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第三日便是朝會，一如周扈所料，文武百官就和談一事吵個天昏地暗,，品秩高的在殿內(nèi)吵,，品秩低的在殿外吵，脾氣暴躁的官員你推我搡險些在殿上打起來,，周扈恨不能堵住雙耳好清靜片刻，悄悄抬眼看了衛(wèi)凜一眼，只見他支著頭閉目微笑,，果然是陛下，這樣都能睡著,。

　　等殿內(nèi)漸漸靜下來,，衛(wèi)凜才坐直身子，目光從群臣中掃過：“那么,，周卿有何高見,？”他越過眾人，最終落在周扈身上,，帶得朝堂上大半人都側過身來看他,。

　　周扈頂著群臣目光，深吸口氣：“諸位大人都是一心為國之人,，無論戰(zhàn)與和都是為我大齊著想,，臣愚昧，看不出哪方更優(yōu),?！?p>　　這時候周小將軍忽然想起從前與衛(wèi)公子看《晉史·佞幸傳》，他最不屑的便是“三應將軍”張如是,，說不愧三應將軍,，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反倒衛(wèi)昱洵勸他多看一看,，說若只一味應承，他如何能做到官至大將軍？

　　現(xiàn)在的周扈深以為然,，同樣說漂亮話,，三應將軍說起來可比他方才那干巴巴幾句好聽多了。

　　衛(wèi)凜看了他幾眼,，又問了劉護,，冀州侯一本正經(jīng)將話搪塞過去，若非前日衛(wèi)珺說過“冀州不會參與”,，周扈幾乎真當他在說天水,、嶺南形勢，聽完想了幾遍才想起老侯爺說得句句在理,，卻偏偏將“自己高見”給帶了過去,。

　　朝會上爭了足半日，最后一無所獲,，周扈避過一劫卻沒絲毫喜色,，按這樣爭論下去，年前恐怕難有定論,，上元節(jié)前沒有朝會,，從這到蓉城又有半月路程，如此一拖便是兩月,，大軍糧草倒在其次,，可惜的是嶺南與天水大好時機便要如此錯失了。

　　劉姮依舊站在殿外,，散朝后反常的與他一道往外走,，官學之事他昨日已聽說，不自覺朝田橫看了一眼,，劉小侯爺?shù)股裆绯＃骸爸苄④娍捎锌臻e,？在下新得了把好劍，左右都是書童,，對此知之甚少,，還請小將軍代為鑒賞?！?p>　　他與劉姮交情不深,，或者說洛城里面將門之后除了衛(wèi)昀沒有誰常與劉姮走動，有時談論起來也對這個偏愛歌賦的小侯爺頗為不屑,，他們比得最多的是武藝與兵法,，縱使劉姮的文章都傳到柔然去，在小將軍們眼里也差著一節(jié),。

　　周扈微微頷首：“好,。”

　　冀州侯府是洛城少見的整肅，入冬后滿庭園里連半點綠色也看不見,，仆從們也穿著素色衣裳,，對他微微行禮，而后垂首從旁邊走過,，周扈禁不住想難怪能養(yǎng)出劉姮這樣慢性子的人,，若換了他，這樣的宅邸一天也住不下的,。

　　近侍烏桵奉上一只檀木匣子,，周扈看了劉姮一眼,，而后輕輕推開蓋子,，只開了一道縫，乍現(xiàn)的寒光便晃得他雙目刺痛,，侍女們將屏風移過來擋住半邊日光,，周扈這才將蓋子完全推開，一手摸向劍柄一手摸向劍身,，將長劍緩緩托起,。

　　檀木匣子里鋪了玄狐皮毛，將劍鋒掩住,，周扈抬手時便有毛發(fā)被斬斷,，他手從劍鐔一路摸到劍尖，而后猛的將劍翻轉過來,，露出劍鐔上銘的“懸翦（1）”二字,。

　　“古劍懸翦，鐘離先生所鑄七劍之一,，以鋒利著稱,，飛鳥游過，觸其刃如斬截焉（2）,，開匣那刻便已驗明,。”

　　周扈將長劍放回匣中,，順著粘成一綹的玄狐皮毛往上看去,，這才看見左掌上多了許多細碎傷口，正滲著血,，大約方才拿劍時被劃傷的,，因過于鋒利，他竟絲毫不覺,。

　　有侍女捧著傷藥上來為他包扎,，劉姮走上前將蓋子緩緩推上，侍女們這才將屏風推走，屋內(nèi)又亮起來,。

　　“自古寶劍配英雄,，這樣好劍我是消受不起的，周小將軍劍法過人,，陣前殺敵正用得上,，便收下吧?！?p>　　周扈盯著那只檀木匣子看了半晌：“此劍易折,，不能殺敵?！庇置嗣彘L劍劍柄：“若論殺敵,，還是家父留下這把宛音更為合適，雖不出名,，卻是與我最相合的,。”

　　“劍鳴匣中,，期之以聲（3）”

　　侍從們紛紛行禮,，而后退下，周扈也起身拜道：“將軍,?！?p>　　劉護大約方從宮內(nèi)出來，官服都為換下,，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看了眼烏桵手上的匣子：“名劍如人，若是久不經(jīng)風雨,，便慢慢鈍了,，此劍號稱懸翦，方才也不過劃破小將軍皮肉,，再過些日子,，怕就要與凡鐵無異了?！?p>　　周扈還未接話,，他話鋒一轉：“許久未去看望你祖父，近來風雪不休,，他身上可好,？你這回在天水立下戰(zhàn)功，他嘴上雖不說,，想必心里是極欣慰的,?！?p>　　“祖父身體一如往常，將軍若是得閑還請多去探望,，他常提起從前與將軍在定州從軍時的逸事,，若能常見到將軍，好得便更快了,?！?p>　　劉護但笑不語，朝劉姮那邊看了一眼,，后者了然起身,，帶著烏桵默默退下，那只檀木匣子與放在其中的懸翦自然放到周扈跟前,。

　　“小將軍以為,，該戰(zhàn)還是該和?！?p>　　劉姮一走他便開門見山,，周扈有些招架不住,，將他在朝堂上那番漂亮話在嘴里饒了兩圈,，最終咬牙答道：“戰(zhàn)！”

　　“如此看來小將軍這柄劍雖在匣中,，卻不見鈍化,。”

　　“將軍也主戰(zhàn),？”

　　“大齊四線十二營,，哪個將軍不是主戰(zhàn)的？尤其蓉城營沈約,，水營謝沉在西南多年,，無人比他們更清楚嶺南脾性，沈?qū)④娒咳斩加猩蠒髴?zhàn),，極陳利弊,，若非蓉城營士卒不足用，他便是抗命也一早殺出去了,?！?p>　　四線十二營全部將軍……周扈讓這番話砸得頭暈，昏昏沉沉問：“那為何不與他們在朝堂上說個明白,，為何不戰(zhàn),？”

　　劉護只是笑笑，一手指天：“總有人不想打的,?！?p>　　注：（1）【懸翦】摘自《拾遺記·卷十·諸名山》,，為春秋時越王勾踐所督造的八把長劍之四。

　?。?）【飛鳥游過,，觸其刃如斬截焉】摘自《拾遺記·卷十·諸名山》。

　?。?）【劍鳴匣中,，期之以聲】摘自《拾遺記·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