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我用我?guī)熼T的技藝,,干你何事,?”
云緋若萬沒料到如此偏僻小鎮(zhèn),且還是深夜,竟然還有人能認(rèn)出她的身法,。她心中雖然后悔,,但口上是半點不讓。
纖云終于落了下來,,輕飄飄地停在小舟尖翹的船頭,。夜風(fēng)中,衣袂飄飛,,好像隨時都會乘風(fēng)遠(yuǎn)去,。
“確實不干我事。我只是路過,,有感而發(fā),。”
云緋若循聲望去,,果然看見岸邊一株落光了葉子的老樹下,,站著個黑發(fā)黑衣的男子。
他迎著月光,,凌空越過幾條輕舟,,在云緋若那船的船尾站定,與她隔著船篷相對,。
云緋若這才看清,,這人黑衣里面尚穿著件紅色內(nèi)袍,黑與紅交相輝映,,更襯得他面如冠玉,,俊美脫俗。
可這樣一個秀氣的男子,,他的臉卻是陰陰沉沉的,,好像即刻就要下起傾盆大雨來。
“你是,?”云緋若撓了撓頭發(fā),,苦苦思索:這人看起來有些面熟?
“玉衡真人的高徒,,如何會記得我這等庸庸碌碌之輩,。”
那人嘴角微微勾起,,自嘲地笑了笑。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笑白門的少主,名喚陸元墨!”
云緋若終于想起來這個墨衣男子的名字,,那日她曾在翠琉峰下同他有一面之緣,,不想今日卻在此處相遇。
她又哪里知道今夜這事一半是巧合,,一半?yún)s是刻意,。
自從那天北辰宮初遇,清霄殿再晤,,她的音容笑貌便刻進(jìn)了陸元墨的眉間心上,。那日翠琉峰上人聲鼎沸,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可是自始至終,,她都沒多看他一眼。
這天他陪未婚妻羅瀟下山買東西,,到了晚間獨自出來飲酒,。小鎮(zhèn)并無美味佳肴,酒倒是不錯,,一時興起,,便獨酌到了深夜。
出了酒館,,月色如水,,他在街上徜徉,忽然就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倩影,。他差點以為自己被酒迷了眼,,于是借著店鋪陰影的遮掩,趕到了她的前頭,。
這回他終于能夠確認(rèn),,心中一陣狂喜。他跟在她身后,,看她背著長劍,,提著包袱,面色懨懨地從鋪滿了街面的月光中走過,。
若她有個同伴,,或者神色如常,他大概也能約束住自己的腳步,。但她孤身一人,,又是那樣的不開心,他免不了牽掛她的安危,,生怕有什么不測,。
所以他找到了理由,悄悄陪著她直到她進(jìn)了客棧,要了房,,看著她的那間房燈亮起,,燈熄滅。
“好了,,可以放心了,,該走了?!彼@樣告訴自己,,但他的腳步如墜鉛一般,提不起來,。
就這么猶豫了會兒的功夫,,他看到她提著劍,匆匆忙忙地從客棧門口出去,。
“天都這么黑了,,她怎么還不睡?”
他的兩條腿不由自主地挪動了起來,,隨后,,他發(fā)現(xiàn)他的嘴也不聽使喚了。
“云姑娘竟然還記得在下,,真是榮幸之至,。”
云緋若皺了皺眉:“這人說話怎么這么陰陽怪氣,,莫非寒梅會上吃的癟還沒順過氣來,?”
她心中不由得對這俊秀男子起了一絲反感,當(dāng)下也不答話,,顧自輕輕一躍,,打算離舟登岸。
“嗆啷”,。
一道劍光迎著月影,,橫在云緋若面前,將一張玉顏照亮,。
光影中,,眉目靈動,秋波橫斜,,微含嗔意的眸光在他臉上掃過,。
陸元墨有一瞬的失神,隨即冷笑道:“怎么,,瞧不起我,?不如讓我領(lǐng)教一下璇璣門的高招,?”
云緋若伸手輕輕撥轉(zhuǎn)劍尖,,冷然道:“陸公子,,一向聽說笑白門規(guī)矩森嚴(yán),不知道仙道弟子不得無故斗毆這一條,,你守還是不守,?”
她輕輕抬起頭,絕俗的小臉上,,一雙剪水雙瞳在暗夜中閃著星光,,看得他心跳加劇。
“膽怯了,?不怕給玉衡真人丟臉嗎,?”他強(qiáng)自硬撐著,生怕她看出自己的心虛,。
“你不會是在為當(dāng)年凌仙峰之事耿耿于懷吧,?若是如此,未免太小肚雞腸了,!”
