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里,，華光燊躺在病床里。

　　他在恍惚中睜眼,，看見靠在窗臺前發(fā)呆的女人,。

　　銀灰色的真絲襯衫,，乳白色的合身西褲，銀色高跟鞋,。在影影綽綽的透明窗紗映襯下,，被窗外夜色勾勒出曼妙的朦朧曲線。

　　她很美,，卻有一點寒涼和落寞,，藏在骨子里。

　　“左右,，我在哪兒,？”華光燊爬起來，揉著頭疼欲裂的腦袋,，光著腳走到她身后,。

　　左右回身,，冷冷凝視著他，不言語,。

　　他被她看得發(fā)毛,，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我記得……我去買啤酒，你開車來接我,。那我們……怎么在醫(yī)院,？”

　　左右瞄了一眼，自己被兇徒攥得青紫的手腕,，心里淤積的不開心油然膨脹,。她昂著頭走過他，一腳踩到他的腳面上,，然后揚(yáng)長而去,。完全不顧后面的男人，哀嚎著詛咒,。

　　“醫(yī)生,，里面那混蛋醒了?！敝宦犚娝恍嫉穆曇?，人影早沒了蹤跡。

　　左右出門,，正和艾國欣碰上,。不過，只有他一個人前來,?？吹贸鏊行┮苫螅先宋⑽⒁恍?，解釋道：“我一個人打車過來的,。小右，你沒事吧,？”

　　左右搖搖頭,，她審視著艾國欣：“看來，您早就知情,？”

　　艾國欣點點頭,，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影,，盡量往外多走了幾步,。

　　“石頭病了……可以治好。抱歉,，提前沒有告訴你,，嚇到你了,。”他充滿了歉意,。

　　“PTSD,？”左右微微蹙眉，冷靜吐出幾個字,。

　　“對,，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嚴(yán)重的間歇性失憶,?！卑瑖来脚峡嘈ΓТM：“石頭的記憶停留在4年前,。那時他25歲,，剛剛加入特警部隊?！?p>　　“他……也是特警,？”她驚訝。

　　他凝視著她,。她的臉色煞白煞白的,，仿佛病入膏肓的人，絕望而頹廢,。

　　“滇南武警特勤大隊的副隊長,，后來做了3年臥底。最后一次出任務(wù),，和他一起臥底的女警被內(nèi)鬼出賣,，慘死在他眼前。任務(wù)雖然圓滿完成,，但石頭的頭部也受了重傷,，蘇醒之后，他的記憶就丟失了,。我們一直告訴他,，他是因為出了車禍，才退役的,?！?p>　　“那個女警，叫童昕,？”左右心下一滯,。

　　“是化名，真名是機(jī)密……我不知道,，石頭也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死得很慘,，她開的車被毒梟安了炸彈，石頭得到情報時已經(jīng)晚了,。他抱著一線希望,，不停給她打電話，但她怕暴露他,，一直沒接,。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不想拖累同伴,。石頭瘋了一樣去救她,。那天下著很大的雨，火卻燒了很久,，等石頭趕到時,，火還沒有完全熄滅，燒得只剩下了車架子,?！卑瑖莱林氐馈?p>　　“大爺爺,，他這種情況,，還是去專業(yè)的心理療養(yǎng)中心長住，才能更快痊愈吧,？”左右咬了咬牙,，悶聲道：“這種病，就像定時炸彈,，爆發(fā)時會有自殘甚至自殺的可能,。”

　　“你知道嗎,？25歲的石頭,，就是你們現(xiàn)在見到的樣子，陽光,、單純,、善良，一個特別出色的特警戰(zhàn)士,?！卑瑖滥抗庥七h(yuǎn)：“我答應(yīng)過他的爺爺，會治好石頭,。即便默默無聞,，他曾經(jīng)是英雄。他用鮮血,、青春甚至生命去守衛(wèi)他的國家,，和我們每一個如今能安穩(wěn)生活的人。他的余生不該背負(fù)這么多的痛苦,?！?p>　　“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謴?fù)記憶，就是痊愈嗎,？”左右搖搖頭,，疲憊道：“相信我，大爺爺,。也許忘記最痛最苦的過往,，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余生很長,，而想念太冷,。就像永不停止的懲罰，忘不掉才是煉獄,?！?p>　　左右身子一晃，雙手拽著走廊窗子上的窗紗,，來掩飾自己的搖搖欲墜,。艾國欣用手掌扶住她的肩膀。

　　他搖搖頭,，神情凝重：“我更希望,，讓他自己把心里的傷舔好了。如何去面對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痛,，是我們每個人的必經(jīng)之路,。”

