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突然一腳把球高高踢起，早苗瞇著眼抬起頭,，看著那顆球飛入太陽的輪廓中,，再準(zhǔn)確地落回她張開的雙臂里，聽她說：“我有點累了,，休息一下唄？”

　　“誒……”正練得起勁,，早苗其實不太想停下,。她看著對面的露華，手環(huán)扎住的頭發(fā)垂落在肩膀旁,，印有“南葛SC”的制服前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汗水洇濕的痕跡,，因為活動不便，她把自己牛仔短褲的兩條細背帶放下了,，垂在大腿外側(cè),，就連那雙淺色眼睛里似乎都帶著幾分水光，看起來的確累得夠嗆,。

　　于是早苗不情愿地同意了,，剛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異樣：“秋庭,，你這是穿了雙什么鞋?。俊?p>　　“涼鞋,，好看吧,！”露華扒拉著小牛皮涼鞋的鞋帶,，得意地說，早苗點了點頭,，立刻又搖著頭說：“好看是好看,，但，不是踢球的鞋吧,！難怪我覺得你動作怪怪的,！對于足球運動員來說，足球鞋就像戰(zhàn)靴一樣,，是最重要的武器呢,！”

　　看到露華抬起眉頭看著自己，早苗略帶得意地抿著嘴說：“羅伯特說的,！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學(xué)踢球哦,！”

　　“了不起?！甭度A看著早苗腳上的女式球鞋微笑,，抬起手臂重新扎起頭發(fā)，對她說：“早苗,，新學(xué)期開始之后,，你也加入足球部吧?！?p>　　“為啥,？”早苗舒展著腿腳，沒立刻答應(yīng),。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但是怕自己能力不夠被拒絕，也不想看石崎那張得意的像球一樣的圓臉,，沒想到露華竟會主動邀請她,。看來學(xué)踢球的想法是正確的,，早苗的心里樂開了花,，天上真的掉餡餅啦！

　　“因為足球部很忙,，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呀?！币欢涓≡普谧×肆胰?，讓這片草坪有了片刻的清涼，露華望著那片云說：“我在紐約的好朋友,，海倫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不要讓你的任何東西被浪費,。努力,、喜歡，是會獲得回報的,。哪怕只是為了——聲援,，這種心情、想法,，應(yīng)該付諸于行動,，不該白白浪費?！?p>　　“沒想到你竟然會說這樣的話,。足球部經(jīng)理，你覺得我能勝任,？”早苗不禁看了露華一眼,，伸出手搭在她的前額上，“秋庭,，你沒事吧,？難道——又要地震了？”

　　“你想通過足球來接近在意的人,，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呢,？”露華側(cè)臉躲開，看著早苗笑笑,，“早苗,，你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呢？我以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的說,。”

　　“你什么時候說過了,?！痹缑玎洁熘澳氵€不是一直只叫我的姓,，我以為,，大小姐都喜歡用尊敬的口吻稱呼自己和別人呢?！?p>　　“我只是覺得,，‘中澤同學(xué)’比‘早苗同學(xué)’的發(fā)音要順口一些?！?p>　　“沒有‘早苗同學(xué)’這種說法,！”早苗失笑，馬上又懷疑地說：“說真的,，你沒事吧,？你今天怪怪的耶,！出什么事了嗎？”

　　露華心想,，要是她說出是因為見到了自己的父親,，絕對會在早苗這里落實了自己“怪人”的名頭，于是反問：“怎么怪,？比平時還怪,？”

　　早苗大點其頭：“怪得多！平時我們聊天,，你都是愛理不理的,；比賽之類的集體活動，你一副憑你自己就能完全搞定的樣子,，別人都是陪襯的,；別人遇上難題，非得人家三請四請,，你才肯勉為其難動一下手,、或口頭指點一下，之類的,。你竟然會說你累了,？忙不過來？還會主動邀請別人幫忙,？我真的看到天上掉餡餅了,！”

　　露華忍不住大笑，雙手后撐著身體,，懶懶地看著重又露出笑臉的太陽,，話中露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惆悵：“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可真的是一個能躺著絕不坐著,、超懶的人吶,。”

