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高峰期早已過去,，地鐵站里的人熙熙攘攘,，大多是一些加班疲憊的陌生面孔，或親密無間相互調(diào)笑的情侶,。
站在月臺面對安全玻璃門,，唐狄沖里邊自己的影子昂了昂頭，臉上一副“你欠了我錢不還”的表情,。
“看看我現(xiàn)在的操行,，雙手像不像被煮熟的豬蹄？嗯,？還記得之前我們的約定吧,？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其實唐狄從一開始并不介意白袍偶爾借用自己身體去武協(xié)會過過癮,，畢竟誰沒有一兩個愛好,？可要是每次都讓自己受傷，那自己這原本就不太強壯的小身板恐怕遲早被他玩兒壞,。
“對不起,，這是一個意外?！?p> “意外,？！你現(xiàn)在居然好意思告訴我說這是意外,？”
仿佛聽到天下最大的笑話,，唐狄表情有些夸張。
“你一個千年老妖怪,，我以為你多牛掰,？結(jié)果被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jì)的人給辦了，現(xiàn)在居然還好意思找借口說這是意外,？你是不是感覺我很像一個白癡,？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嗯,？”
“請你相信我,，這次真的只是意外。還有,，雖然那個眀幽年紀(jì)和你差不多,，但他的實力卻不容忽視。而且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你體質(zhì)太差,，否則我也不會在勝負(fù)關(guān)鍵的時候收手,。”
“哈哈哈！”
唐狄沖反光玻璃中的自己豎起大拇指,，臉上譏諷的神情一覽無遺,。
“你真的很可以！你真的很聰明,！竟然知道提高他的水準(zhǔn)來烘托你自己牛掰,！最后還不忘黑我一把體質(zhì)太差！絕了,！要說臉皮誰更厚,，我只對你五體投地?！?p> “……我是說真的,。”
白袍語氣中帶著無奈,。
“如果你的體質(zhì)再強一點,，我一定可以贏下這場比武?！?p> “那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感覺只要能贏了他，你自己就很厲害了,？”
唐狄冷笑,。
“實話告訴你，在現(xiàn)代武斗界還有很多厲害的武斗師,。他們每一個都比今天這個人強十倍百倍,，而你居然表現(xiàn)出只要能贏他就沾沾自喜的樣子？真有意思,。見過不要臉的,，但沒見過你這么不要臉的，送你一萬個贊,！”
“唐狄,！我都說這是意外！你說話不要太過份,！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及時放棄對你的控制，以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恐怕現(xiàn)在早就躺在醫(yī)院了,！”
“怎么？說不過就急眼了,？是不是還想打我??？我一直以為你多了不起呢？整天就知道說什么信仰,！夢想,！堅持！結(jié)果呢,？沒想到連一句實話都接受不了，哼,?！?p> 爭論過后，兩人都憋著郁悶沉默了一會兒,。最后還是白袍率先放下身段,。
“我不想和你爭辯什么，況且就你現(xiàn)在的能力,，我也沒指望你能看明白,。但以后我們相處的時間還有很多，我希望你對我能有最基本尊重,?！?p> 其實唐狄也明白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分，但他卻不愿意承認(rèn),，于是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不予作評。
“還有,，眀幽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弱,，雖然現(xiàn)在還未成氣候，但我可以斷定,，不久的將來,，他必然可以爬到和那些強者同樣的高度，甚至超越他們,?！?p> 唐狄翻個白眼不斷點頭，似乎滿臉都寫著“對對對,，就你最牛,，就你第一”的表情。
他的潛意識準(zhǔn)則很簡單,，這個世界只能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親身體會到的，絕不能讓某些虛無縹緲的感覺左右理智,。否則,，現(xiàn)實的殘酷會將自己虛構(gòu)出來的美好撕成一塊一塊的碎片,。
