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如火,,酷暑難當(dāng),司馬白卻以貂裘裹身,,但見他擰著眉頭灌下一碗湯藥,,嘴巴一咧,張口啐罵道:“這渾屎湯究竟要喝到幾時,?,!”
“殿下可要蜜水壓一壓?大將軍早間送來的瓜兒也正鮮脆,,殿下不如嘗一個,?”綠衫少女在一旁瞧的心急,連連寬慰,,但見她眼如杏腮如雪,,俊俏之極,正是可足渾錚鑼,。
司馬白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若是有酒.....”
錚鑼立馬嚷道:“那不行,大夫說了,,這湯藥忌酒,,一沾酒便前功盡棄啦!”
司馬白沒好氣道:“這渾屎湯灌了倆月有余,,越喝越迷糊,,成日里沾了枕頭便打瞌睡,如若管用,,我還用裹這大襖,?!”
“殿下別瞧它難喝,,這可是極好的寶貝熬出來的,,殿下這一天一支參用著,聽說大將軍府百年以上的老參已經(jīng)快清庫了,!”錚鑼邊說邊擦了擦額上熱汗,,“這湯藥退寒去濕,我看管用的很,,至少這幾日屋里已無需生火了,!”
“胡說,,遼東最不缺的就是人參,我才用了多少,!”
司馬白也只是氣話,,那渾屎湯還是很有些用的,近日來他已稍見好轉(zhuǎn),,原先那蝕骨的陰寒已經(jīng)消退了,,不用再擔(dān)心隨時被凍僵而死!
他望了望自顧擦汗的錚鑼,,心中不禁一軟,。
近來可是苦了這丫頭,大夏天的卻要陪自己悶在房里烤爐子,,難得她一句怨言也不曾說過,!
司馬白只恨自己病的不是時候,倘若病在冬日里,,或能少連累別人受苦,,如今算是領(lǐng)略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這話說起來,,還是兩月前在城下大戰(zhàn)羯趙,他憑矩相詭能,,借著混亂,,率軍插入支雄帥帳左近,一刀砍翻了中軍大纛,!
大功雖然告成,,可還沒待退回,司馬白便覺渾身力氣用盡,,那伴隨矩相詭能而產(chǎn)生的蝕骨陰寒,,讓他再也抵抗不住,全身上下,,由里到外,,都仿佛被冰凍起來,早已變作煞白的眼眸溘然一閉,,便人事不知了,。
眾將拼命把他護(hù)住,想要撤回去,,可沒有司馬白指揮,,潮生潮滅大陣戛然而止,哪里沖的出去,?
三千殘軍只能坐困于羯趙帥陣,,承受敵人瘋狂圍剿,!
萬幸之至,城中的慕容兵馬也終于動了,!
慕容恪帶著慕容鮮卑最精銳的鎧馬甲騎——兩千鐵鍛子,,以雷霆之勢鍥入被司馬白攪亂的十萬趙軍,非但救出了司馬白殘軍,,更將趙軍徹底擊潰,!
慕容皝把握良機,盡出城中慕容精銳,,由慕容恪領(lǐng)軍,追敵百里不止,,羯趙諸軍皆潰,,少有幸免,一舉解了棘城之圍,!
而司馬白卻無緣這場彪炳千秋的百里大追擊,,他這一昏迷,便是整整三日夜,,期間全身冰冷,,最甚之時,面覆冰霜,,如冰尸一般無二,!
好在這是在以苦寒著稱的平州,這里最見慣的就是冰寒傷凍之疾,,一番救護(hù),,大將軍府里的百年人參不要錢似的用起,總算將司馬白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但他也自此虛弱畏冷,,三伏天里非以爐火貂棉不能保暖!
“喝點酒,,或能暖和一點,,你不知道,酒是藥引子,,以酒佐藥,,必能事半功倍!”司馬白執(zhí)著的討要酒喝,,這兩個月來,,大夫說他不可見風(fēng)邪,他連院門都不曾出去過,,每日里怕不得睡上八九個時辰,,恍惚之間又回到了從前那種紈绔懶散的日子,,這個身子反正都廢了,喝點酒又怕什么,!
錚鑼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當(dāng)他是饞酒,一撇嘴說道:“殿下真能胡謅,,你一滴酒也別想碰,!”
“不讓喝,不喝就是了,?!彼抉R白嘟囔著來到門前,庭院燥熱,,熱浪撲面而來,,他總算感到了一絲溫暖,抬頭看了看太陽,,金白異瞳一陣眩暈,。
他低下頭直勾勾的盯著院墻,用盡力氣想要將院墻看透,,但也只是白費力氣,,眼睛雖然是回復(fù)了原本樣子,卻沒了那晚窺探自然的神奇,!
