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掌門身為笑白門掌門,怎么也跟無知小輩似的血口噴人,?門尊昨日才上的翠琉峰,,如何安排這一切,?”樓西憫一拍桌子,,虎目圓睜,,不怒自威,。
洛新勻“切”地笑了一聲,,慢悠悠地接道:“樓師兄這就不知道了吧,?當(dāng)年門尊不肯收陸掌門的愛子為徒,,陸掌門一直記恨到如今。這會兒好不容易尋到點借口,,自然趁機污蔑門尊咯,!”
陸知風(fēng)氣得面色通紅,頜下白須不停地抖動,怒視著洛新勻,。
“哎,,夫君口無遮攔,還望陸掌門莫怪,?!甭宸蛉巳崛岬氐闪搜勐逍聞颍θ轁M面地跟陸知風(fēng)道歉,。陸知風(fēng)見她神色甚是誠懇,,冷冷哼了一聲,面色稍見緩和,。
洛夫人抿了抿唇,,遠遠地同陸知風(fēng)拉起了家常:“陸掌門家學(xué)淵源,陸公子根骨不凡,,又怎么看得上璇璣門那點功夫,?不知如今令郎修到琴心境第幾層了?笑白門虎父無犬子,,實在令妾身大感欽佩,。”
座中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余人即便并未出聲,,也都面露嘲笑,更有隱約聽說過內(nèi)情的連連瞟了幾眼羅瀟,。
仙道中誰人不知,,陸元墨資質(zhì)也算不錯,但至今不曾越過鳳初境,,反倒不慎腿腳落下殘疾,,想必來日進境更加緩慢。至于為何會遭逢此變,,其中緣由也是眾說紛紜,,有說強出頭的,有說被魔道所傷的,,也有說為了個女子爭風(fēng)吃醋的,。因最后一種說法甚是香艷,故而流傳最廣,,至于這女子是誰不得而知,,總之絕非是他的未婚妻羅瀟。
故而洛夫人這話實在是誅心,,難怪陸知風(fēng)本就通紅的面皮越發(fā)紫漲,,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
羅瀟低了頭,心中也是波瀾起伏,。
“大敵當(dāng)前,,大家不必胡亂猜疑。初頌原本是北辰的外門弟子,,無故被害,,又因機緣巧合魂魄被轉(zhuǎn)入他人身軀,如今的確屬魔身,。但這并非她自己所愿,,她本性純良,我相信她絕不會害人,。各位如果不放心的話,,我這便送她下山?!?p> “師叔這是說的什么話,?”虛玉游目四顧,見眾人好似被他最后一句震住了,,心下有些不快,,“師叔明知道我等皆不便行動,無法抵擋魔道入侵,,因此存心拿下山來要挾我們嗎,?”
“我要走便走,何必要挾,!”玉衡修眉倒立,冷冰冰地注視著虛玉,,“怎么,?你還有本事攔我嗎?”
“玉衡真人不必動怒,,大家都沒這個意思,。魔氣是北辰宮的叛徒引入的,怎么同玉衡真人扯上關(guān)系,?我們不如探討一下如何解除魔氣才是正事,。”
此人話音一落,,眾人紛紛附和:“對對,,這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誰都不許打岔,!”
“如果玉衡真人能夠協(xié)助大家除去魔氣,,這魔女之事自然不必再提,。”陸知風(fēng)挑釁地看著玉衡,,“就看璇璣門主是不是有誠意了,!”
“協(xié)助各位除魔本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陸掌門大可不必枉做小人,。若非為了大局考慮,,我立時便走了,且還輪不到你說三道四,,顯得我無力護這孩子周全似的,。”
“玉衡真人,!”初頌眼巴巴地看著玉衡,,輕聲道,“其實您不必為了我與眾位掌門爭執(zhí),,更不必因此受脅迫為解魔氣虛耗靈力,。頌兒今日手刃死仇,已經(jīng)心滿意足,,這具魔軀本就不是我的,,不要也就不要了??傊?,我都死了一次了,也沒什么,?!?p> 玉衡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看到了她潛藏在眼底的恐懼,。沒誰會死過一次便看淡了生死,,相反,只會更加珍惜活著的日子,,因為死的滋味實在是太絕望了,。
這孩子只是不想他為難,她即便性情大變,,與生俱來的善良卻是根深蒂固的,。
“玉衡真人心懷天下,自然不會棄我等不顧,?!睆d中一個黑髯男子道,“不知您是否已經(jīng)想到辦法了,?”
在座的掌門都抬起頭,,滿含著希望地看著玉衡,,似乎只要他說是,他們被禁錮的靈力便立時能復(fù)原如初,。修為對于他們來說自是頭一等要緊之事,,若是修為沒了,即便身份再顯赫,,又如何服眾,?況且眼下大戰(zhàn)在即,失去了修為的話連性命都無法保住,。
“多年之前,,我還在師尊座下時,曾在毓秀樓密室中看到過一部薄薄的冊子,。那本冊子不知道是哪位先輩所寫,,記錄了一些他所設(shè)想?yún)s沒驗證過的術(shù)法……”玉衡說到此處,目光掃過廳中眾人,。
“沒驗證過如何知道可行,?”
