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府疑蹤
昨夜,,一場猝不及防的大雪,,在人們的睡夢中悄然而至,。
天并不是很冷,,溫度也不算低,更沒有起風(fēng),,憑空而降的這場雪,確實(shí)出乎了大多數(shù)人的意料之外,。
天色微曦,,吳競便從溫暖的被窩里爬了起來,來到院子里,,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一夜無聲無息的大雪,竟然在甬道上堆積了小半尺之多,。
雪停了,。
吳競大口地呼吸著清冽的空氣,彎腰從地上捧起一把潔凈的白雪,,雙手在臉上飛快的揉搓起來,,片刻功夫,臉上便有了熱辣辣的感覺,,頭腦也隨之清醒了許多,。
吳競返身取來掃帚,一個人悶頭掃起甬道上的積雪來,。
待到幾個廚子揉著惺忪的雙眼,,打著哈欠,出了屋,,來到院子里時,,偌大一個廚房的院子,甬道上的積雪已經(jīng)被吳競打掃得干干凈凈了,。
唬的幾個廚子趕緊過來搶過吳競手里的掃帚,,幫著一道掃雪、鏟雪。廚子們都清楚,,別看這位司廚年紀(jì)不大,,整日里笑瞇瞇的不說話,那可是管家老爺?shù)挠H戚,,更是管家老爺面前的紅人,,人家勤快不假,咱可不能真就當(dāng)作福氣,。
眾人正七手八腳掃著尾,,后門響起了敲門聲,伴隨著幾聲故意壓抑著的嗓音,。
“司廚老爺,,司廚老爺,給您送菜來了,?!?p> 吳競知道,這是郊外專供王府的農(nóng)莊,,送米面糧油和各式菜蔬來了,,這樣的送貨,每天一次,,風(fēng)雨無阻,。
吳競“呵呵”一笑,扔下手里的掃帚,,嘴里嘟囔一句:“來的可真早,!”
王府廚房的后門正對著大街,平日里,,王府的柴米油鹽及各種生活物資,,都從這里進(jìn)出,這個房門的鑰匙只有管家老爺手里有,,現(xiàn)在為了接貨方便,,樊載給了吳競一把。
吳競打開門,,見一輛牛車披著渾身的雪花,,停在門口,拉車的老牛嘴里正“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鼻孔里冒出團(tuán)團(tuán)白霧,。
一個精瘦的漢子看見吳競出來,點(diǎn)頭哈腰地作了個揖,,遞上一份手札,。
吳競點(diǎn)點(diǎn)頭,,說了聲:“卸車吧?!?p> 漢子趕忙招呼了一聲趕車的,,兩人一道,往廚房里卸菜,,吳競則站在一旁,,按著手札上所列的名目和數(shù)字清點(diǎn)核對。
很快,,牛車便卸空了,。吳競從袖袋里拿出一個手戳,對著嘴拼命的哈著熱氣,,然后小心地在手札上蓋了個戳,,代表了貨物驗(yàn)訖交割完畢。
送菜的牛車順原路返回了,,吳競鎖好后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凍硬了的毛筆,,潤了潤,,蘸上墨,往賬冊上填寫數(shù)字,,一邊填寫,一邊在腦袋里仔細(xì)地盤算著,。
雖然擔(dān)任這管理廚房的司廚,,不過短短十幾天,但吳競已經(jīng)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數(shù)額上的問題,。
綜合這十幾天的情況來看,,農(nóng)莊往這王府里送的柴米油鹽以及各種肉菜,平均下來,,每天至少是百人以上的量,,而王府里的人頭數(shù),據(jù)吳競一年來的觀察,,至多不過也就五六十人,。
特別是各式肉類,以及水鮮魚類的數(shù)字,,就更加對不上王府明面上的人頭了,。
以管家老爺樊載的嚴(yán)謹(jǐn)和細(xì)致,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樣的偏差,。
這樣看來,,王府之內(nèi),,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一定還隱藏著一部分人口,,只有這個解釋,,才對的上每天多出來的這部分消耗。
吳競放下賬冊,,想了想,,扛起一把木锨和一把掃帚,走出廚房的大院,,繼續(xù)清掃著路面的積雪,。
偌大的王府,因?yàn)槿丝谙∩?,顯得寂寥空曠,,甚至,安靜得有些瘆人,,除了吳競掃雪發(fā)出的“刷刷”聲,,以及遠(yuǎn)處偶爾幾聲鳥鳴,再無任何的聲響,。
吳競悶頭掃雪,,眼睛的余光四下里觀察著,他不敢抬頭東張西望,,從進(jìn)王府的第一天起,,樊載便給吳競立下了規(guī)矩,不該看的絕不能看,,不該問的絕不能問,,不給去的地方絕不能去,總之少說話多做事,。
