就跟我說一聲，養(yǎng)這么多雞苗,，飯店吃不完的,，不要緊?！?p> 女人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到時候真的丟了雞的話，能把拐子摘出來就行,，這沒費(fèi)什么功夫的就每個月多了六百塊,，還真是不錯。
拐子出門送走了李池,，紅光滿面地回了屋里,，躺在床上樂得不行，方才一直在里屋睡覺的光宗此時也醒了過來,，“嗷”得一聲在里屋扯開了嗓子,。
拐子趕緊起來，去里屋給他兒子換尿布,。
天是越來越暖和了,，拐子和女人坐在院子里鑿著木頭，過一會兒就滿身是汗,。女人穿的衣服多,，出了汗就想把棉襖脫下來，被拐子趕緊制止住。
“出了汗可別脫,，到時候讓風(fēng)一吹,，肯定得感冒?！惫兆舆M(jìn)屋給女人扯了點(diǎn)衛(wèi)生紙,，讓她把汗擦一擦。
女人隨手抹了兩把,，把棉襖的扣子也解了兩個,，她看著頭頂?shù)拇筇枺荒偷溃骸疤鞜岢蛇@樣,，估計(jì)也沒什么事兒,。”
“唉,！”拐子一撇嘴,，搖頭道，“別看太陽大,，沒啥用,，主要是風(fēng)大，老話說春捂秋凍,，老祖宗的話是有數(shù)的,，可聽著吧?！?p> 女人嘆了口氣,，又把扣子系了回去。
院子里的木頭盆擺了好幾排,，每一個都仔仔細(xì)細(xì)地刷了漆,，排在那里散發(fā)出刺鼻的氣味兒。
拐子被熏得頭暈,，用兩根手指堵著鼻子看向女人：“你覺得有人能買這么味兒的東西么,？”
女人也被熏得夠嗆，她知道漆這種東西對身體并不好,，所以只想著趕緊弄完了事,，聽著拐子這么說，女人頗沒好氣地說道：
“這還不都是你買的劣質(zhì)貨,？再說了，一堆才這么嗆人,，單個的能有多大味兒,？再再說了，這不是正晾著散味兒呢么,？”
“不是,，那你散味兒怎么還不讓俺開門呢,？用過堂風(fēng)兒吹吹，散得更快呢不是,？”
拐子瞅了眼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院門,，頗為不解。
“過堂風(fēng),？往哪吹,？從院子往屋里吹？”
女人指指院門,，再指指屋門,，滿臉的詫異，似乎在疑惑拐子怎么一點(diǎn)不動腦子,。
“還有,，老祖宗有沒有告訴過你‘悶聲大發(fā)財(cái)’這句話？那些個人平常就有事沒事地往門縫兒里面遞眼珠子,，你是怕別人不進(jìn)來是么,，還把院門打開？”
拐子一聽這話,，滿臉的別扭,，他就是對女人的想法很不理解，先前自己又賴又摸的時候尚且還門戶大開地隨便人來,，雖然沒人愿意來倒罷了,，怎么這會兒自己要好好地干活了，反倒跟做賊似的要把院門關(guān)起來呢,？
拐子藏不住話,，想著就說了，女人一翻白眼,，單手指向自己的臉,，道：
“那行，以后你出去的時候,，別關(guān)門,，就開著……”
“那不行！”女人還沒說完,，拐子立馬就炸了,，“關(guān)著門還有人尋思著往里跑呢！開著門不得招狼啊?”
