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瓷瓶從老人布滿褶皺的手中滑落,,在他身前碎裂一地。
云祿只覺得體內(nèi)火燒火燎地疼痛,,從腸胃,,到肝脾,通過血管蔓延至五臟六腑,。如同被人在體內(nèi)埋下了數(shù)不盡的細針,,此刻都一起凌虐著他的內(nèi)臟。
他捂著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虛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
似乎飲下毒酒后,在徹底死去之前,,都要經(jīng)歷這樣肝腸寸斷的劇烈痛楚吧,。
漸漸地,源源不斷的熱流自喉管從嘴里涌出,,口中是黏稠的血腥,,眼睛、鼻子都開始流出了血液,。
吐出的鮮血愈多,,云祿就愈加感到自己整個身子的空虛無力,感到體溫在降低,。
持續(xù)地劇痛強烈地刺激著神經(jīng)末梢,,提醒著身體的主人,此刻所受的折磨,。
就像有一只手伸入了體內(nèi),,將所有器官都握在手中,再慢慢使勁,,一點點捏碎,。
云祿此時的樣子與密室內(nèi)死狀凄慘的尸體也算是能相提并論了,妤影看著眼鼻和嘴里都仍在不斷淌血的云祿,,那張因忍受不了難熬的劇痛而皺緊扭曲的臉,,別過了眼,捎上那四塊令牌,,就要離開,。
“你……以為,以他……的心思,,為何……要……留你……在身邊,,好……自為……”
明明是綿弱的語氣,卻還是讓她停下了步子,。
她也不知道為何藤知凌要讓她做這些,,要讓她在拿到七清草后,還與云家扯上關聯(lián),。
或許,,不是與云家,那是……
她忍不住回過頭,,方才還在地上掙扎的老人已是悄無聲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圓睜著雙眼,鮮血還在不停往外冒,,只是沒了一絲一毫氣息,。
云祿死了。
“啊——”
云秀宮內(nèi),,華美的床榻上,,云妃猛地驚醒坐起身,身上冷汗直冒,,雙眼空洞而害怕地注視著前方,。
又是噩夢啊,這次的夢當真真實地可怕,,就像完完全全發(fā)生了一般,。
她從夢魘中稍回過神來,急忙扶上自己的腹部,,還好,,還能感受到孩子的存在。
如今她有孕快要三月了,,孕吐反應也已沒那么嚴重,,不知道這孩子,現(xiàn)在的長相是否正在慢慢成形,?她的孩子,,會不會長得和她很像?
“娘娘,,您這是又做噩夢了,?”宮女亦沫急匆匆地端著一碗湯藥推門而入,快步走至床邊,。
雙手捧著將藥碗向前遞了去,,低著頭眼神閃躲,輕聲細語地說道:“娘娘,,快先喝了這安神藥吧,,身子要緊,。”
云妃應了一聲,,接過那碗藥便皺著眉喝了下去,。
亦沫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確實將藥喝下去的云妃,心下松了一口氣,,看著云妃快要將碗中的藥喝完,,她急忙機靈地接回了藥碗。
將碗放回托盤,,她便告退,。
“等等,”染上顏色的玉指抓住亦沫的手腕,。
她心下一顫,,看向面帶憂色的云妃,淺淺一笑,,“娘娘還有什么吩咐,?”
云妃盯著亦沫的笑容看了好一會,這丫頭平日很靈動,,愛笑是常事,,只是今晚,她看這笑容,,有些戾氣,。
罷了,興許又是她多慮了,。
“父親在哪,?”
亦沫微愣,疑惑地看向云妃,,不加思索地回答道:“老爺還在大牢里,,娘娘您忘了,皇上今日在朝上說了,,老爺之事,,待日后圣上加以斟酌,再行發(fā)落,?!?p> 有理有據(jù),滴水不漏,。
云妃卻還是面露愁容,,說道:“拿上銀子,你今夜幫本宮去牢里看看,務必見到父親,,再回來告訴本宮,。”
亦沫認真地點點頭,,“好,,娘娘放心?!?p> 亦沫走后,云妃重新躺回了床上,,閉上眼,,想起云家,想起父親,,卻是心里沒來由地煩悶,。
為何今夜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她很困,,真想先睡過去不管不顧了,,可這心里,真是心慌得厲害,。
她又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孩子沒事就好。
亦沫將空了的藥碗隨意交給了一個云秀宮值夜的小宮女,,便獨自一人來到了宮內(nèi)一片漆黑的小樹林,。
“事情辦妥了?!彼p啟出聲,,還是音小細膩的聲音,只是丟棄了在外人面前刻意偽裝的膽小,。
“好,。”面前之人點了點頭,。
“你在云秀宮呆多久了,?”
“云妃被冊封之初,我就一直在她身邊,?!?p> “做眼線累不累?”
“習慣了,?!?p> “我去問問皇上,把你調(diào)去另一個地方,?!?p> “去哪都一樣,。”
“來我身邊,,不一樣,。”
亦沫怔愣,,抬眼看向卞津,,以為他又像往常般在開什么玩笑,卻迎上他星光點點的明亮的雙眼,。
夜深人靜的宮中一隅,,微妙的情愫在情竇初開的男孩女孩心中滋長。
亦沫有些尷尬地離開了,,恍恍惚惚地回到了云秀宮,,只是路上撞到了四位提著宮燈的小太監(jiān);被路上的凸起的磚塊絆到,,險些三次摔倒,;又讓自己清秀光滑的臉和宮門前擺放的石雕來了個親密接觸。
來我身邊,,不一樣,。
一路上,這句話都在她的腦中反復回響,。
她抬手觸上自己被夜風吹得有些冰涼的額頭,,剛才卞津是趁著她出神的片刻湊過來親了一下嗎?