　　“就是這個樣子,！”早苗突然指著她的表情篤定地說,，“別人夸你也好，損你也好,，你都是這副‘隨你們怎么說’,、對別人的看法特別不在意的樣子。我說,，你知道多少人眼饞你能跟男生社團成員們平起平坐嗎,？你真的不在意？你有在意的東西嗎,？”

　　“當(dāng)然有呀,。”露華坐直身體,，看著早苗抱在懷里的足球說,，“我的‘在意’和你表現(xiàn)得不太一樣。如果你像我一樣,，曾經(jīng)失去過你最重要的東西,，那么，之后你對其他事物,，就會變得不那么在意了,，也不敢太在意了。失去在意的東西,，真的很痛苦,，沒人想要反復(fù)體會那種感覺的?！?p>　　早苗有點好奇,，脫口而出：“最重要？你失去過什么最重要的東西,？”說出口后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抬起手說：“我無意打聽你的隱私。那個,，你要是不想說……”

　　“沒關(guān)系,。”露華問早苗,，“親人對你來說,，算不算最重要的東西？”

　　早苗點頭：“算,！”她看著露華,，不敢相信地問：“莫非，你……”

　　“我的母親,，在我上一年級時去世了,。”說出來后,，露華并沒覺得有如釋重負的心情,，而是毫無波瀾的平靜。這是來到南葛市后,，她對第二個無關(guān)之人說起,，因為她覺得，早苗,，還有翼,，都可以算是她的朋友了,。

　　朋友，不就是可以互相說真話,，接納對方的缺點,，撫慰彼此的傷痛嗎？

　　早苗驚地掩住了口,，許久才喃喃地說：“原來是這樣啊……那個,，岬君知道，是嗎,？”

　　露華點點頭,，早苗接著問：“那，我是南葛小學(xué)里,，第幾個知道的人,？”

　　“老師知道，太郎知道,，再有就是早苗你了,。”露華想了想,，說,，“我去翼君家里拜訪時，跟翼君的媽媽聊過家庭的事,，所以翼君可能是下一個知道的人吧,。不過我覺得，翼君的媽媽不會特意告訴他,，他從我這里聽說的話,，可能要很久之后了?！?p>　　“謝謝你告訴我,，秋——露華?！痹缑缧睦镂逦峨s陳,，甚至忽略了她提到了翼。難怪她從不提起家里的事,，難怪她對什么都不在意,，難怪她總是那樣能干……之前關(guān)于露華的諸多疑問似乎一下都想開了，現(xiàn)在露華很平靜,，她反而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你不想讓別人知道的話，我會替你保密的。那個……其他的親人,，對你來說一定非常重要,，我不會安慰人，你……別太難過,?！?p>　　“我已經(jīng)收到安慰了呦,?！甭度A指著那顆足球說，“運動一下,，就覺得心情好很多了,。足球很適合早苗你呢?！?p>　　早苗有點兒臉紅,，趕緊站起身來說：“那我們接著踢球吧！暑假后足球部見,！啊,，對了……你為什么跑到這兒來了啊,？是不是阿了欺負你了,？！還是其他學(xué)校的男生搞事情,？”

　　露華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是我自己有點兒心情不好,，我父親從紐約來了,，剛才在活動中心門口遇到，他一直很忙,，我很少跟他說話——不知道怎么面對他,。”

　　“這樣啊,，呃,，想說什么就直接說行么？”早苗拍拍褲子,，想了一會兒才說,，“我也挺煩我爸的，只會問我‘功課怎么樣’,，晚上總是醉醺醺地回來,，說醉話、唱歌、還砸東西,，吵得全家人睡不好,。但我更不想他一個人在國外，很久見不到面,，那不是更難說話了嗎,？”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讓你見笑了！”

　　露華沒說話,，笑了笑,，走到十米開外的地方站定，等早苗開球,。

　　早苗往后退了幾步,，開始助跑：“用你的話說，不試試怎么知道呢,？畢竟,，那是你父親，和母親一樣,，是這世界上永遠不會恨你,、討厭你的另一個人呀。喂,，球來了,！你在看哪里呢？”

　　永遠不會厭惡嗎,？

　　中澤同學(xué),，你讓我羨慕的地方，不僅僅是家庭完整呢,。露華漏掉了這個球,，邊追邊出神地想。

　　真希望你永遠不知道,，能和親人面對面,、正常地交談，是一件多么值得慶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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