陸元墨一時語塞,。
從見云緋若的第一面起,當(dāng)年被拒時的情形便如風(fēng)一般被他甩到了九霄云外,。但是此時他又如何剖白自己,?還不如認(rèn)了這事,至少他跟她之間,,還有可糾纏之處,。
“是又如何?怎么,?不敢同我一較高下,?”
“有什么不敢的?”
云緋若被他激得面色發(fā)紅,,怒道:“我還怕了你不成,!”心念一動,開陽劍脫鞘而出,,橫亙于二人之間,。
“墨哥……墨哥你在哪里?”
遠(yuǎn)遠(yuǎn)的有個女子在呼喚,。陸元墨修眉緊鎖,,遲疑地望了望聲音的方向。
“你的未婚妻找來了,?”
云緋若雖不記得這聲音,,但想來這世上叫陸元墨為“墨哥”的應(yīng)不做第二人想,。
“多事!”
陸元墨無奈地瞥了眼云緋若,。她正笑得幸災(zāi)樂禍,,開陽劍映著滿天繁星,給她罩上了一層光暈,。
她渾身充溢的靈秀奪走了這世間萬物的璀璨,,令他移不開眼睛。
“如何,,還比不比,?”
小舟邊躍起了一尾青鯉,水花四濺,,吸引了云緋若的目光,。
“自然要比的,我們另約時間,。明日我叫人把信送到你的住處,,可別不敢來!”
“有何不敢,!”云緋若眼睛盯著水面,,好像在等另一條魚躍出水面。
她那樣的心不在焉,,刺得陸元墨心中一陣陣地疼,。羅瀟的聲音卻越來越近,這個鎮(zhèn)子本就不大,,尋到此處實在是方便得很,。
“好,就此說定,,你等著,!”
陸元墨聲音低緩,帶著略微的沙啞,。云緋若頭也不抬,,仍然專注地等著魚兒。
小舟微微一晃,,河面上又僅剩了云緋若一人,。她等了半晌都沒等到魚出來,抬了抬頭才恍然想起,。
“他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第二天一早,有個童子找到了云緋若,,遞給她一張字條,。那上面字跡雋雅,,寫明了時間地點。
“三日后,?落花坡,?”這字條只寫了六個字,云緋若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想明白,,“看他昨夜那急切的模樣,,為何要等到三日后,?”
陸元墨何嘗愿意隔上三日,只是他必須先將羅瀟之事處理完了,,再回來尋云緋若比試,。
此地離翠琉峰雖不遠(yuǎn),但三日來回也是不夠的,。陸元墨將羅瀟送到半路,,借口笑白門有急事,騙過了她,,這才得以中途折回,。
離小鎮(zhèn)十里開外有座小小的山頭,每年開春各色花卉便爭奇斗艷,,是附近村鎮(zhèn)百姓春日賞花的一處勝景,。數(shù)年前有人慕名上山,正嘖嘖稱贊時,,忽然滿山花朵齊齊凋零,,花木扶蘇變成了滿目荒涼。這人被嚇得一路狂奔下山,,此后多年都未能逃離噩夢,,一看到盛開的花朵便狀如瘋魔。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眾人皆道此地妖魅叢生,,能奪人性命惑人神志。故而近幾年再無人敢上山賞景,,此處也被人稱為了“落花坡”,。
后來雖年年春光如舊,落花坡卻花自飄零水自流,,人跡渺然,。
云緋若聽到這個故事時嘴里正咬著包子,就著一碗豆?jié){吃早餐,。
“別是春天的桃花瘴令人產(chǎn)生了幻覺吧,?”她含混不清地問面前好心的早點鋪老板,。
“姑娘不知道,這落花坡著實邪門,,春天也就罷了,,就連秋日也陰森詭秘,我們一年到頭都不會踏入一步的,?!?p> “秋天葉子都落光了,怎么還陰森呢,?”
“就是邪門在這里,。那年之后,每到了秋季,,山頭的外圍同別處無異,,往里走一程便會發(fā)現(xiàn),中間區(qū)域的樹木仍是郁郁蔥蔥的,?!?p> “約莫是有什么邪物作祟,待本姑娘去收了它,?!痹凭p若喝盡了最后一滴豆?jié){,站起來豪氣干云地拍了拍老板肩膀,。
老板瞟了眼她背上的長劍,,欲言又止。
“本姑娘雖然年輕,,卻也是闖蕩過江湖的,。”云緋若大致算了算自己下山的日子,,一年不足半年卻已有余,,勉強(qiáng)也算得上老江湖了。
“姑娘可得小心了,。萬一被吸了魂魄,,可不是鬧著玩的?!?p> “吸了魂魄,?”她心中一動,想起在劉家村見到的劉阿笙,。
“陸元墨應(yīng)該是想試試我的膽量吧,?所以才挑了那樣一處古怪的地方。不過無論如何,,這約我是赴定了,!”