他縱然想破了腦袋,,也百思不得其解,那晚怎就忽然開啟了矩相異能,,這個矩相珠胎,,以張賓大才,思索一十六年都不得方法,,自己竟在絕境中莫名其妙的把它喚醒了,!
那種窺探自然的神奇,只要想看想聽,,哪怕是萬軍之中的支雄大纛,,甚或棘城城墻上一干文武的爭論,都會被風(fēng)雨送到眼前和耳邊,,讓他覺得自己簡直便是戰(zhàn)場上的神祗,!
司馬白不禁感慨,這矩相珠胎怕不是凡塵之物吧,,不怪石勒區(qū)區(qū)一個胡人奴隸之身,,竟也能開創(chuàng)一國基業(yè)!
可惜,,那種神奇不知道去了哪里,!卻留下了一身陰寒,,每日里迫害著身子!
但凡經(jīng)歷過那種窺探,,一旦回復(fù)平常,,哪怕仍是目力超群,夜能視物,,卻也感覺如同瞎了聾了,,他輕輕嘆了一句:“可惜了!”
“唉,,誰說不是,!”杵在屋角的仲室紹拙同樣嘆了口氣,他自司馬白昏迷,,便寸步不離的守在身邊,,同樣錯過了那場大勝。
司馬白一怔,,轉(zhuǎn)頭問道:“誰說不是什么?”
仲室紹拙冷哼道:“殿下真是好器量,,直當(dāng)沒事人一般,,可知如今放眼天下,誰人不夸贊那慕容千里駒,?,!”
“掌嘴!”司馬白瞥了眼仲室紹拙,,下意識裹了裹身上貂裘,,平淡淡說道,“是啊,,兩千大破十萬,,誰能不贊?咦,,說來一直也沒見到阿蘇德,,我還沒謝他救命之恩呢?!?p> “他豈有臉來,!”卻是錚鑼板起俏臉,怒氣沖沖罵道,,“殿下居然還要謝他救命之恩,,若無殿下屢屢身先鋒失,慕容鮮卑不定......哼,,好個阿蘇德,,竟明目張膽搶了殿下驚天之功,!”
司馬白皺眉道:“阿蘇德不是那樣的人,他必然有苦衷的,,我那時生死難料,,總得有人出來撐起場面?!?p> “若能戴上天下名將的名號,,給我多少苦衷,我都愿意,!”仲室紹拙挖諷道,。
錚鑼幫腔道:“嘿,連我都知道,,將士們血戰(zhàn)羯狗,,喊的是為王前驅(qū)!”
“什么為王前驅(qū),,別再提了,,最終帶兵一舉擊破羯狗,追敵百里的,,是阿蘇德不是,?”司馬白神情漸漸黯淡下來,眼睛掃向桌案上的瓜果點心,,心里長嘆,,好一個為王前驅(qū),難怪只送瓜果,,不見人來,!
司馬白很清楚,那個大破羯趙,,名震一十九州的天下名將,,只能是姓慕容的,大戰(zhàn)之后,,平州殘破空虛,,慕容鮮卑要用這個人的名號,震懾四方覬覦??!
可是,這個名號放在司馬白頭上,,才是名副其實的,,慕容鮮卑既然讓慕容恪頂了這個功績,那又該如何安排司馬白呢?
司馬白心頭蒙上層層陰影,,知道自己犯了慕容鮮卑的大忌,。
他自小就明白,在這棘城里,,當(dāng)個混賬遠(yuǎn)比做個良才活的踏實,!
但此時再韜光養(yǎng)晦,是否有些晚了呢,?
從前他是真拙,,但現(xiàn)在這個“拙”,還能藏的住么,?
什么功勞什么苦勞,,哪怕力挽狂瀾的救命之恩,也都是空話,!
城是人家的城,,兵是人家的兵,人家想怎么樣便能怎么樣,!
而木秀于林,,一般沒什么好下場!
司馬白不敢妄揣慕容皝的心胸,,徒增煩惱而已,,且等著便是!
這一等不打緊,,棘城上下似乎都忘了還有司馬白這樣一個人,壓根就沒有人上門拜訪探望,,連裴山都不見了蹤影,,這個臨時供司馬白休養(yǎng)的宅院,已門可羅雀,。
每日用度依然不減,,百年老參也還照舊不見吝嗇的吃著,可是婢女仆人卻裁減了很多,,原本那些人已經(jīng)漸漸撤換了出去,,留在府中的那些仆婦,怎么看都像是能拿刀披甲的,。
一邊裁撤著仆人,,另一邊,門口的守衛(wèi)卻添了不少,。
而不論仆人還是守衛(wèi),,都知道一句話,殿下大病初愈,怕見風(fēng)邪,,不能出門,!
慕容皝是何用意,已經(jīng)很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