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卓展一行就在子寧的引領(lǐng)下來到設(shè)宴的打谷場,。

　　夏日的夜晚星河璀璨,，皓月當(dāng)空,，再加上竹架棚子上懸掛著的百十盞碩大的風(fēng)燈，偌大的場院倒也是明亮非常,。

　　院內(nèi)幾十張榆木方桌次第排成長龍,，一直蜿蜒到院外,、路邊、巷口,。

　　全寨族人按照身份貴賤從院內(nèi)開始依次落座,，卓展他們作為貴賓則被安排在最首的前兩張桌子。

　　主持宴席的是多年掌管大寨農(nóng)事,、桑事的白公善婆夫妻二人,。兩位老人歲數(shù)大了，不愛熱鬧,，僅在宴席開始的時候開壇敬酒,、點(diǎn)割豬頭，之后便悄聲離開了,，將宴席交給了活潑奔脫的年輕人們,。

　　沒了嚴(yán)肅的白公善婆坐鎮(zhèn)，狐族的姑娘們便不再拘謹(jǐn),，更不再嚴(yán)格遵守座次的排列,，以酒壯膽，相互追逐著,、簇?fù)碇鴩搅饲懊妗?p>　　赤薇的周圍自不必說,，依舊如往常一樣，水泄不通圍了一群“忠粉”,，搞的原本坐在她旁邊的赤妘、段越,、江雪言都自覺地撤到了對面或旁邊的桌子上,。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段飛，他的旁邊,，圍過來的姑娘幾乎跟赤薇那邊一樣多,。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詢問著段飛各種事情，還有認(rèn)兄稱妹的來給段飛敬酒,。

　　段飛平時在學(xué)校的時候就很受歡迎,，也并不刻意排斥跟女生交流，言談嬉笑中倒也能做到松弛有度,、應(yīng)對自如,，甚至還成功地讓一旁的女孩子主動幫他擋了酒。

　　倒是也有幾個女孩來找卓展搭訕,，但看見赤妘這個南山三公主緊緊挨著卓展寸步不離,，也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而且無論她們跟卓展說什么,，卓展都是全程冷臉,，絲毫沒有任何回應(yīng)的意思,。

　　姑娘們也都知趣，更不想浪費(fèi)這個歡快的夜晚,，見此情景都自覺地掉頭走開了,。要么加入了赤薇粉絲團(tuán)，要么加入了段飛后援會,。之后便沒有女子來卓展這邊觸霉頭,，這倒也讓卓展落得個清凈。

　　壯子左邊看看赤薇,，右邊看看段飛,，對面還有卓展、赤妘這固定的一對在撒狗糧,，心情別提多郁悶了,。

　　壯子把臉貼在桌子上，憂傷地看著子寧,，長長嘆了一口氣：“我說子寧妹妹,，帥真的就那么重要嗎，你們女生都不看內(nèi)涵的嗎,？可惜壯爺我這么有內(nèi)涵的男子,，無論走到哪里都趕上看臉的年代?！?p>　　子寧白了壯子一眼,，扯開了手中的蝦頭：“這人吶，貴有自知之明,，而你呀,，連自知之明都沒有了?！?p>　　壯子一聽這話,，忽地直起了身子：“哎我說子寧，想不到你小姑娘年紀(jì)輕輕的,，竟然如此刻薄,，我剛還想認(rèn)你當(dāng)個干妹妹呢，這下免了吧,?！?p>　　“哼，你最好還是免了,，要不然不明真相的人再誤認(rèn)為你我是血親,，我這臉上的顏面可是要丟盡了！”

　　對于還沒戀愛就失戀了的子寧來說,，今天晚上的心情也并不好,，壯子說一句,，她就不自覺地懟一句。

　　“哎,，子寧,，白天還好好的，怎么感覺你晚上像是吃了槍藥似的呢,，動不動就開炮,！”壯子一臉不解。

　　“什么槍藥,、開炮的,，聽不懂。懶得跟你說了,，喝水喝多了,，我要去茅廁了?！?p>　　子寧說著起身撣了撣前襟的食物殘?jiān)?，慢慢悠悠地朝院外走去?p>　　**********