“你說得太對了，他很厲害,，我最爛,，行了吧？你總有無數(shù)合理的借口,，反正我又不是很懂武斗,，隨便你怎么說都行?！?p>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相信我,，只要你肯努力的話,，將來的成就不一定比他差?！?p> “行了行了,！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p> 唐狄煩躁的擺擺手,。
“不要每次遇到這種事就給我說教，可以嗎,？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將你的思想強加給我,。你不是說大家要相互尊重,？那我也請你尊重我的觀念?！?p> “……”
“嘿,！”
肩膀被人莫名其妙拍了一下，唐狄回頭看去,，原來是一個同樣身穿十二中校服的男生,。
他個子高出自己半個腦袋，國字臉,，濃眉大眼,，看似憨厚的笑容始終掛在嘴角。
瞅了兩眼,，唐狄非常確認(rèn)眼前這個人自己絕不認(rèn)識,。不過不論是誰，現(xiàn)在他沒心情和陌生人聊天,。
“你是誰,？有什么事嗎,？”
“你好，我叫辛恒,，我們是校友,。”
說完,，辛恒帶著燦爛笑容指了指校服胸口“十二中”的標(biāo)志,。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見辛恒這般友善,，唐狄也不好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情緒,，于是指了指校服，語氣有些調(diào)侃,。
“這么大的招牌，是人都看得到吧,？”
辛恒撓撓板寸頭,，神色顯得有些尷尬。似乎想起什么,，表情忽然激動起來,。
“對了，剛才你和眀幽的比試我看了,，真是太精彩了,。”
“是嗎,？”
唐狄百無聊賴看著窗外不停閃動的廣告牌,，語氣很平淡。
“嗯,！”
辛恒用力點頭,，仿佛沒發(fā)現(xiàn)唐狄的敷衍態(tài)度，情緒依然激動,。
“我真的沒想到,，在我們學(xué)校居然有人可以跟明幽打得不分上下，而我之前竟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p> 唐狄轉(zhuǎn)頭盯著辛恒眼睛，仿佛想要確認(rèn)對方是不是故意用反話來譏諷,?？煽戳艘粫海瑓s只能看到那雙清澈眼底的明亮和真誠,。
“一場輸?shù)舻谋荣惗?，你至于那么激動嗎,？?p> “不不不，這跟輸贏沒有關(guān)系,。主要是因為你有能力和眀幽交手,，哪怕最后輸了，也絕不能否認(rèn)你的實力,?！?p> 辛恒的語氣認(rèn)真且肯定。
“謝謝,?！?p> 唐狄總感覺這話聽著那么刺耳，所以不愿再和辛恒廢話,。
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有一股煩躁的情緒莫名其妙的攀上心頭，就好像是妒忌,，可唐狄卻不明白自己在妒忌什么,。
察覺到唐狄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辛恒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表達方式出了問題,，頓時有些急切的解釋道,。
“或許你還不知道眀幽的身份吧？”
唐狄忽然冷笑一聲,，心中想道：什么身份,？牛逼小王子的身份？還是迪迦奧特曼的身份,？
雖然不愿廢話,，但唐狄卻一直側(cè)耳傾聽。就好像明明討厭某個人,，卻控制不住自己要去聽他的故事,，然后準(zhǔn)備好很多鄙視嘲弄的言辭和表情，打算最后如泄洪一樣爆發(fā)出來,。
“明幽,，十九歲，目前就讀龍國雙武學(xué)院之一的武斗院,，并且是武斗院學(xué)生會主席,，最強S組的NO.1。傳言他已經(jīng)擁有了跟職業(yè)武斗師一較高下的資格,，要不是因為武斗盟有年齡限制,，兩年前就已經(jīng)可以成為職業(yè)武斗師了?！?p> 唐狄眼睛不聚焦的盯著反光玻璃中的自己,，腦中胡思亂想,。
這介紹聽上去好像還真是挺牛逼的！不過不好意思,，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雙武學(xué)院,，也不知道什么最強S組的NO.1，我只知道,，這些東西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來翔龍武協(xié)會這段時間，我天天都有看他進行的指導(dǎo)賽,。共四十九場,，卻沒有一場達到了你們今天展現(xiàn)的水準(zhǔn)。而且我能感覺到,，明幽應(yīng)該使出了全力,。你說，一個能讓職業(yè)選手全力以赴的人,，就算輸了一場比武,，難道就能說明他實力不強？”