“萬一弄巧成拙,魔氣未除,,修為盡散,,那該如何是好?”
玉衡話音一落,,廳中便如炸開了馬蜂窩一般議論紛紛,。他們卻忘了,魔道銷聲匿跡數(shù)百年,,無人再肯費神去鉆研魔氣相關(guān)的術(shù)法,,有此秘冊已屬難得。
那本秘冊實則是幾百年前仙魔交戰(zhàn)后,,北辰宮的一代高人金弭子所寫,。那時仙道眾多高手被魔氣所侵染束縛,痛苦不堪,,金弭子看在眼里,,決定閉關(guān)苦思,,解決困厄,。不料饒是他天縱奇才,等到想出破解之法也已是百年之后,,為時已晚,。蒼茫歲月須臾即過,那些同道慘熬了數(shù)十年后早已一一離世,,金弭子空有一身法術(shù),,但對著堆白骨也無計可施,。人生無常,他只能將傾盡畢生心血創(chuàng)立的術(shù)法寫入冊子,,溘然長逝,。此后世事變遷,冊子被鎖入密室束之高閣,,直到玉衡無意間發(fā)現(xiàn),。
但是眾人不明就里,有這一層顧慮實屬正常,。玉衡也無話可說,,因為他自己也并無十成把握。
“如果諸位不介意的話,,那么樓某愿意率先一試,。”樓西憫雙手撐在椅子扶手上,,用力站了起來,。
洛新勻笑道:“樓師兄,我不是跟你搶,,不過看樣子你中的魔氣比較深,,不如讓門尊先從我開始?!?p> “門尊,,我先來!”
廳中一時爭先聲此起彼伏,,虛玉神色錯愕,,半晌才想起這些全是曾在璇璣門下學(xué)藝之人。
玉衡也有些意外,,愣了愣才道:“多謝各位信任,,不過我平日與樓掌門來往較多,對他的功法了解比常人深,,想來在他身上嘗試能更得心應(yīng)手些,。”
“門尊請盡管隨意,?!睒俏鲬懙靡獾爻逍聞驍D了擠眼睛。
“只是魔氣引出后,,需有件法器儲存,,不然到時候四處散逸,不知道還會如何作惡,?!庇窈饽抗饴湓跇囚迩锸砩?,面露難色,“原本這串金鈴也可一用,,不過現(xiàn)下已被玷污,,成了廢物。倉促之間,,倒是不好找,。”
“本門的清宵玉原本還算合適…….”虛玉見玉衡面色一變,,忙止口道,,“我是說天樞帶走的極光玉也算難得的圣物了,可惜……”
“是這件嗎,?”初頌小心翼翼地從領(lǐng)口中扯出一方用紅絲線系著的瑩潤美玉,,問道。
眾人眼前一亮,,只見那是方不大的羊脂白玉,,光澤溫潤燦然,在她的手上瑩瑩生輝,。
玉衡瞥了一眼那玉,,心下了然:“不錯,想來當(dāng)初你的魂魄在這玉中寄存過一段時日,,天樞怕你魂魄不穩(wěn),,故而讓你隨身戴著?!?p> “原來冥冥中天注定,,他造的孽,還需他來還,?!背蹴炚聵O光玉,將它輕輕放置在玉衡掌心,。
極光玉離開初頌手心的一剎那,,血色倏然從她臉上褪去,好像一樹嬌艷的粉桃瞬間失色,。絲絲寒氣透骨而出,,似乎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時氣變幻,,陽春三月成了寒冬臘月,,連近旁的玉衡都感覺到了冷意,。
“門尊,,好冷,!”
初頌冷得牙齒咯咯作響,緩緩蹲下身子蜷成了一團,。玉衡見狀連忙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又將極光玉包入她掌中,。
“看樣子當(dāng)年錦兒體內(nèi)的冰寒并未徹底驅(qū)除,,現(xiàn)在極光玉一旦離體,魂魄無處依靠,,真氣便立即回護丹元,,寒氣便又席卷全身?!?p> 初頌長睫輕顫,,仰著張蒼白小臉望著玉衡:“頌兒還能撐得住,門尊快拿了極光玉去救人吧,!”
玉衡躊躇不已,,這孩子命運多舛,他如何忍心,。
“門尊,,不如這樣,這姑娘我來照看,,先驅(qū)除魔氣要緊,。”洛夫人走到初頌身邊,,將她攬在懷中,,“我們先回止水殿,讓人多送些炭盆進來,,如此熬到施功完畢,,應(yīng)該無妨?!?p> “是啊,,門尊,如果您只顧念頌兒,,頌兒便只能一死以謝諸位掌門了,!”