“那不就得了,！那你還疑惑啥,？有腦子么！”女人一摔手里的刷子，聲音只大不小,，“這種東西,，本來在村里就好找，都是些賣不上錢的,，現(xiàn)在,，你有辦法把它們變成錢了，你把辦法告訴別人,，到時候就憑你著笨手笨腳的勁兒,，還能爭得過那些勤快人？我跟你說李拐子,，我就瞧不上你那笨樣兒,，現(xiàn)在的賺錢道兒多得很，但是發(fā)現(xiàn)一條少一條,，捂著點(diǎn)吧,！蠢了這么多年了，能活到現(xiàn)在真是多虧了你祖宗保佑,，明天趕緊去墳上給你爹媽燒點(diǎn)香吧,。”
說完,，女人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屋,，喝水去了。
拐子被女人訓(xùn)得發(fā)愣,，站在原地不敢吭聲,，低著頭仔細(xì)琢磨著女人的話，到最后了,，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小聲地嘀咕著：
“有話好好說唄，罵什么娘??？”
三月走到了底，天稍微暖和了點(diǎn),，有那勤快的早就讓菜種子覆了土,，不消幾天就躥了綠芽。拐子每天都去山上溜達(dá)一遭,，弄點(diǎn)亂七八糟的蘑菇,，偶爾能撿著幾株靈芝，然后就去李池的看護(hù)房里收拾收拾,，給雞崽子們上了食,，點(diǎn)點(diǎn)有沒有跑失被偷的,，確定沒啥問題以后，再背著手往山下走,，路過人家的地，就挨個點(diǎn)評一番：誰家的漢子懶了地都還沒翻,，誰家的女人手笨種得苗子歪歪扭扭的,。
把人家的地在嘴里嘰里咕嚕地過了一遍后，拐子點(diǎn)點(diǎn)頭,，感覺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樣,，再背著手溜溜達(dá)達(dá)地回到家里。
村里人有聽著拐子在說啥的,，等他走了以后,，就在后面“呸”地一口，這走了狗屎運(yùn)的懶漢在哪都不受待見,，農(nóng)忙時不好好找個暖和的地方歪著睡覺,，居然跑到別人的地頭上來指手畫腳的，當(dāng)真是惹人厭,，不過眾人啐過之后也就不再搭理他了,，還是抓緊鋤草要緊，哪怕是泛濫成災(zāi)的螞蚱菜長得都比拐子好看,。
拐子也不管別人怎么說他,，就算風(fēng)捎帶著將那些不干不凈的話吹了幾句到耳朵里，他也只當(dāng)做沒聽到,，背著手一瘸一拐地走到李莊家的小商鋪跟前兒,，看著門前擺了一堆的金元寶和花圈，這才想起后天就是清明了,，拐子恍然,，猶豫了片刻，還是繼續(xù)往前走著,，可還沒到下一家門口,，便又折了回來。
“哎,！”拐子抻著脖子去叫柜臺后面的李莊,，“這個圈子和這些個紙?jiān)趺促u？”
李莊剛探出頭準(zhǔn)備招呼,，見是拐子,，便又埋了回去，沒好氣地嚷嚷著：
“管俺賣多少錢,？反正不白送,！”
拐子見他這樣,，知道李莊是當(dāng)自己又來要東西來了，趕緊上前兩步,，扒著臺子往里面瞅：
“嘶,，誰讓你白送了？你給俺報(bào)個錢,，俺好回去找婆娘要,。”
拐子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反倒讓李莊酸得起勁兒,，只見他猛地直起腰來，直接把拐子驚得后退兩步,。
“呦,，有婆娘了就是不一樣了呵！”李莊嘴里含葡萄似的,，一個勁兒地冒著酸水,，“你別說，李拐子,，你是真有本事的,，本來窮得光腚一個，誰都沒指望你能把婆娘養(yǎng)好了,，都等著看你小子笑話呢,，沒想到你還撿了個聚寶盆回去，非但不用錢養(yǎng),，還一個勁兒地冒財(cái)……”
拐子一聽,，這怎么跟在夸自己一樣，便不由得開始傻笑,，手也不自主地搔著后腦勺,，哪成想，李莊看他這樣,，就跟胃酸反流了一樣,，心里燒得慌，手指沖著拐子一直,，啐道：
“俺跟你說,，李拐子，你可別得意,，不是你的東西,，放你手上你也拿不住，你也別著急顯擺,，老一輩兒可說了,，‘悶聲發(fā)大財(cái)’,，你可捂著點(diǎn)吧，顯擺大了可招賊,！”
李莊的嘴這會兒就跟電視里那小鬼子拿的機(jī)關(guān)槍一樣,，“突突突”地往外蹦著子彈，胡掃亂射不要緊,，還亂蹦子彈殼,，唾沫星子噴了拐子一臉。拐子倒是沒在意,，隨手抹了幾把臉，不過李莊這話太過耳熟,，好像不久之前剛從女人那里聽到過,，這倆人說的話是一樣的，怎么態(tài)度也大差不差的,。
“行了,，行了，哪個聽你胡咧咧的,，你是不是個大老爺們,？是爺們就干脆點(diǎn)！不就問你多少錢嗎,？至于婆婆媽媽的,？”拐子趕緊擺手，制止了他的瞎突突,。