時間久了,,吳競發(fā)現(xiàn),這負(fù)芻王府人雖然不多,,但規(guī)矩森嚴(yán),,嚴(yán)格到王府里除了管家老爺以外,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固定生活空間,,每個人都必須在自己規(guī)定好的空間里打轉(zhuǎn)轉(zhuǎn),,絕不能無故東穿西撞。
吳競就親眼看到一個前庭的仆役,,可能沒趕上點(diǎn)吃飯,,跑到后院廚房找點(diǎn)吃的,回去的路上,,便橫尸路旁,??蓱z這仆役,死的時候嘴里還含著半塊油餅,。
不知道是誰殺了他,,更沒有人敢問,不多一會,,這仆役的尸體便被老鄭頭拖著,,填進(jìn)了偏院的一口枯井里,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了無痕跡。
吳競發(fā)現(xiàn),,闔府仆役,,除了噤若寒蟬之外,卻無一人表示奇怪,,看來,,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這里的人想必都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吧,。
掃著掃著,,吳競陡然在雪地里看到一行清晰的腳印,伸向遠(yuǎn)方,。吳競不敢抬頭張望,,一邊繼續(xù)低頭掃雪,一邊仔細(xì)地端詳著腳印,。
“吳司廚啊,,你怎么掃到這里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吳競暗暗打了個激靈,抬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老鄭頭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自己身后,臉上似笑非笑,,正看著自己,。
“哦,鄭伯父,,我只顧著掃雪呢,,沒注意到。怎么,,這里不需要掃嗎,?”
“回去吧,,這里不是你需要掃?!?p> “哦,,我這就走?!?p> 吳競將手里的木锨和掃帚往肩上一扛,,正準(zhǔn)備走,路旁的樹后閃出一個黑衣人,,眼神冷冷的看著吳競,,手執(zhí)一柄短刃,往吳競跟前而來,。
吳競看出來者不善,,渾身肌肉一緊。
老鄭頭微微地?fù)u了搖頭,,黑衣人定住了身形,,嘴里蹦出一個字。
“滾,!”
吳競慌不迭地落荒而逃,,走出老遠(yuǎn),才微微側(cè)了下頭,,老鄭頭和黑衣人都已倏忽不見,。
大冷的天,吳競的后背卻已經(jīng)汗透重衣,。
他明白,,自己今天莽撞了,如果不是老鄭頭,,說的不好,,今天自己的結(jié)局就會像那個仆役一樣,橫尸當(dāng)場了,。
但是,,就在剛才逃離的的一瞬間,吳競也看清了,,那行腳印一直延伸到王府西北角的一個獨(dú)立的院子,,那個院子隱藏在一片茂密的桃林之后,非常偏僻,,終日不見有人出入,。
而且,那行腳印明顯是一個穿皮靴的人留下的,,很深很重,,從鞋印看,,這個人的皮靴上還打著銅釘,可以肯定絕不是老鄭頭的,。
還有,,那個隱在樹后的黑衣人又是誰?自己來王府一年有余了,,這個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種種謎團(tuán),縈繞在吳競的心頭,,但他不敢再莽撞了,,正如公子所說,打探不到消息不要緊,,一定要確保人的安全,。
吳競不知道的是,不遠(yuǎn)處的一間屋里,,站在后窗處,,目睹了這一切的樊載,也替他深深捏了一把汗,,見吳競連滾帶爬地跑遠(yuǎn)了,,樊載才放下油紙窗扇,轉(zhuǎn)過身,,對著老鄭頭一拱手說道:“多謝鄭兄了,。”
老鄭頭桀桀一笑,,說道:“不謝不謝,,我是看那傻小子挺老實(shí)的,又是大管家的親戚,,才出手阻攔的,。不過,你還是讓傻小子老實(shí)點(diǎn),,沒事最好別瞎轉(zhuǎn)悠,,下次,他可就不一定還有這么好的運(yùn)氣了,。”
樊載點(diǎn)點(diǎn)頭,,連聲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p> 其實(shí),,對于夫人娘家這門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樊載由最初的不屑一顧,到現(xiàn)在,,卻變得越來越喜歡了,。