　　不知是梳妝打扮耽誤了時間，還是故意拖延到白公善婆走后再出場,，總之,，全寨最美的這位冰肌仙子是姍姍來遲了。

　　冰肌仙子爾雅今晚打扮的很是美艷,，與白天的清麗截然不同,。

　　那頭黑溜溜的長發(fā)挽成了偏云髻垂在耳畔，妝容也濃艷了許多,，眉心還心思巧妙地用唇紅畫了一朵杜鵑花,。身上披了一件較為厚重的大紅色錦緞華彩團(tuán)花袍，腰間寬大的繡花腰封將纖細(xì)的水蛇腰束得格外妖嬈,，整個人行走于明亮的風(fēng)燈下，十分奪目耀眼,。

　　爾雅走到酒案前,，斟了一卣酒，端著圓卣秀步款款走到了第一張榆木桌前,。

　　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見到爾雅的到來竟自覺地給她讓出一條路,。

　　爾雅身段婀娜地坐到赤薇旁邊，熱情地給赤薇斟了一角酒,。

　　赤薇倒也沒拒絕,，雙手持角，仰頭一飲而盡,，舉手投足間的瀟灑與豪氣恣意流露,，讓人完全忘記了她的女兒家身份,，惹得一眾女子紛紛迷醉尖叫、神魂顛倒,。

　　見赤薇給足了自己面子,，爾雅很是得意，微笑看著周圍一眾姐妹,，一副趾高氣昂的派頭,。

　　但很快她就忘乎所以、蹬鼻子上臉了,。

　　只見她將頭微微偏在赤薇肩上,，嬌聲道：“赤薇姐，一會兒還是去小妹那里坐坐吧,，讓小妹給你熬點(diǎn)醒酒湯如何,？”

　　說著便抬起那只如冰似雪的纖纖玉手，用指尖輕輕劃過赤薇的嘴唇和下巴,。

　　這樣的親密舉動顯然激怒了赤薇,。赤薇眉頭一蹙，陡然一個閃身,，讓靠著她的爾雅一下躺空,，要不是有周圍眾姐妹扶著，早就摔在了地上,。

　　“爾雅妹妹,，請你放尊重些，這里雖是狐寨,，沒城國封地那些繁文縟節(jié),，但規(guī)矩還是要守的?！背噢毖哉Z冷漠,，分明是生氣了。

　　爾雅此刻的臉色很難看,，但礙于自己的形象和赤薇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好動怒，只是尷尬地賠了笑,，便一臉不情愿地推開人群,，驕傲地走了。

　　但轉(zhuǎn)頭她就去了段飛那邊,，各種認(rèn)識一下啊,、有沒有嫁娶啊、小妹的耳墜好不好看啊,，撩得段飛手足無措,。

　　“我的天呀,，看不懂了，這爾雅到底是喜歡誰呀,，我二姐,，還是段飛啊,？”

　　赤妘一臉迷惑地看著這一幕幕,，皺成包子的小圓臉很是呆萌。

　　卓展放下手中的陶碗,，冷冷一笑：“哼哼,，她呀，誰都不喜歡,，也誰都不愛,，她唯一愛的，只有她自己,?！?p>　　“我認(rèn)識爾雅都好多年了，都看不明白,，卓展哥哥你這才見過她兩次,，怎么就如此斷言？”赤妘表示不服,。

　　“還記不記得下午我跟你說的了,，這女子徒有美麗的外表，心腸卻是狹小又惡毒,。這樣一個人,，她只在乎自己是不是人群中最出眾的那個，只享受被高高捧在上面的那種虛榮感,。

　　你二姐在寨子里那么受歡迎,，得到你二姐的青睞就自然比寨里的其他女子高出一等。這是在你二姐這里受了冷眼,，才想辦法從同樣很受歡迎的段飛那里找回面子,。”

　　“原來是這樣……面子就那樣重要嗎,，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她還是寨子里最美的姑娘啊,?！背鄪u歪著頭不解道。

　　“要不怎么說你這個丫頭單純呢,，不過你這樣就好了,，不要變……”