“切,。”李莊的氣兒還沒撒出去就被橫加打斷了,，心里極度不舒坦,，看著拐子左指右指，遂沒好氣地隨便報(bào)著數(shù),，反正他覺得拐子大概率是不會買的,。
“花圈三百，紙錢一百一捆,，買就拿錢來,，不買就趕緊走，別耽誤俺做生意,?！?p> 李莊的嘴上雖是這么說著，卻立即用手背向外揮了兩下,，明擺著趕拐子走,。
“這么貴呢,！”
拐子聽后咋舌，很給面子地趕緊扭頭就走,，邊走還邊回頭看,，覺得那紅紅黃黃的東西分外扎眼。
其實(shí)這么多年,，拐子也從來沒去他爹媽的墳頭上去看一眼,，回回都是村里人看著不像話了，才扛著鐵锨去幫忙蓋點(diǎn)土,，不過到底是別人家的墳,，也沒有人該著去盡心的，所以現(xiàn)在荒成啥樣了他也不知道,。
回到了家里,，女人正在拿著抹布四處灑掃，春天里風(fēng)大塵多,，光宗那個小孩子毛病也多,，動不動就過個敏啥的，身上不是這紅一塊就是那紅一塊,，拐子沒辦法,，前幾天帶著光宗去村上的診所看了看，那山羊胡子說是無妨,，給開了點(diǎn)抗過敏的藥,，還交待著讓把家里的灰都處理處理，拐子記在了心上,，回到家里便開始著手打掃,，沒成想自己人笨手拙，不是踩了盆就是扯了簾子,，看得女人牙根直癢癢,，奪過抹布就把拐子一頓亂抽打了出去，這才造成了拐子這兩天滿村亂逛的結(jié)果,。
“媳,，媳婦?！惫兆釉诤竺婵赃臧胩?，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上前輕輕拍了女人一下,。
女人打掃了大半天,，正累得不耐，回頭一看見拐子那副窩囊樣子,，心里更是邪火亂撞：
“干什么,？沒事上里屋呆著去,，別礙手礙腳的，沒看我這正忙著呢么,？”
拐子剛鼓起的氣兒瞬間就被女人的氣焰給燒跑了,，脖子一縮，唯唯諾諾地貼著鍋臺立正站好,。
“說,！什么事兒？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女人抽了一把手里的毛巾,，恍若正在訓(xùn)斥一頭蠢驢。
“也沒,，也沒什么事兒,，就是想問你要點(diǎn)錢花花，有事兒要用,。”
拐子說完就低著頭,，也不敢看女人,，覺得自己就跟電視上的那些舔著臉跟富婆要錢的小白臉沒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
“做什么,？”女人奇了,，她倒沒覺得拐子跟她要錢這事兒有什么別扭的，只是拐子確實(shí)沒什么需要花錢的地方,。
拐子指指墻上的掛歷,，像是找到證明一般地指著上面的日子道：
“你看，后天不就是清明了么,，俺尋思著這么多年都沒去看看俺爹俺媽了,，今年怎么著也得去給他倆燒點(diǎn)紙錢什么的……”
“哦，我還當(dāng)是什么事,，這個應(yīng)該的,。”
女人卻沒再說什么,，點(diǎn)點(diǎn)頭,，進(jìn)了里屋，抽出一張大錢給了拐子,。
“嗯,，那個……”拐子接過后卻還是那一臉的便秘樣兒，“不,，不夠,?！?p> “啥！”女人杏仁一樣的圓眼一瞪,，黑亮的眼珠子都跟要掉出來了一樣,，“一百還不夠？難不成,，你還想買座金山壓在你祖宗墳頭上么,？”
女人這話說得重了些，要是一般的漢子,，聽著這話早就火了,，可拐子不是一般的漢子，聽后非但沒生氣,，反而趕緊賠笑道：
“那倒不用,，這窮地方，守著金山也沒地方花,，何必糟踐錢,，俺就是想著給他倆買點(diǎn)花圈，裝點(diǎn)裝點(diǎn),，再壓點(diǎn)紙錢什么的,，俺都跟李莊打聽過了，花圈是三百一個,，就買一個就行了,，紙錢一百一捆，你要是覺著貴,，就給俺二百就夠了,，俺就買點(diǎn)紙錢給他倆送去，花圈那玩意不實(shí)用,，不買也沒什么,。”
在拐子心里,，不管在哪,，錢都是頂重要的，雖然自己的在上半輩子里,，手里的錢從來沒超過兩位數(shù)過,，但他爹媽生前都是體面人，不能讓他倆在下面缺錢花,。
要說這人吶,，手里有兩個子兒就要瞎嘚瑟，拐子以前自己賴活的時候，連他爹媽的墳都不去修修,，這會兒反倒想起“他倆”的體面來了,。
“他跟你說是這個價？”誰料拐子的解釋并沒起作用,，反而跟火上潑油似的讓女人的眼珠子越瞪越大,。
“對，對啊,?！?p> 拐子不明所以，撓了撓后腦勺,。
女人啥都沒說,，徑自摔了抹布解了圍裙，風(fēng)一般地沖出門去,。
“哎,？哎！”
拐子連叫兩聲,，女人頭也不回,，拐子覺得要壞菜，趕緊三步并兩步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