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嵐喜歡將姜九常坐的藤椅搬到后院,,一個人躺著,,撲著蚊螢,聽著蟬聲陣陣,,一仰頭,,便是蒼瀾星空。
紅蓮有時候好奇便也湊過來,,但沒一會兒便打個哈欠道:“你們凡人這些雅趣我欣賞不來,,好端端的坐這兒招蚊子,還不如回房睡覺,?!?p> 張柏同嚴松自然也不會湊熱鬧,倒是六記齋里的那些精怪什么的有時候會湊到一旁,,其中首當其沖的便是六記齋的小管,,小管的真身就是成日躺在柜臺上曬太陽的細管毛筆,,大概是因為前世跟了幾任落魄書生,連帶著它也有些文人習氣,,什么清風朗月,、蟬鳴霜濃之類,讓它總時不時想晃動身子,,賦詩一首,。
當然當它在石桌上一陣龍鳳鳳舞之后,最后陸瑾嵐鑒定,,估計它只是想打掃衛(wèi)生吧,。
“小管,你在這六記齋多久了,?”
小管撓撓頭,,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它思索半天,,像它這樣的小精小怪,,哪會想那么多,“大概,,大概幾百年,?日復一日,每日都差不多,,哪里想那么多,。”
陸瑾嵐低頭,,凡人不過生死不過百年,,而妖魔鬼怪、神靈仙佛之類,,生命比人都要長上許多,,那人之情愛對他們而言,是不是就是滄海一粟,。
想及此,,陸瑾嵐轉頭問道:“掌柜也活了很久很久吧?”
“那是自然,,自從盤古開天地以來,,掌柜就已名揚九州四海,天下魑魅聞聲而逃,還好我遇見掌柜時他已經(jīng)不比當年了,,畢竟……”說到這兒,,它猛然住口,眨巴眨巴眼睛,,假笑道,,“呃,掌柜的事豈是我這種小輩豈能議論的,,若讓掌柜知道我在這閑言碎語,,定要拔了我的毛,折了我的桿,?!?p> 說罷又撓了撓自己的長毛,解釋道:“其實掌柜的事,,你自己問他就好,,因為我們總覺得你和掌柜的事,我們外人不好插嘴,,畢竟你是蕓卿姑娘……”
說到這兒又尷尬地在石凳上打了個轉兒,,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嘴巴,瞧著陸瑾嵐道,,“你瞧,,我又多嘴了不是。算了,,算了,,多說多錯,我自己罰睡去了,。”
說罷,,自己從桌子下翻下身,,搖頭晃腦晃晃悠悠地走去前廳了。
陸瑾嵐轉過頭,,掌柜的屋里,,傳來昏昏暗暗的一盞燈,想來也還沒睡,,嚴松臨睡前又送去了一壺神仙釀,,想來這會兒應該還喝著。
陸瑾嵐其實能猜到,,大家之所以不愿意將掌柜的事告訴她,,大概是因為她是蕓卿的轉世,或者是巫鸞的轉世,而不管巫鸞也好,、蕓卿也罷,,似乎都與掌柜有牽扯不清的牽絆,而這牽絆才是大家真正避諱的原因嗎,?
是因為蕓卿是被掌柜害死的嗎,?
陸瑾嵐嘆口氣,原以為自己不過凡人,,但這幾個月經(jīng)歷的這些,,真真切切,將自己推向一個無法預知的天地,。
可是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身體里似乎有兩個她,一個是原原本本的她,,羞怯膽小平凡,,而另一個卻是像早已接受這些,努力學習法術,、努力融入六記齋,,甚至在努力融入姜九的世界。
是因為她是蕓卿的轉世嗎,?還是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理由,。
夜深露濃,陸瑾嵐看了一眼已經(jīng)一片漆黑的那個屋子,,忍不住也打了哈欠,,算了,人生這么短,,自己又孑然一身,,何必多思多憂?
夜深難眠,,可陸瑾嵐仍是睡得昏昏沉沉,,玉鹿仍是一入眠便踢踏著現(xiàn)身,它先是輕輕在陸瑾嵐耳旁輕輕蹭蹭,,陸瑾嵐不自覺伸出手撓了撓耳朵,,翻個身又睡去了。
它復又低頭舔舐陸瑾嵐腳踝上的淡粉的梔子花,,那花似是感應道玉鹿,,再次綻放,但復又收縮,,循環(huán)往復,。
“巫鸞,,你還是不愿意醒來嗎?”玉鹿低頭喃喃道,。
一連幾日,,雙荷日日學習做巧果,學過之后便依樣做一遍,,若是味道不滿意,,便讓陸瑾嵐重教,所以雖然只是小小的一樣果點,,倒是耗了些日子,,待雙荷將幾種巧果基本都學得差不多,日子也真得爬到了七月,。
雙荷興高采烈地舉著自己新炸的巧果遞到陸瑾嵐嘴邊,,讓她試試味道。
此時,,蟬鳴陣陣,,陽光正盛,院子里的蔬果有氣無力地伸展著身子,,嚴松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院子里火上只有在炸巧果的油鍋噼里啪啦,陸瑾嵐額角滲出的汗被忽如其來的風刮落,。
六記齋的后院有兩棵很大的槐樹,,一入夏,便能聽見起此彼伏的蟬聲,。
陸瑾嵐就是在咬下第一口巧果時,,抬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似乎更瘦了,,還是一貫的青衫,,手里拎著一壺酒,冷冷地瞧著兩人,。
陸瑾嵐不自覺退了兩步,,喃喃道:“掌柜?!?p> 他已轉過身,朝著前廳走去,,不知為何,,陸瑾嵐覺得姜九似有之前不同,但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同,。
雙荷覺得陸瑾嵐神色有異,,便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見一個青衣男子消失在后院。
“那是你們掌柜,?不是說出遠門了,?什么時候回來的?”雙荷好奇地問道,。
陸瑾嵐轉過頭,,只是瞧著那一鍋焦黃的巧果,輕聲道:“焦了,?!?p> “呀,真是,,好好一鍋毀了,。”說著手忙腳亂地撈起,。
送走雙荷,,陸瑾嵐回頭便看見姜九一個人窩在長藤椅上,他臉色發(fā)白,,眼下微微泛著烏,,瘦骨嶙峋的手抓著酒瓶,時而灌下一大口,。
紅蓮和張柏仍是平常模樣,,好似掌柜一直都是這樣,好似只有她覺得掌柜消失了這么久的時間,。
陸瑾嵐頓了頓,,仍是走到姜九旁邊,輕聲喚道:“掌柜,?!?p> 姜九卻似沒聽見,視線落在陸瑾嵐身后的某個地方,,陸瑾嵐以為他是好奇雙荷,,忙解釋道,“那是李家的丫鬟,,來學做巧果的,。她不會瞧出來的?!?p> 但是姜九仍是不發(fā)一言,。
陸瑾嵐沒由地有些手足無措,見一旁柜臺有新沏的茶水,,便跺著步子走過去,,沏了一杯,,遞過去,道,,“喝酒傷身,,喝些茶解解酒吧?!?p> 茶杯被握住,,是入心的冷。
他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探尋,,半晌,,他才低聲問道:“我聽說你最近在學習法術?”
“恩,,但學得不好,,我不夠聰明?!标戣獚馆p聲道,。
她等著姜九問,但他只是低頭握著茶杯,,再也不言,。
“你的身體……沒事吧……”陸瑾嵐想了想,仍是問出口,。
姜九沉默半晌,,忽地低笑一聲,“像我這樣,,天地都亡了,,我也不一定會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