頌兒神色決絕,她那雙清澈的眼眸坦然注視著玉衡,,令他心中一悸:這孩子本就深恨自己這具魔身,,不要命的事怕是真的做得出來。
“也罷,星兒,,勞煩你了,。”
洛夫人啟齒一笑,,又回望了一眼洛新勻,,這才扶著初頌翩然而去。
金弭子留下的術(shù)法效用頗佳,,玉衡當(dāng)庭為樓西憫施法,,不過一炷香時間,樓西憫便已行動自如,。
“多謝門尊,!”樓西憫大喜,一揖到地,。其他掌門見剛剛還虛弱不堪的樓西憫即刻變得生龍活虎,,嘖嘖稱齊,爭先恐后地請求玉衡施法,。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玉衡皺了皺眉,道:“魔氣解是解了,,但真氣暫時未歸丹元,,還需調(diào)息四五日才能恢復(fù)?!?p> “無妨,,離約定之日還有六日,完全來得及,?!?p> 虛玉坐在蒲團上欠了欠身,道:“師叔不愧為仙道第一人,,此番大戰(zhàn),,翠琉峰上下唯師叔馬首是瞻?!?p> “那倒不必,,北辰宮不歸我管。不過有件事還需你下令,?!庇窈忄嵵氐溃澳У廊羰侵獣阅庖殉?,必定會趁著這個空檔搶先攻上翠琉峰,,不可不防。”
虛玉瞇了瞇眼,,面色有些不悅:“師叔這是信不過我,?”
“并非信不過你,而是事關(guān)仙道命運,,北辰宮現(xiàn)下人多口雜,難免泄露風(fēng)聲,?!?p> “那師叔的意思呢?”
“下令封鎖消息,,從此刻起,,翠琉峰不許任何人出入?!?p> “玉衡真人言之有理,,茲事體大,虛玉真人還是小心為上,?!?p> “既然大家都這么認為,在下不敢不從,?!碧撚駥χ_瀟招招手,道,,“瀟兒最為清楚峰上情形,,你照著你師叔祖的吩咐,盡快去安排,。待部署完成,,你也立即回浮坼樓,避免嫌疑,?!?p> “虛玉真人想得周到!”
玉衡當(dāng)下便在浮坼樓中一一施法,。好在此次上翠琉峰的各派人數(shù)雖眾,,但被魔氣侵染的卻不算多。到了半夜時分,,玉衡療治完最后一人,,滿臉疲憊地收功,這才對陸知風(fēng)道:“陸掌門現(xiàn)下感覺如何,?”
陸知風(fēng)一臉愧色,。他原以為玉衡必然會出言揶揄,因此特意磨蹭到了最后,這樣即便言語難聽,,知道的人也有限,。沒想到等來的竟是一句真心實意的問候,不由詫異地看了一眼,,面色微微發(fā)紅,。
“多謝!”陸知風(fēng)聲音粗噶地道了聲謝,,轉(zhuǎn)身出門,。他記恨了玉衡數(shù)年,從未想過這輩子還有同他如此和睦相處的時候,,心里十分不自在,。
玉衡笑了笑,收起極光玉,,回身一望,,卻發(fā)現(xiàn)虛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他微微有些奇怪,,整一個晚上,,虛玉一直坐在一側(cè),恪守著作為主人的禮儀,,此時卻離開了,。
不過玉衡自己便是個輕看禮節(jié)之人,當(dāng)下也不在意,,顧自回了止水殿,。
裝飾簡潔的臥房中點著四個炭火通紅的鐵盆,一腳踏入,,一股熱氣撲面而開,,讓人恍若身處盛夏的烈日之下。洛夫人頭一點一點地守在初頌身邊,,面上猶帶著憂愁,,手中捏著塊絲帕,時不時地擦一下額頭沁出的香汗,。
“頌兒睡著了,?”
玉衡低頭看了看初頌,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面上仍然如同白紙一般毫無血色,。
洛夫人見玉衡進來頓時精神一振:“一直喊冷,剛剛睡過去,。門尊來了就好了,!”
玉衡取出極光玉,,微微一怔。只見原本光華燦然的羊脂玉上黑氣縈繞,,觸手冰冷,,好似從極寒之處挖出的冰塊一般。
“這可怎么辦,?頌兒本就體寒,,這么冷的玉……”洛夫人乍現(xiàn)的喜色頓時消失。
“看樣子這魔氣也是至寒之物,,頌兒本就是魔身,,魔氣于她無礙,但上面的寒氣還需盡快剝離,?!庇窈饪嘈α讼?,對洛夫人道,,“還請勞煩你再守護幾個時辰,我回青渺峰一趟,?!?p> “門尊不必客氣?!甭宸蛉艘娪窈馍裆v,,取過一盞溫著的參茶遞給他,“這是日間浮坼樓的人送來給頌兒的,,門尊此番勞碌,,還請喝了再走?!?p> 玉衡接過參茶一飲而盡,,大步走出了止水殿。
此時正是深夜,,幽黑的天空中掛著一輪彎鉤般的新月,。翠琉峰上除了低低的蟲鳴,靜悄悄一片,,側(cè)耳細聽能聽到枯葉簌簌墜落的聲音,。
飛鷺?biāo)剖侵烙窈庑枰獬觯缫咽睾蛟诹碎T口,。玉衡撫了撫它的覆滿了白羽的脊背,,面上憂色稍減:“極光玉上的寒氣只能借助靈犀池了,我們速去速回吧,!”
夜空中,,一道虹影瞬間沖入云霄,,消失在蒼茫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