她低下頭,,卻是不自覺地笑了,,笑了很久。
在睡夢中的云妃突然感到自己的小腹傳來一陣鉆心的絞痛,,她抬手撫上自己的腹部,,卻是疼痛感一陣陣不停歇地襲來。
她忽然意識到什么,,急忙睜開眼,,雙手攥緊了身上的衣裳,卻是那股疼痛愈加叫囂,。
“啊——”云妃仰起頭,,痛苦呻吟,下一刻,,她清晰感受到一股熱流從體內(nèi)涌出,。
她捂著肚子在床上翻滾著,卻是跌落床榻,整個身子砸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來不及理會自己此時狼狽地躺在地上,,她微微拉起自己的衣擺,看到身下已是染成了一片血紅,。
睜大的雙眼印滿了恐懼與悲傷,,她顫抖地捂著嘴,眼淚滴落,,沙啞地哭出聲:“我的孩子……亦沫,!”
寬敞奢靡的內(nèi)殿空蕩蕩的,無一人回應她的尖叫,,只有她慌張的哭喊在殿內(nèi)絕望地回響,。
腹中尖銳的疼痛像是讓她喘不過氣,只要輕輕一移動,,一呼吸,都會讓她更清晰地感受這股痛,,甚至感受體內(nèi)的生命慢慢流出了她的身體,。
“救救我,來人,,救救我……”還是只有來回流動的空氣給她回應,。
她用盡此時全部的力氣,嘶喊出聲:“救我,!”
冷汗鋪滿整張美麗的臉龐,,滴滴滑下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的頭無力地伏在地上,,在快要支撐不住地合上雙眼的時候,,她終于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推開了殿門,帶著驚詫的表情,,快步跑至她身邊,。
“救我,救我的孩子,?!痹棋o緊抓著她的手臂,求她,,聲音飄渺無力,,昏了過去。
妤影抬起自己沾了許多腥紅鮮血的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不斷失血的身子,,那些流淌的鮮血,甚至那些凝結的血塊,那是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來人,,快去請?zhí)t(yī)!”
昏黃的燭火,,垂落的床幔,,這是云妃再一次醒來后,第一眼映入眼簾之景,。
腹部還在隱隱作痛,,她急忙覆上自己的肚子,卻已經(jīng)感受不到胎兒存在的跡象,。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情緒激動,,立即便要掙扎著起來,,翻身下床。
“云妃,?!?p> 云妃并未理會床邊俊美男子終于支聲的話語,自顧自地掀開了被子想要下床,,卻是腳剛觸碰到地面,,便硬生生摔了下去。
男子劍眉微瞥,,看著地上伏趴的女人自己扶著床沿,,慢慢坐直了身子。
云妃抬起雙眼看著眼前的男人,,眼里充滿了難過,、不解和怨恨,她咬著蒼白的嘴唇,,問道:“為什么,,那也是你的孩子!”
藤知凌淡淡地看向她,,說道:“不,,這是你的孩子,卻是朕的羈絆,?!?p> “就因為我姓云,你不想我用孩子牽制你,,所以我不能有孩子,?”
“你已經(jīng)這么做了,,”他俯下身,看進她排斥他的靠近的眼里,,“你在干涉天子,。”
她緊咬著唇,,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自疲倦的雙眼滑落,。
就在不久前,她真的有想過,,為這個她真心相付的男人生兒育女,。這一次之后,她再也不會用孩子相逼迫,,令他改變決定,。
她只想和她愛的人在一起,好好地做一個母親,,伴君左右,,伴子身旁。
即便在這幽幽深宮中,,這樣的想法聽上去很荒唐,,但,或許,,她想,,會實現(xiàn)的吧,。
可如今,,所有的幻想都破碎在她喝下那碗藥之后,那些從她身上流下的血,,肆意嘲笑她的無知,。
眼淚流得更兇了,她迅速低下頭,,擦了擦眼淚,,看著他,問道:
“我父親呢,?”
“朕想,,你應該能猜到的,死了,?!?p>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含淚重重地點著頭,。
“你又要如何處置我,,我可是罪臣之女,,“她湊近他,眼角的淚痕還未擦去,,卻是倔強地扯開一個笑容,,“千萬不要輕饒了我?!?p> 藤知凌看著她,,臉上沒有過多表情,眼里的汪洋波瀾不驚,。
他抬手觸上她的臉,,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耳畔,,薄唇輕啟,,“待在云秀宮便可,莫再多問世事,?!?p> 云妃的眸中一顫,笑容凝固,。
他的手離開她的臉,,轉過身要走開,卻是被她突然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抬眼看向他,,說道:“你知道我當時有多痛嗎,我看到那些血塊流出,,那就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的血肉,你怎么能這么對我,?我不要被幽禁,,不要把我關起來?!?p> 他淡淡地將自己的手從她緊握的雙手中抽出,,看著滿臉淚痕的云妃,說道:“知女莫若父,,你太天真,,呆在云秀宮最適合你?!?p> 語畢,,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一步步從云妃的生活中離開,,生老病死,,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