　　良久之后,，左右漸漸寧靜下來,。她拿出餐巾紙，生硬地擦著額上冷汗,，難得流露清淺的關(guān)切：“那他來帝都,，會不會有被報復(fù)的危險？”

　　“他們叫他烈火,，那些毒梟,。據(jù)說他是道上很有名氣的烈火哥，以一敵十的狠角色,，最后被特警擊斃,。所以,，他在帝都，是安全的,?！卑瑖罍\淺一笑：“不知道今天，什么刺激了他,，讓他想起了以前的事兒,。怪我思慮不周，讓你受到了驚嚇,。如果石頭的病情惡化,，我會考慮讓他暫停社區(qū)服務(wù)中心的工作。別怕……”

　　“怕,？這樣就怕,？”左右冷笑：“大爺爺，該害怕的人應(yīng)該是您吧,？被我說中了,，這樣一群怪獸，缺心少肝的,，七零八落的,，再拼湊成完好如初的人，得多難哦,?！?p>　　艾國欣抬眸，他推開窗戶,，一股清涼而新鮮的花香迎面而來,，原來一層的花園里種了許多的金銀花。經(jīng)過雨水的沖洗,，此時香氣馥郁,。

　　他深深吸氣，笑容暖而溫厚：“雨停了,，就會有彩虹的,。”

　　“可現(xiàn)在是夜里啊……”她望著無邊的夜色,，哭笑不得,。

　　“彩虹不僅在眼睛里，更在心里,?！卑瑖乐钢缸约旱男靥牛琅f愜意地深呼吸著。

　　左右苦笑著,，突然覺得自己可愛的老板,，其實挺像唐吉可德的。

　　“誰是華光燊的家屬,？”一個女護(hù)士,，十萬火急跑出來，慌慌張張的樣子,。

　　“我們是！他怎么了,？”艾國欣和左右嚇了一跳,，以為要接受大狼狗已掛了的噩耗。

　　“趕緊跟我走,，他跟病人家屬打起來了,。”小護(hù)士在老頭兒和女人之間權(quán)衡了下,，她悍然拽住左右的胳膊,，就往急診室里拉。

　　左右咬牙切齒,，被拽得暈頭轉(zhuǎn)向,，一猛子就扎進(jìn)了急診室的大廳。呵,，這熱鬧哦,。

　　一地狼藉中，穿著病號服,，光著腳丫子的華光燊正用膝蓋壓制住一個大光頭,。那人鼻青臉腫，被迫趴在地上哀嚎不已,，就像個翻了殼的大烏龜,，被大狼狗踩得眼花繚亂，動彈不得,。

　　周圍的病人和家屬,，看得目瞪口呆，連醫(yī)院保安都手拿著橡皮棒,，不知道該不該上前阻攔,。只因華光燊身手矯健，氣勢嚇人,，一看就是練家子,，沒人愿意為看熱鬧付出挨揍的代價。

　　“華光燊？你瘋了??？”左右情急之下，舉著自己的小包,，眼看就要砸人了,。

　　“好不容易逮著他，就是他威脅那幾個老人去碰瓷,！我追蹤他好幾天了,！”華光燊吼著：“打電話給張所長，陳阿四讓我逮著了,?！?p>　　她生生收住胳膊，包包在他頭頂打?。骸澳阏f什么,？”

　　“你笨啊,？讓你打電話就趕緊的,，別廢話?！彼暽銋?，呲著牙。

　　她長眉一蹙,，手中包包凌空而下,，砸在他后背上。本來想打腦袋來著,，想起他腦殼有傷,，她到底于心不忍。

　　“你打我干什么,？要打也是打他啊,。”華光燊憤然,，腳下卻絲毫不敢放松,。

　　左右環(huán)視周圍，發(fā)現(xiàn)躲在人群里的老人,，捂著頭正哆哆嗦嗦,，驚恐地盯著華光燊。眼熟啊,，果真是那日碰瓷的主角,?？磥泶罄枪反_實沒亂咬人。她迅速拿出手機(jī),，撥通了電話,。

　　見此情景，艾國欣恍然大悟,，他趕忙安撫護(hù)士和醫(yī)生：“我們不是壞人,，大家不要驚慌，派出所的警察馬上就到,?！?p>　　那碰瓷的老人，一聽警察要來,，更手忙腳亂,，想逃可腿腳不便，結(jié)果被醫(yī)院保安給按住了,。

　　幾分鐘后,，張所長帶著兩個警員及時趕到,?？匆姳蝗A光燊制服的光頭胖子，他噗嗤一樂：“還真巧啊,，這不是陳阿四嗎,？我們正找你呢，你倒送上門來了,？”