　　卓展用手指戳了一下赤妘的腦門,，笑著說道。

　　卓展的話音還未落,，就聽段飛那邊似乎大吵大鬧起來,。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子寧雙手叉腰,，指著爾雅憤怒地喊道：“爾雅姐姐,，我一直很敬重你，羨慕你的美貌和優(yōu)雅,，可是你也不能仗著大家都喜歡你就為所欲為?。　?p>　　“小子寧,，話要說清楚,，我爾雅自認(rèn)為沒做過什么得罪你的事啊?！睜栄趴粗约浩恋闹讣?，不屑一顧。

　　“怎么了,，子寧,，快把話說清楚，莫要冤枉好人吶,?！币慌悦畹氖|姨見狀趕忙過來勸道。

　　“剛剛我去茅房,，路過巷口那里,，正看到從那邊過來的爾雅姐姐，她故意把一碗莼菜湯扣在了雪蓮姐的頭上,，居然連個道歉都沒有,，甩甩手就走人了。我才幫雪蓮姐擦干凈,，雪蓮姐一共也沒幾件像樣的衣服,，現(xiàn)在身上全是油?！弊訉幷f著說著似乎要哭了,。

　　“哼，衣服少怪我呀,？是不是她父母死的早也要怪我啊,，講點(diǎn)道理行不行？我遲到了，走得匆忙,，撞到了傳菜的庖娘而已,，誰想到會把湯弄到她身上？”爾雅咄咄逼人,，絲毫不示弱,。

　　“你……你還狡辯，我分明看到是你故意拿起陶碗扣上去的,！”子寧指著爾雅,，氣得直跺腳。

　　“誰看見了,？哪只眼睛看見了,？你一個人的一面之詞，誰會信吶,？就是那個該死的雪蓮,，自己作賤自己，見不得我跟赤薇姐好,，故意構(gòu)陷我,，還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惡心,?！?p>　　“你……你怎么能顛倒黑白呢？明明是你嫉妒雪蓮姐跟赤薇姐交好才出手欺負(fù)雪蓮姐的,。爾雅,，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子寧說著就張牙舞爪朝爾雅沖了過去,，卻被一群狐族姐妹攔住了。

　　爾雅沒有料到子寧會直接撲過來,，先是一驚,，快步退到一眾姐妹身后。感覺自己安全了,，氣焰就又起來了,。

　　“子寧，你不要不識抬舉,，我看在你是敬安長老的孫女,，才給你留點(diǎn)面子的。要不然,，從今以后你就跟那個人見人嫌的雪蓮一個下場,，整個寨子你都呆不下去,。我可是姐妹眾多，惹惱了我,，誰都沒好果子吃。包括那個雪蓮,，以后我見一次打一次,！”

　　“我不信我今天就拿你沒法子了！”

　　子寧性子潑辣,，也不是輕易服軟的人,，見撲打不成，直接抄起旁邊的角杯準(zhǔn)備扔過去,，不想剛一抬手卻被一把攥住了手腕,，無法動彈了。

　　子寧回頭一看,，是赤薇,。

　　赤薇厲聲道：“子寧，你罵也罵夠了,，適可而止,，不要再鬧了?！?p>　　爾雅見赤薇向著自己,，很是開心，得意地朝子寧翻了一個白眼,，不想轉(zhuǎn)頭就被赤薇教訓(xùn)了,。

　　“爾雅，大家擁護(hù)你,、捧你,，是你的福氣，不要自己把這份福氣給糟踐沒了,。人太驕縱跋扈,，對自己沒好處?！背噢迸慷?，很是威嚴(yán)。

　　“既然赤薇姐姐都開口了,，那我今天就饒了你這個這個小賤人,。”爾雅的語調(diào)明顯軟了下來,，瞄了眼子寧,，用手推了推發(fā)髻,。

　　赤薇又安慰了幾句子寧，勸散了人群后,，赤薇仰頭望天,，長長嘆了口氣，便轉(zhuǎn)身朝院子外面走去,。

　　“二姐,，你這是干嘛去呀？”赤妘焦急地追了過去,。

　　“不吃了,，回去睡覺?！?p>　　赤妘愁眉苦臉地回到卓展身邊,，呆呆坐下：“怎么會這樣啊，好好一場宴會,，就這么搞砸了,。”

