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沒有足夠的幸福，當(dāng)他獲得幸福的時候,，卻不珍惜地把幸福丟失了。葉爾康永遠(yuǎn)不知道,，在他決然離去的背影里，一個女子的心都快要碎了,。他更不曉得,，那個可憐楚楚的小女人在暮色四合的時候孤單地等待他回來，在天光大亮的時候茫然地尋找他的身影,。辜負(fù)如此癡心的人,，他于心何忍？

　　他無法面對的還有另一個癡情的女子喬菽萍,，倘若辜負(fù)了喬淑萍的愛,，這將是他永遠(yuǎn)都無法償還的虧欠。難難難,，錯錯錯,，莫莫莫，此事已經(jīng)如此,，到底該咋辦,？他痛苦不堪,！

　　到了城固，他迫不及待地去見喬淑萍,，把這些時日里所發(fā)生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乞求能得到她的諒解，實在是迫不得已,，非他所愿,。喬淑萍聽得驚呆了，老天,，怎么會這樣,？

　　待彼此慢慢冷靜下來，在漢江邊,，他對喬淑萍說,，我寫信休了鄉(xiāng)下的俞英蓮，我不能沒有你,。喬淑萍淌著淚搖頭,，那樣的話，鄉(xiāng)下那個無辜的女子還有活路嗎,？

　　他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懂了她的善良。

　　在凝目的視線里,，葉爾康明白他和她的緣分已盡了,。那曠野燃起的七色花燈，那積郁的疼痛終于融入了茫茫夜空,。兩顆就要分別的心,，一直依偎到天亮。拂曉,，晨鐘敲響,，十里之外余音裊裊、回蕩,。原來,，那個誤以為的交點，是如此的殘酷無情,，那轉(zhuǎn)身而去的決絕,，狠狠地摧毀青春芳華。

　　“既然注定這是我們?nèi)松囊欢尾迩?，那就讓婉約的旋律飄遠(yuǎn),。待偶爾想起時，但愿不要成為秋日傷感的回憶?！彼缡钦f,。

　　盡管他是那么不舍，但他已經(jīng)沒有資格用將來的日子去兌現(xiàn)愛的諾言了,。

　　盡管她也難過,，但她只能放手。既然如此,，那就作別吧,，她依舊含情脈脈地向他提出了最后一個請求：“再抱抱我吧?！?p>　　他抱住了,，根本就不想松手。很嫻熟地找到了顫抖的唇,，舌尖發(fā)咸,，淚和淚再次交融在了一起。猛地推一把,，她頭也不回地離去,，扔下癡呆呆的葉爾康像木頭一樣杵在了原地，心痛如絞,。

　　他唯有默默為她祝福,，但愿將來能有一個和他一樣愛她的人。

　　從江邊沖出來的喬菽萍心在冰封,，在碎裂,，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黑暗了下來。她跑到荒郊野外撕心裂肺的痛哭,，不知道該痛恨誰了,。她徒勞的掙扎！嘶吼,！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她病了,，幾乎茶飯不思。

　　江薇著急了,，無論問什么喬菽萍都不想作答,。

　　無奈，江薇去了古路壩“興師問罪”,，以求得到究竟,。面對神色凄然的葉爾康，江薇對自己原有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為什么,？”江薇的語氣輕微,，并沒有責(zé)難的意思。

　　在痛苦中葉爾康揭開了謎底,，沒有對錯,，有是只是良心的不安。這反倒讓江薇無話可說了,。

　　“我該怎么辦,？”

　　他的問話似乎是在叩問老天爺，江薇給不了答案,。封建包辦婚姻比比皆是,，更何況像葉爾康這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娃娃親,，說不出誰對誰錯,。如果當(dāng)初葉爾康不走出大山，也就不會有這痛心疾首的變故,?？山?jīng)見了外面的世界，葉爾康覺醒了,，想擺脫那種無形的束縛,，不能因此就譴責(zé)他。從某種方面來講,，他也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要說怪，只能怪葉爾康在沒有解脫枷鎖前就醉心于卿卿我我中,，這對鄉(xiāng)下的俞英蓮也是不公平的,。話說回來，即使他強(qiáng)行掙脫,，正如喬菽萍言稱的那樣,，俞英蓮還有活路嗎？即使她不死,，可她一生的幸福也就被毀了,。因為希冀?jīng)]有了，那和茍且沒了兩樣,。

　　不敢說對與錯的江薇從古路壩回到城固,，以姐姐口吻對喬菽萍說，“你必須得振作起來,，僅僅一次失戀就把你擊倒了嗎,？我不希望看到你是個懦夫，相信明天，你還會擁有噴薄而出的太陽,?！?p>　　喬菽萍苦笑：“我知道，我還有明天,?？晌疫@里難受，堵得慌??！”她用手指了指心口，“我疼,，疼得氣都上不來了……”

　　到了這會,，江薇不想再說教了，緊緊將喬菽萍抱在懷里,，除了輕撫她的胸,，再說什么都成了多余。只有交給時間,，時間是治愈傷口的良藥,。慢慢傷疤會好的，慢慢她會把曾有的從前淡忘掉,。