“那個,，我不是想有意打斷你說話,，但你能不能先暫停這些毫無營養(yǎng)的故事,？”
唐狄突然失去了繼續(xù)傾聽廢話的耐心,。
“大家雖然是校友，但也只是第一次見面吧,？直接點,，你來找我是想干什么？不會就為了告訴我那個明幽到底有多牛掰吧,？”
聽到唐狄的話,，辛恒再次露出尷尬神色，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實,，看了你們的比試后，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很想邀請你加入我的武斗隊,。憑你的實力，一定可以帶領(lǐng)我們武斗隊打進全國大賽,?！?p> 武斗隊？唐狄和白袍不約而同的在心里驚詫道,。只不過一個態(tài)度是驚喜,，而另一個態(tài)度卻充滿嘲弄,。
“對不起，我沒興趣,?！?p> 唐狄拒絕的干脆果斷，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拒絕,。也許因為剛才和白袍吵了架；也許因為內(nèi)心深處那自卑的尊嚴(yán),；又或許僅僅只是想宣告自己才擁有決定這副身體所去所從的選擇權(quán),。
辛恒沒想到唐狄拒絕的那么快，甚至都沒想過考慮一下,，頓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去啊,！唐狄,！為什么不去？”
白袍的語氣焦急,。
“你不是說想學(xué)習(xí)武斗術(shù)將來當(dāng)職業(yè)武斗師嗎,？這是一次很好的歷練機會！錯過了多可惜,？”
“去去去,！去什么去？能不能先看看我的手,？一次比賽就成這樣了,，再多來幾次那還不廢了？我可不想還沒當(dāng)成職業(yè)武斗師,，自己就先變成一個廢人,。”
“……”
地鐵燈光從遠(yuǎn)處而來,，透過玻璃照亮了唐狄臉頰,，那雙充滿怒意的眼底卻透著孤獨和掙扎。
列車慢慢減速停下,，車門應(yīng)聲打開,，唐狄拖著腫成豬蹄的臂膀昂首挺胸走了進去，辛恒連忙跟上,。
“可不可以再考慮一下,？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加入。”
辛恒站在唐狄旁邊,，語氣里帶著一絲懇求意味,。
“我說了我不想加入，明白,？”
唐狄語氣平淡,，態(tài)度卻堅決異常。
車廂內(nèi)并不擁擠,，大部分人都埋頭看著手機,，只有極少數(shù)人低聲交談著，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像怕驚動其他人,。
唐狄眼角余光中,，辛恒不知所措的失望神色令他心底有些微微觸動，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歉意,。
似是放棄,，又似堅定，辛恒和唐狄一起默默注視窗外不斷后退的漆黑隧道,。
“從小我就很喜歡武斗,，希望將來上學(xué)以后能組建一個屬于自己的武斗隊?！?p> 辛恒小聲說道,。
“你也知道，我們校長羅欣是一個非常討厭武斗的人,，這也是為什么十二中一直沒有屬于自己武斗隊的原因,。”
唐狄別過頭去,，沉默不語,。
“可是我不甘心,，從初一開始就堅持努力了整整三年,。高一后，或許是學(xué)校同情,，教導(dǎo)主任終于同意在不花經(jīng)費的情況下,，讓我自主建立武斗隊?？墒怯诌^了兩年,，整個學(xué)校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加入，所以武斗隊至今卻只有我一個人在奮斗,?！?p> 辛恒神情里藏著苦澀與悲涼。
“理所當(dāng)然的，因為缺少隊員,，就算武斗隊已經(jīng)成立,，十二中仍然沒有資格參加全國高校比賽?！?p> 聽到這里,，唐狄內(nèi)心忽然發(fā)出一聲理所當(dāng)然的嗤笑。
沒錯朋友,，這才是現(xiàn)實,，理想和實際情況中間永遠(yuǎn)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命運的安排沒有人可以抗拒,，所以坦誠的接受現(xiàn)實吧,，少年。