三日后,,云緋若一身淺綠勁裝,背著開陽劍,,一頭鉆入了落花坡,。
時值深秋,樹木都是光禿禿的,,滿目荒蕪,。僅有三四株高大的柿樹枝頭掛了幾顆橙紅的小柿子,在瘦弱的枝條上搖搖欲墜,。
云緋若看得有趣,,足尖輕點,沿著光裸的主桿到了高處,,探手去摘柿子,。
香甜軟綿的柿子到手,她順眼望了一下,。
“果然奇異!居中與外圍風(fēng)光迥異,,恍若盛夏,。”
陸元墨的信上并未提到在哪里比試,,云緋若生怕自己在落花坡邊緣逗留會引得他嘲笑,,便慢慢往上行去。
越到接近坡頂,,越是草木蔥蘢,。許是人跡罕至的緣故,坡上各種小獸出沒,,毫不懼人,。
“白兔子!”
前方碧綠的青草間,,正藏著只玉雪可愛的白兔,,一雙紅寶石一般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云緋若見多了野兔,,但都是灰色的,。
“捉了來帶回青渺峰去,想來鷺兒會喜歡的,,它們眼睛都一樣小,。”
云緋若腳步輕盈,,慢慢靠近,。
不想那兔子機(jī)敏得很,,見她去捉便一躍而起,竄得遠(yuǎn)遠(yuǎn)的,。
“乖,,別跑!”
云緋若緊隨其后,,窮追不舍,。
“哎,抓到你了,!”她縱身撲上,,將白兔耳朵拽在手里。
一道劍光從天而降,,云緋若呆了呆,,兔子脫手而出,被釘在了地上,。
劍光一閃即逝,,再看時,青草地上血光四射,,溫?zé)岬男杉t點點,,飛濺到了她臉上。
云緋若驚叫一聲,,忙蹲身查看,,那一劍穿心而過,方才還活蹦亂跳的小白兔顯然是活不成了,。
一道墨色人影在不遠(yuǎn)處冷冷地注視著她,,手中長劍還在滴著血。
“陸元墨,,你干什么,?這兔子好好的礙你什么事了!”
陸元墨掃她一眼,,取出一塊絲絹擦凈劍上血跡,,這才慢悠悠說道:“你傻么?這顯然是只家兔,?;慕家巴獾模膩磉@么干凈的白兔子,?”
“它愿意跑出來玩,,關(guān)你什么事?”
“哦?那它命是真好,,一路上人來人往,,竟沒被人做成水晶兔膾……”
云緋若聞著濃重的血腥味,想到他口中說的兔肉,,忍不住有些作嘔,。
陸元墨見她眼中隱有淚光,微微有些心疼,,俯身道:“你喜愛白兔子的話,,不如隨我去笑白門,我家中養(yǎng)了……
話未說完,,眼前白光一閃,,陸元墨覺得頰邊有絲麻癢,伸手一摸,,摸到了滿手的鮮血,。
“我呸,誰要跟你回笑白門,,不要臉,!”
陸元墨方才見她難過,這才急著勸慰,。沒想到一言不慎,,竟暴露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想賠你一只兔子罷了?!?p> 陸元墨也拔了劍在手,。
當(dāng)年他曾聽人說璇璣門的新弟子并無根基,想來兩三年間也不可能有所大成,。沒想到尚未真正交手,,自己已然見了血光,忍不住心里打起鼓來,。
“切磋一下而已,,我若是下手太重傷了她,心疼的還是我自己,?!?p> “可我也不能讓她看輕了我,否則往后她一想起我來,,難免就呸一聲,,好個庸碌無能之輩。”
“唉,,我今日若是輸了,,她將來能不能想起我來都是未知之?dāng)?shù)?!?p> 云緋若見他長劍在手,,一張臉上神色變幻莫測,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看到本姑娘出手害怕了,?不如你回去再練幾年,我們以后再約,?”
“既然約了今日,,那自然是要今日了結(jié)的?!标懺а弁凭p若,,她的開陽劍上血光隱然,沾的正是他的血,。
“那便請教了,!”