　　被稱為陳阿四的胖子,，看見張所長，就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大聲呼救：“張所長,，救命啊。這個瘋子他打我,，你看他把我打的啊……哎呦……要人命哦,！”

　　華光燊聞言，不客氣地加重了力道,，冷笑著：“再貧,，我就讓你啃自己的醬棒骨！”

　　陳阿四倒吸著冷氣,，哎呦著不敢再多嘴,。直到一個警員從華光燊手里接管了他，他差點兒熱淚盈眶,。

　　“老人家,，你的傷不礙事吧？”艾國欣看到局勢被控制住，他便走向碰瓷老人,。結(jié)果被左右擋住去路,。

　　“大爺爺，您可別上當(dāng),。那是玉米糖漿做的血漿,。”她警惕地攔住老人：“對了,，被碰瓷的那個人呢,？”

　　人們見警察來了，已經(jīng)被保安疏散開來,。反正沒熱鬧看了,，那這是非之地，可就別留戀了,。人一散,，就只剩下了醫(yī)生、護(hù)士和碰瓷老人,。被碰瓷的,，看來也趁著混亂之際，溜了,。畢竟,，誰都不愿意惹麻煩，反正警察來了,。

　　“這都什么人啊,。”左右恨鐵不成鋼,。

　　陳阿四可樂開了花,，他抹了抹自己被打成豬頭一般的胖臉，翻了翻眼睛：“你們這就是誣告,。警官,，是他先動手打人，我要告他,！”

　　“陳阿四,，有什么都先跟我們回所里說清楚吧。你可不止碰瓷這點兒事兒啊,?！睆埶L揮揮手。

　　兩個警員推著不依不饒的胖子,。后者撇撇嘴,，囂張地故作瀟灑：“去就去嗎,。那個愣頭青，你給大爺記著,，等大爺出來再收拾你,！”

　　華光燊劍眉一蹙，欺身就撲過來,。嚇得陳阿四立刻躲在警員身后,，就像尋求雞媽媽保護(hù)的小雞崽：“救命，救命,，警察打人了,！”

　　“我已經(jīng)不是警察了！”華光燊冷笑著：“所以,，豬頭,，最好別讓我再看見你，見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欺負(fù)老人,，雜碎！”

　　陳阿四畏懼地捂住腦袋,，跟在警員后面,，灰溜溜逃一般。不是警察,，可這身手可比派出所的警員們凌厲得多,。不,，應(yīng)該是陰狠惡毒得多,。

　　“華光燊，你能不這么幼稚嗎,？”左右嘆了口氣,。

　　“我就這樣?！比A光燊哼了一聲,，他走到碰瓷老人面前：“您沒事兒吧？”

　　“現(xiàn)在有事兒的恐怕是你,！找不到被碰瓷的事主,，你就等著被告吧?！弊笥依湫?。

　　“您受傷了？”華光燊打量著顫抖的老人,，見他捂著腦袋用了整一卷的衛(wèi)生紙,，血跡斑斑的,。

　　他蹙眉驚呼著：“醫(yī)生，快給他包扎,?！?p>　　“長了一張狗臉，就連脾氣秉性都隨了狗,？你真記吃不記打啊,，被騙一次不夠，還要再來一次,！”左右突然火大起來,。

　　“好像，是真的受傷了,。讓醫(yī)生來看看吧,。”張所長走近,，查看著,。

　　醫(yī)生和護(hù)士半信半疑走過來，查看著老人的傷勢,，醫(yī)生說：“病人除了頭部有外傷,，我懷疑他的腿可能骨折了?！?p>　　“主任,，那這個老人的治療費誰付啊,？是不是碰瓷咱們醫(yī)院說了不算,，但病人看病的費用誰出呢？”小護(hù)士遲疑的小聲問,。

　　“我來,！”華光燊站起身來，擲地有聲：“先救人,！”

　　左右這回真愣住了,。很少見她的判斷會失誤。艾國欣站在她身側(cè),，也看著光著腳丫子忙前忙后的華光燊,。

　　“曾經(jīng)的石頭，有一顆像鉆石一樣透亮和璀璨的心,。這樣的心,，不該有裂痕?！卑瑖理忪陟?。

　　左右猶如被蠱惑般,，輕輕點頭。

　　“向往明亮的人,，會一直朝著有光的方向奔跑吧,。跌倒了，也會再爬起來,，繼續(xù)往前,。”艾國欣又繼續(xù)道,。

　　可以嗎,？跌倒的人，還能爬起來,？左右苦笑著,，糾結(jié)著。自己,，還有奔跑的勇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