心中雖然不斷調(diào)侃,，但唐狄嘴里卻說著安慰的話,。
“其實你也用不著沮喪，既然不行,，不如趁早換個容易實現(xiàn)的夢想,。明知道能力有限，偏偏這么倔,，不是自討苦吃嗎,？”
“我沒有沮喪?！?p> 辛恒忽然露出唐狄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假意的笑容,。
“正因為這個夢想，我終于看清了前方的路,。所以,，我會一直走下去，就算會跌倒,，會摔的頭破血流,，我也絕不放棄?！?p> 看到辛恒坦誠的笑容,，唐狄早已準(zhǔn)備就緒的嘲弄言辭怎么都說不出口，原本想好的泄洪爆發(fā)也悄無聲息的偷偷溜走了,。
“既然你這么固執(zhí),，那我也沒辦法了?！?p> 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唐狄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
“但是不好意思，我真的對武斗沒那么大興趣,?！?p> 地鐵到站停下，車門緩緩打開,，唐狄背對著辛恒揮揮手走了出去,，背影輕松自在。
“再見了,！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建議,，也許你活得能比現(xiàn)在輕松一點！”
地鐵離開后,，唐狄臉上原本無所謂的表情消失的無影無蹤,，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輕輕沖破內(nèi)心的硬殼，就像初春的嫩芽沖破泥土,。
“唐狄,？為什么你這么排斥加入辛恒的武斗隊？”
“沒有為什么,。就是單純不想加入,，僅此而已?！?p> “……難道,，就沒有一點回旋的余地？”
“行了,，別說了,，要想好好聊天，就換個話題吧,?！?p> “……”
……
月亮掛在右斜角的窗外，干凈的天空沒有一片云朵,，強弱不一的星星就像螢火,，雖然無法點亮有些微涼的夜晚，卻像有魔力般吸引著唐狄的眼睛,，讓他盡量忽略滿是黑暗的天空,。
裹了裹毛毯,，將手枕在臉頰下,，嘴里習(xí)慣性咬著指甲，思緒仿佛穿越了時空之門,。
——
“你們干什么,？！為什么抓我叔叔？他犯了什么錯,？為什么要抓他,？你們不要抓他！叔叔,！”
“走開,！我們不需要你！我們不要精神??！你自己一個人玩兒吧！”
“聽說他爸媽也是因為精神病的原因自殺了,，真的,。噓，他過來了,?！?p> “喲喲喲！你們看,！這神經(jīng)病寫了一封情書,！來來來！我來念給大家聽聽,！”
“我初中和他一個班,，你們小心點，他們家有遺傳精神病,，搞不好哪天病發(fā)把你卡擦了,！哈哈哈哈…”
“唐狄，雖然這次你為了幫助圓圓才和別人打架,，但你一定要記住,，下次如果再遇到類似情況，一定要先告訴老師,，讓我們來處理這些事,。你自己身體也不是很好，如果出現(xiàn)意外,，老師會擔(dān)心的,，懂了嗎？”
“也許你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最后做成的事卻沒有一件,，豈不白白浪費了自己的人生？”
“沒關(guān)系,，不是還剩一個學(xué)期嗎,？我可以幫你,。只要你從現(xiàn)在開始努力用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p> “我沒有沮喪，正因為這個夢想,，我終于看清了前方的路,。所以，我會一直走下去,，就算會跌倒,，會摔的頭破血流，我也絕不放棄,?！?p> ——
經(jīng)歷過太多現(xiàn)實的虛情假意，也見過太多生活中的不盡如意,。那些努力過卻只能面對失敗的人,，換來的只有別人嘲笑和譏諷。曾經(jīng)美好夢想和信念的背后,，永遠(yuǎn)殘留著淚痕風(fēng)干的印記,，揮之不去。
唐狄討厭看到那些可憐或鼓勵的目光,，同樣也不需要別人來告訴他只有努力后才能得到成功的廢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個現(xiàn)實世界,，很多事情并不是靠努力就可以成功的,。有的時候，真正成功與失敗的歸屬,，其實早已注定,。人，永遠(yuǎn)戰(zhàn)勝不了命運,。
云朵從窗戶一角飄來,，擋住了銀輝皓月，唐狄不知不覺已經(jīng)睡著,，側(cè)臉的眼角處,，殘留著一道若隱若現(xiàn)眼淚劃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