云緋若提氣凝神,嚴(yán)陣以待,。
陸元墨也整肅了心神,,默運(yùn)真氣,將靈力灌注于劍身之上,。
青翠樹木間頓時劍氣縱橫,,枝葉亂飛。陸云墨浸淫本門劍術(shù)多年,,劍招純熟,;云緋若身上兼具璇璣兄弟的真氣,卻輸在入門不久,,對敵經(jīng)驗稀少,。二人各擅勝場,也各有不足,,竟然打成了個平手,。
“怪不得他當(dāng)年志在必得,果然有些本事,!”云緋若眼前劍光閃閃,,自己的劍招破綻百出,應(yīng)付得十分吃力,。
陸元墨也是極為震撼,,這女子入門三年不到,,是怎么做到靈力如此充沛的?
“當(dāng),!”
兩劍相接,,灌注在劍身上的靈力互相推斥,將二人彈倒在了地上,。
“璇璣門弟子也不過如此,!”
陸元墨胸口血氣翻騰,躺在地上仰天大笑:“我們今日不分勝負(fù),,想來你必然不服氣,。不如你改日好好練習(xí)劍招,再行比過,?”
云緋若半坐著,,手中猶自緊握著開陽劍:“胡說,你連劍都撒了,,我可還在手里,,怎么都是你輸了!”
陸元墨見她一臉較真,,紅唇微微嘟起,,心頭一軟,話沖口而出,。
“好好,,算我輸?!?p> “什么叫算你輸,,就是你輸?!?p> 陸元墨方才一句話出口本就在后悔,,聽她不肯善罷甘休,順勢道:“你覺得是我輸了,我可沒覺得,,改天你需叫我輸?shù)眯姆诜攀?!?p> 兩人唇槍舌戰(zhàn),正斗得熱鬧時,,云緋若忽然伸手指了指陸元墨,恨聲道:“你居然暗算我!”
陸元墨口中雖半分不讓,,心早化成了水,猛然聽見這話頓時一驚,,卻見面前的女子好似渾身脫力一般,,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陸元墨大驚失色,,忙翻身起來。誰知道一動之下,,發(fā)覺自己也是渾身發(fā)軟,,沒有一絲勁力。
“這是怎么回事,?”
“你還裝蒜,!這里就你我二人,不是你干的還能是誰,?快給我解藥,!”
“云姑娘,真不是我,?!标懺M(fèi)盡全力也不過是微微偏了偏頭,看到云緋若怒容滿面,,眼中好似噴火,,知道此時分辯不清,便住了嘴,。
靜寂中,,有沙沙的腳步聲響起。
不多時,,密林深處,,一角淺青衣袍緩緩出現(xiàn)。
陸元墨與云緋若心下一凜,,齊齊對視一眼,。云緋若抬了抬越來越無力的眼皮,看到一個面容和善,,溫文爾雅的年輕男子,。
“哎呀,我的小乖乖啊,,你怎么死了?。空l害死你的呢,?”
那男子卻并不走向他們,而是拐到一邊,,撿起了那只被陸元墨刺死的兔子,。
“這位公子,,兔子是我殺的,你要多少賠償盡管開口,,跟這位姑娘無關(guān),。”
陸元墨人雖不能動,,思緒卻非常清晰,。此人來得詭異,且自承兔子主人,,想來自己二人是著了他的道,。
但無聲無息之間就成了這模樣,也實在是有點憋屈,。不知這人是何方高人,,有如此能力?
“怎會無關(guān)呢,?我方才聽你與這姑娘打情罵俏,,十分親熱,想來你們自然是有關(guān)的,?!?p> 男子輕嘆口氣,愛憐地?fù)崦米邮恚骸鞍?,你們小兩口吵架也就吵架了,,為何要害我兔子性命??p> “誰跟他小兩口了,!”
云緋若又羞又惱,,啐了一口。只是她渾身無力,,這一啐倒真有點打情罵俏的意思了,。
那男子走到她跟前,細(xì)細(xì)欣賞了一番,,嘖嘖贊嘆:“玉衡真人真會挑弟子,,這脫俗姿容,怪不得寧可辜負(fù)了執(zhí)素仙子……”
“你胡說什么,!”
“啊,,沒什么?!蹦凶诱A苏Q郏稚虾鋈欢嗔藗€一寸長的青色瓷瓶,,“我是說,,你們有沒有關(guān)系無所謂,,中了我的迷夢生,我想讓你們有關(guān)系,,你們就一定有關(guān)系,;我想叫你們成了小兩口,你們必定不會成為小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