　　這些日子葉爾康心力交瘁,，他唯有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學(xué)業(yè)上，這才暫時丟開極度的痛苦,?？梢坏揭估铮謳缀醭两谕盏淖窇浝?。

　　他在日記中寫道：

　　她走了,，把背影留給了我。我知道這是最后的告別,，我只能痛苦地看著她走遠(yuǎn),。當(dāng)那凄楚的背影徹底在我癡望的目光中消失后，我生命中的她永遠(yuǎn)不會屬于我了……

　　誠然自古以來都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可這對葉爾康來說無疑是癡夢,。唯有把手松開，任她遠(yuǎn)去,，湮滅在紛紛揚起的雪花里……

　　“我是那么地愛著你,，甚至甘愿把命也給你?？晌业貌坏搅?，我這兒很痛，很痛,，你知曉嗎,？”這是她說過的話，像刀子一樣戳著他的心,。她說這話時捂著胸口,，眼里流淌著淚水。他的心碎了,。

　　他能說什么,，除了無言以對，還能說什么,！

　　葉爾康在日記中寫下的一句話,，道出了葉爾康對喬菽萍最為真摯的情感?！拔疫@輩子就只那一春,，說也可憐，算不上曾虛度,?！边@是他借徐志摩的話，表達(dá)了自己郁悶,、苦澀,、難過、痛苦的心聲,，抒發(fā)了對喬菽萍的難忘的情懷,。

　　有時他會站在古路壩通往縣城的那條小路上，靜靜守望,，是為了等待那個認(rèn)定會相隨的人,。可之后的日子里,，他再也沒有看到她款款而來的身影,。空蕩蕩的小徑上行人稀少,，除了過往的村民,，更不會有“在水一方”的伊人了。

　　回到租住的農(nóng)舍,，輕啟窗扉,，任冷風(fēng)灌滿每個角落。窗臺漫起淡淡的柴煙,，縈繞著他難以排遣的惆悵,。正因為割舍不下那個靚麗的倩影,，才會有這般牽懷纏繞，難消的愁緒掛上眉梢,。

　　自此他不再會有夢想,，鮮花不再為他綻放。

　　他曾拖著沉重的雙腳,，走向與喬菽萍初識的湑水河邊,，就為不能忘懷的“康喬之戀”。他走的艱難,，那段留下多少愛的足印的路竟然那么漫長……

　　在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葉爾康都走不出失去喬菽萍的痛苦里。他想用自己的言語,，來表達(dá)這難分難舍,、難以忘懷的情感，而每每提筆的時候,，眼前卻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見。想說的話很多很多,，到頭來攤開的筆記本上空空如也,，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他感覺自己就像被封閉在琥珀里的昆蟲,，沒有空氣,，在昏暗里死去，直到變成一粒浮塵,，漫無目的的飄啊飄,、飄啊飄……

　　這離別令他心酸，他想起泰戈爾的一句詩,，“天空的蔚藍(lán),，愛上了大地的碧綠，他們之間的微風(fēng)嘆了聲：哎,！”那嘆息重重地叩擊在了心上,，他覺出了痛，簡直要窒息,。這首詩是泰戈爾寫給徐志摩和林徽因的,，因徐志摩私下對泰戈爾說他仍然愛著林徽因，老詩人曾代為求情,，但卻沒有使林徽因動心,。終究徐志摩的愛情軼事，就在這一聲嘆息里劃下了句點,。葉爾康的愛情誓言自此也隨風(fēng)飄散了,，留給他的只有蒼涼,、凄然，還有痛,。自此,，紅塵陌上，只剩下他獨自行走的身影,，旋起的煙氣拂過衣襟，打濕了曾經(jīng)邀約“一同前行”的誓言,。山水可以相忘,，但相依相偎的戀歌怎能就此戛然而止。悠揚的音節(jié)還在空中抒發(fā)情懷,，卻突然墜下,，直接砸在了冰冷的地上，濺起一層迷離的浮塵,，徹底歸入了泥土,。

　　情何以堪！

　　花瓣雨煮好的香茗還是當(dāng)年的味道,，而他等候的品茗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令葉爾康不知道的是，同在一片天空下,，也是在窗前,，喬菽萍靜靜地望著黑漆漆的夜色神情木然。那撩人的情思如同片片雪花,，心房溫潤的柔情終究抵不過凝結(jié)的冰涼,，她在流淚。

　　濤聲依舊,，往事如煙,。那份曾有過的夢想就像出海的風(fēng)帆，漸行漸遠(yuǎn)……

　　在彼此的難耐中,，時光又過了一年,。在此期間，葉爾康和一群學(xué)生跟隨魏壽昆,、雷祚雯,、張伯聲三教授深山勘礦，尋找黃金,。薛曄當(dāng)時由于身體不佳,，沒有前往。