這個淳樸的少年,自從來到王府,,渾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每日里除了干活,還是干活,,終日在王府里忙忙碌碌著,,樊載無論什么時候看到吳競,都是看到他在干活,,仿佛永遠(yuǎn)不知疲倦,。一年多時間,經(jīng)歷了幾個差事,,無不獲得眾人的交口稱贊,。
就連性格一貫孤僻古怪的老鄭頭,也不由得說道:“這傻小子,,眼里出活呢,。”
其實(shí),,讓樊載最為滿意的,,不光是吳競的勤勞,還有就是他的寡言,。這個少年,,什么時候見到人,只會憨厚地笑笑,,幾乎不說話,,時間久了,眾人皆以為這少年木訥呆板,,只有樊載知道,,那不是木訥,那是少年安身立命的護(hù)身符,。
另外,,最難得的是,吳競識字,,在這個遍地文盲的時代,,能識幾個字,代表著比別人更有過好日子的資格。
樊載邁著悠閑的步子,,慢悠悠地踱進(jìn)了廚房的大院,。
廚屋內(nèi),從窗戶縫里往外冒著騰騰的白霧,,廚子們正忙著王府的早餐,。
樊載直接來到了吳競的屋子,見吳競打了一盆熱水,,正在擦拭著身上的熱汗,。
看見樊載進(jìn)來,吳競連忙拉上外袍,,系了系腰帶,,躬身一禮,說道:“見過姑丈,?!?p> 吳競是樊載夫人娘家遠(yuǎn)房的族侄,按輩分?jǐn)?,要稱呼樊載一聲姑丈,。
樊載點(diǎn)點(diǎn)頭,坐在桌案前的木凳上,,隨手拿起桌案上的賬冊,,慢慢地翻看著。
吳競垂手肅立一旁,。
半晌,,樊載才放下賬冊,說道:“吳競啊,,我替你另外謀個差事,,你可愿意去做?”
吳競心里一驚,,拱手說道:“但憑姑丈做主,!只是,不知姑丈為何突然做此安排,?莫非吳競做錯了什么,,但請姑丈明示?!?p> 樊載看了看吳競,,心里輕輕一嘆,像這樣的少年人,,身體好,,干活不惜力氣不說,,最難得的是人本分,還識字,,如果不是這王府的特殊背景,樊載是舍不得讓他離開的,。
其實(shí),,這樣的少年,只要所托得當(dāng),,不管放在哪里,,一輩子衣食無憂,那是跑也跑不掉的,,這也是樊載想給吳競挪挪地方的原因,。
隨著時間的推移,樊載越來越認(rèn)識到這王府的兇險,,他不想讓這個淳樸的少年陪著自己在這里賭博,。
“吳競啊,不是你做錯了什么,,姑丈是想趁著你年輕,,給你換個更好的環(huán)境,多接觸接觸人,,歷練和見識更多一些,,將來的前程也就會更好一些,你別多想,?!?p> 吳競倒了杯熱水,恭恭敬敬地端給樊載,,樊載接過來抿了一口,,放下茶盞,繼續(xù)說道:“是這樣,,屈府的管家歷來跟我相熟,,他家府上恰巧也缺個司廚,我向他推薦了你,,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你放心,屈府是這壽郢城里的大家族,,人口比咱們這王府多上幾倍,,去了那里,少不了你的好處,?!?p> 吳競“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否則的面前,顫聲說道:“姑丈,吳競哪兒也不去,,吳競就在您這兒,,您老要是覺得吳競還能做點(diǎn)事,就不要攆我走,,如果吳競在這兒讓您為難了,,那我立馬卷鋪蓋回老家去。那些地方,,吳競兩眼一抹黑,,不敢去?!?p> 說完,,吳競趴在地下,磕頭不止,。
樊載連忙扶起吳競,,連聲說道:“起來起來,你這孩子,,不去就不去唄,,何必行此大禮?!?p> 吳競起身,,樊載見吳競的眼眶里含著淚花,心里一軟,,心中暗暗長嘆,。
“唉,吳競哪,,以后在這王府,,你得多長點(diǎn)心眼啊,決不可莽撞了,,你還不知道吧,,今天早上,你小子在那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又回來了??!”
看著吳競一臉的茫然,樊載又壓低了聲調(diào),,繼續(xù)說道:“傻小子,,你給我記住嘍,在這府上,,除了這廚房的院子,,其他地方,,沒有我的命令,你哪都不要去,,什么都別看,,聽到?jīng)]?”
吳競點(diǎn)點(diǎn)頭,。
樊載又沉聲說道:“真到了有那么一天,,這里待不住了,我會提前通知你,,那個時候,你就盡管撒丫子跑,,跑得越遠(yuǎn)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