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斯年將車子開得很快,,汽車的轟鳴聲老遠(yuǎn)就傳到了冼公館,,兩名警衛(wèi)把大門緩緩拉開,,車一個轉(zhuǎn)彎就滑進前院,。鐘吟的方向感很好,光是坐在車?yán)?,就能判斷出來這是一個半月形的前庭院,。寬闊的道路旁是兩列法國梧桐,正前方是一座頂大的圓形噴泉池,,后面坐落著的便是冼家的洋房,。
鐘吟不禁咋舌,說是洋房,,卻并不與鐘靈路公館區(qū)的洋房一樣,,眼前的建筑儼然是一座宮殿的排場,白色是房子的主色,,屋頂是寶瓶欄桿和拱形山花,,穹頂以青色琉璃作頂,,陽光下正閃射出如水漣漣的光芒,,正面是三層列柱敞廊,根根直立的羅馬柱十分宏偉,,一層的最中間,,則是拱形門洞。
印象里,,樂越曾同她仔細(xì)講解過這種風(fēng)格的建筑,,在國外很流行,叫折衷主義,。
車在公館門前停下,,仆歐上前替她開了車門,鐘吟低頭道了聲謝,,再抬頭時,,冼斯年業(yè)已下車走上了臺階,正擁抱著靜立于臺階上的冼夫人,,口中喊道:“媽,。”
冼夫人一襲婉約旗袍,,頭發(fā)挽成一個端莊的髻,,舉止雍容,儀態(tài)萬方,。
鐘吟只見過她年輕時候的照片,,而今日一見真容,只覺上天格外偏心美人,,數(shù)十載過去了,,歲月卻不過在她臉上輕輕劃過,,似痕跡也無。
冼夫人姓云,,嫁人前是名歌劇演員,,二十歲時因一臺《托斯卡》一炮而紅,從此聞名大江南北,,更與名噪江北的影星宮鈴齊名,,被世人合稱為“南云北宮”。她伸出手回抱著,,撫了撫小兒子的后腦,,溫聲道:“好了,這像個什么樣子,,還不快起來,?人家吟小姐還等著你給介紹呢?!?p> 冼斯年這才不情不愿地松開懷抱,,隨口就道:“還用介紹什么?您不是都知道么,,她叫鐘吟,。”
鐘吟無言地望他一眼,,心說剛剛有些人分明還信誓旦旦地說跟著他就行,,而現(xiàn)在倒擺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她也是奇了,,冼斯年人后說盡了軟話,,人前卻慣喜歡給她落臉子,做這種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幼稚把戲,,好似是她上趕著倒貼他一般,,偏生她還是個實實在在的啞巴,有苦說不得,。
冼斯年轉(zhuǎn)過頭對著階下的鐘吟,,比了個手勢:“這是我媽,著名歌劇演員,,演唱家云文英女士,。”
冼夫人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點了一點,,笑罵:“你怎么回事?”
隨后她伸出另一只手,對著鐘吟道:“別見怪吟小姐,,揆周一回到家里,,就沒正形慣了。來吧,,咱們進去,。”
冼夫人客氣又不失溫度的舉止言談,,讓鐘吟心里一陣兒感動,,她的鼻尖猛地一酸,便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母親,。她忙低下頭,,掩住這失態(tài)的神情,順著臺階上去,,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冼夫人掌心里,。
冼斯年早就走在了前面,回頭掃了眼還在后面慢慢悠悠的兩個人,,他雙手插在兜里,,懶洋洋地催促著:“兩位姑奶奶,別磨蹭了,?!?p> 冼夫人握著鐘吟的手,,朝著兒子道:“走你的,,就你話多?!?p> 三人一行進了客廳,,因著還沒有到開飯的點兒,家里的人都還在各忙其事,,所以并不見其他人影,。冼夫人牽著鐘吟在沙發(fā)上落座,偏頭問道:“紅茶,?”
鐘吟乖順一點頭,,過了沒一會兒,仆歐端上兩杯祁紅,,此外還有一杯荷蘭水,,放在了冼斯年面前。
冼夫人捧著茶杯,,凝視著透亮的茶湯,,悠悠說道:“我有位故人,說出來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她的名字叫宮鈴,。她平生最愛紅茶,,人也如紅茶一般,寶光秀麗,,香氣雋永,,令人永生難忘。說實話,,你和她很像,。”
鐘吟聞言,,受寵若驚地抬起眼,,手上稍稍不穩(wěn),指尖被滾燙的茶水濺到,。冼斯年不以為意道:“媽,,您真抬舉她?!?p> 饒是一貫覺得冼斯年嘴上不饒人,,鐘吟此時也不禁贊同他,冼夫人一言委實太過捧高了她,。比擬風(fēng)極一時的影星,,無數(shù)男人的夢中情人,她怎么敢,?
冼夫人笑道:“我連夸你的女朋友,,都要遭你一頓諷,我這個媽也太難做了些,?!?p> 冼斯年做了個投降的動作:“您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去找二哥,,他人呢,?”
冼夫人抬了抬下巴,“在樓上,,你來之前說去吸雪茄,,去了有一會兒了,現(xiàn)在不知道是在吸煙室還是在角廳,,你自己去找找看吧,。”
冼斯年上了二樓,,冼夫人對鐘吟道:“咱們也起來走動走動吧,,陪我去日光室走走好么?”
鐘吟自然應(yīng)好。
二人一同穿過鋪設(shè)著大理石臺階的走廊,,來到后樓西南角的日光室,。這間日光室是整座建筑最好的采光點,三圍俱開了彩繪玻璃窗,,每一扇窗戶上面所繪圖案都不同,,中西皆有,十分精致美觀,,而這樣的闊綽手筆是只有世家豪族才有的,。
日光室內(nèi)侍養(yǎng)了許多花草,其中最惹眼的當(dāng)屬一只纏枝紋木質(zhì)高架上的一株佩蘭,。其葉鐵線修長青麗,,雖未開花,但幽香滿室,,真應(yīng)了古人所言:“蘭之香,,蓋一國”。
因著鐘犀從十分愛蘭,,鐘吟打小沒少了解蘭草的相關(guān)知識,,一眼便識出這是一株名貴的川蘭。眾所周知,,蘭草本就嬌貴難養(yǎng),,更毋要說名貴精品,更是難上加難,,即便是在江北的種蘭好手家中,,鐘吟也不過只見到了兩株川蘭。沒想到竟在冼家見到一株長勢如此秀美的,。
鐘吟一進屋就一直盯著那株川蘭,,冼夫人見狀便道:“如今尚在春季,,又難得沒有下雨,,正是蘭花生長的好時機,趁此機會擺出來曬曬太陽,,平時都是擱在陰處的,,便不如在窗前好看,吟小姐今兒個算是趕上了,?!?p> 鐘吟點頭道是:“父親生平最愛養(yǎng)蘭,如若他看到這株川蘭,,勢必會大加贊嘆,。”
冼夫人道:“吟小姐果然是行家,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如此說來,,這株川蘭倒和你有些緣分。冒昧問一句,,吟小姐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也在元州城營生么?”
鐘吟聞言一怔,,神情有些失落,,只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我父母已經(jīng)過世了,,如今只我一個人住在元州,,還在上學(xué)?!?p> 冼夫人也靜了一會兒,,才道:“是我有些唐突了?!彪S即又轉(zhuǎn)移話題道:“那你在哪所學(xué)校念書,?德高女校,還是圣瑪瑞大學(xué),?”
“在圣瑪瑞大學(xué)念文學(xué)……”
鐘吟話音未落,,便有極快的高跟鞋聲從走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