　　“哎,，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壯爺我是個男人都懂這道理?！眽炎酉蜃炖锶恿艘粔K糖棗,，慢悠悠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我就不懂了,，為什么雪蓮那樣老實(shí)、隱忍,、人畜無害的一個人,，卻總被欺負(fù)。爾雅那種囂張跋扈的,，卻在寨子里混的如魚得水,，有那么多人支持?！?p>　　赤妘氣呼呼地折斷了一根筷子,，用力戳著木桌上的紋理。

　　“還不是因?yàn)槟隳莻€好二姐,，啊——”壯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皮，“要我說呀,，你二姐她就是個紅顏禍水,。哦不,，也不對，你二姐那樣算是紅顏嗎,？我想想啊……準(zhǔn)確的說,，是藍(lán)顏吧。嗯,，對,，藍(lán)顏禍水?！?p>　　“這話又怎么說？”赤妘用手墊著下巴,，回頭看著壯子,。

　　“壯子的話不無道理，”一邊的段越悠悠說道,，“狐族女子多嬌媚,，爭奇斗艷慣了，寨子里又出了你二姐這號人物,，哪個女子不以能得到你二姐的青睞為榮呢,？但偏偏赤薇姐卻看不上任何一個花朵般嬌艷的姑娘，反而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雪蓮交好,，這群女子額反應(yīng)就叫‘妒’,。”

　　“妒,？”赤妘聽得認(rèn)真,，將凳子搬到段越身邊，歪著腦袋聽她繼續(xù)說,。

　　“嗯,。”段越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說道：“‘妒’這種感情很奇妙的,，日子久了便很容易變成恨。爾雅雖然尖酸刻薄,，但卻是寨子里最美的姑娘,，眾人寧愿輸給比自己強(qiáng)的人，也不會承認(rèn)自己輸給了一個普通的村姑,，因此才會事事?lián)碜o(hù)爾雅,。

　　爾雅成功了，她們會說那是因?yàn)闋栄疟茸约浩?；爾雅不成功,，她們更高興,，會說連爾雅那么漂亮的人都不行，又怎么輪得到我呢,。其實(shí)都是在掩蓋自己的無能,。”

　　“這就好比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最特別的,，不愿正視自己的失敗一樣,。”卓展插話道,。

　　“呵,，無論哪個年代啊，人寧愿說自己有病也不愿承認(rèn)自己平凡無能,?！倍物w活動著肩胛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段大明星嗎,，終于脫身出來了？還以為你樂不思蜀,，把我們都給忘了呢,。”壯子白了段飛一眼,，說話有些酸,。

　　“看看，現(xiàn)成的例子,，這就是所謂的‘嫉妒’,。”段飛也不讓分,。

　　“別又扯到我身上,，壯爺我有的是內(nèi)涵，不像你這個小白臉,。哎,，段飛，去不去茅廁,？天熱,，這牛血好像有點(diǎn)變質(zhì)了，肚子疼……”壯子捂了捂小腹,，眉頭皺得跟苦瓜一樣,。

　　“我不去了，剛才去過了,，你自己去吧,?！?p>　　段飛剛才跟那幫狐族女子們聊得口干舌燥，奪過壯子的梅子汁一飲而盡,。

　　“你啥時候去的茅廁啊,，也不告訴我一聲，你這人就這點(diǎn)不好,，太喜歡吃獨(dú)食兒了,。”

　　壯子捂著肚子站起來,，夾緊屁股,，小碎步往院子外邊跑去。

　　“哎,！我說你小子怎么……”

　　段飛放下杯子,，剛想一腳踹過去，卻被壯子跑掉了,。

　　“喂，出了院子向右轉(zhuǎn),，穿過巷子走到頭就是了,。”段飛大聲喊道,。

　　“知道了,！”遠(yuǎn)處的壯子顫聲回應(yīng)。

　　“嘿,，你帶紙了嗎,？”段飛抻著脖子繼續(xù)喊道，但幾近決堤的壯子早已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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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jiān)挛鞒?，院中一片朦朧月色，僅幾個老媽子在收拾著桌上的殘羹冷炙,。

　　段飛搭著卓展的肩,，赤妘牽著段越和江雪言的手，悠然自得地朝他們的腳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