　　當(dāng)夏日來臨的時候,，他們畢業(yè)了,。

　　從失望和疼痛中醒來的喬菽萍,，一個人背上行囊?guī)е鴪砸汶x開了這個讓她窒息的小城，從此發(fā)誓與愛情訣別,。

　　江薇為她送行,。

　　“這一別，不知我們何時才能相見,？”喬菽萍極力掩飾住往上涌動的姐妹情感,。

　　“別這樣傷感，只要我們堅強(qiáng)地活著,，會有相逢的那一天,。‘桃花潭水’不過深千尺,，總不會是萬丈深淵,，相信要不了多久，等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不論在天南還是地北,，我們都會有‘十里桃花’，當(dāng)然更會有‘萬家酒店’,?！?p>　　“我期許，我等待那一天,！”

　　遠(yuǎn)處,，葉爾康躲在樹影里默默端望。

　　在此之前,，臨走前的喬菽萍到古路壩來和葉爾康告別,。

　　“就要走了，來再看看你,?！彼蛄恐葑佑终f道：“我會記住這間農(nóng)舍的?！?p>　　“要不了多久,，我也會回到河都，我能去看你嗎,？”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說：“別這樣，你不欠我什么,，咱們不還是朋友嘛,。倒是你愿來，就讓我們在河都相見吧,?！?p>　　他說：“等到了河都,，遇到合適的人嫁了吧?！?p>　　她一愣,，望著他：“嫁了？”

　　他望著屋頂,，有個蜘蛛網(wǎng)捆住了一只掙扎的昆蟲,，“我希望你過得幸福?！?p>　　她凄楚地一笑,，說道：“這樣你就心安了？”

　　葉爾康無言以對,。

　　喬菽萍似在點頭：“好吧，那我就嫁了,?！?p>　　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掉進(jìn)這思念的漩渦,，依然背轉(zhuǎn)身子,。她知道，人不能太自私,，遠(yuǎn)方有個女人在苦苦等到他的回歸,，那該是怎樣的望眼欲穿。如果她此時撲進(jìn)他的懷里,，那意味著會把那個女人的一生都給毀掉,。

　　“我走了?！彼龔街蓖白呷?。

　　他說，“等你離校那天,，我去給你送行,。”

　　“不用,。還是不來的好,。”她受不了那“揮手從茲去”的傷感,。

　　沒有回頭,，她把凄然的背影留給了他。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走了,，就在那條小路上,。她只把背影留給了他，一次都沒有回頭,。他知道,，這不是她的決絕，而是不想讓他看到臉上的淚水,。

　　但葉爾康還是來了,，只是沒有走上前與她話別。他知道那淚眼下的凝望實屬太剜心了,，根本承受不了,。只因為太在乎了，才會這般疼痛,。

　　看江薇擁抱著與喬菽萍別離,，固然少了“岸上踏歌”的景致，但揮手間“此情不可道,，此別何時遇”的感懷是真誠的,。葉爾康不敢目睹，悄然轉(zhuǎn)過身子,。當(dāng)數(shù)分鐘后再次回轉(zhuǎn),，他的視線里已經(jīng)沒有了那個人影。

　　霎時,，他感覺心空了,，就像沒有靈魂的皮囊。

　　之后不久,，薛曄要去云貴考察,，帶上了葉爾康。次年師生二人受中央經(jīng)濟(jì)部委派,，又前往西北的河西走廊進(jìn)行地質(zhì)調(diào)查,。路經(jīng)河都時，他們有了短暫的停留,。到了這里葉爾康才得知,，喬菽萍已經(jīng)嫁人了，一個駐守河都的青年軍官很滋潤地享受了她那美妙的女兒身,。這消息是他和恩師前去拜訪袁先生時,，先生告訴他的。葉爾康這會還不知道，這個叫錢敏君的青年軍官就是沈鈺四處打聽的表哥,。至于喬菽萍是怎么認(rèn)識錢敏君的,，葉爾康更不知道。

　　這就是她的選擇,？人們往往會說,，你順利是因為命運眷顧，你不幸了是命運捉弄,。那么命運到底是什么,？是造物主，還是神靈,？

　　愛那么短,，遺忘那么長……

　　一聲悲愴，葉爾康離開了河都,，再也不想回頭,。

　　光影斑駁的路上，

　　我孤寂去向遠(yuǎn)方,。

　　那里有回響的牧歌,，

　　還有夜的無邊蒼涼。

　　曾經(jīng)年少的夢塵埃落定,，

　　才知曉遠(yuǎn)方有多浩茫,。

　　回頭望望,，陌上花開,，

　　小草哭泣，青蓮憂傷,。

　　盡管心這般滴血作痛,，

　　我已無力抗?fàn)幨浪椎臐崂恕?p>　　唯有背轉(zhuǎn)身子，

　　不讓靈魂在深淵里游蕩,。

　　既然目標(biāo)是地平線,，

　　我只有追隨風(fēng)的腳步前往。

　　不管是泥濘或雪霜,，

　　只因遠(yuǎn)方有音樂,，還有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