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玉成曾經(jīng)跟婉秋也十分恩愛,,可惜是過去了。
早年的毛玉成,,性情上有許多跟父親相似,,那便是對妻子的依賴,。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年輕,,毛玉成無論走到哪里,,只要家里有一個婉秋在,進(jìn)門的時候有婉秋這個人守在門里,,心里就感覺十分踏實,。
自打那年毛玉成升任單位一把手,交流去了外地,,這一去就是三四年,。
剛開始來到外地工作,他還是很戀家的,,三天兩頭,,他會往家里打電話,。雖是個大男人,心卻細(xì)如發(fā)絲,,有時深更半夜了,,他從外面把電話打回來,問婉秋睡得怎么樣,?身體沒事吧?家里白天都吃的什么飯,?父母那邊有事沒有,?毛毛的學(xué)習(xí)怎么樣?婉秋呢,,對丈夫也是叮囑再三:一個人出門在外,,要注意吃好飯,不要貪杯,,末了總是她說:“早一點休息吧,,這么晚了還打電話,太費神了,?!?p> 他便會說:“白天太忙,沒時間嘛,!也就晚上有點空,,跟你聊聊天?!?p> 她就讓他不要心思太重,,家里有她,別太擔(dān)心,。
那是讓婉秋十分溫暖的一個時期,,倆人由于空間上的疏離,竟互相都有了一些依戀,。偶爾毛玉成回到家,,也是小別勝新婚的意思,似乎又回到了初戀,,他那處處的依戀與牽掛,,就讓婉秋感覺,有這樣的男人給她做丈夫,,就為他死了也是值的,!
然而,這世上再怎么堅固的存在,,也是經(jīng)不起時間沖刷的,。兩地分居的日子久了,,男人的情感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著變化,這變化初時就像一條山間的小路,,人在那山路上走著,,不知不覺就轉(zhuǎn)了彎。彎度像一個悄悄的誘惑,,那誘惑在當(dāng)事者不自知的,,只有走出了好遠(yuǎn)好遠(yuǎn),驀然回頭,,發(fā)現(xiàn)了那彎,,卻是已經(jīng)走得太遠(yuǎn),想再回去,,不可能了,。
迷了路的毛玉成因為貪戀著別處的風(fēng)景,就在離家的路上越走越遠(yuǎn)……
因為常年在外,,一個人的日子說不出的凄清寂寞與無所事事,,漸漸,就成了一種煩惱,,雖然這煩惱只輕飄飄的,,然而禁不起時間的積累,加在一起的的輕飄就開始有了份量,,隨這份量越積越多,,就成了一種難以承受的重量。這重量的其中之一來自婉秋,,他感覺婉秋的存在不再像從前一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根本是不需要想起,,也從不曾忘記,,有一天他自己也感覺奇怪:什么時候起,他開始忽略婉秋的存在,,甚至對她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的心情了呢,?然而,她就像是被他摘下來裝進(jìn)口袋里的那朵花,,摘花的時候也曾經(jīng)真心地喜歡過的,,可花一裝進(jìn)自己的口袋,便就開始枯萎,,很快就被他遺忘了,。重新記起那口袋的存在,是他財富與擁有的像征,,就感覺那花是白白地占了那地方,,就恨不得拿出來扔了,!可又扔不得,因那花雖然已經(jīng)枯萎,,根卻扎在了他身下的皮肉里,,要重新拔出那花的根來,非流血甚至疼痛不可了,。
難以取舍是最大的煩惱,。
煩惱中的毛玉成開始把火氣撒在婉秋身上,最近的一年多以來,,他每回跟婉秋說話都像是吃了槍藥,,只恨手拿的話筒不是沖鋒槍,一梭子掃過來,,就把她婉秋滅了,卻因為離得太遠(yuǎn),,也只能在電話里把桌子拍得叭叭響:“你媽的婉秋,!你說,我現(xiàn)在這里一攤子都是事,,焦頭爛額的,,你叫我怎么辦?”又恨恨地說:“你們都他媽的死了才好,!”說完就把那電話很重地砸下來,,震得婉秋耳膜轟轟響,地震了一樣,。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毛玉成打回家來的電話少了。
再往后,,如果婉秋不主動打電話,,他便很少將電話打回來了。
再到了后來,,他一年當(dāng)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回家:中秋,、春節(jié)、五一和國慶,,但只要一到家,,這個家就不再安寧,總有許多的電話找他,,其中有一些電話,,一經(jīng)由婉秋拿起就沒了聲音。
婉秋開始還很疑惑,,后來隱約感覺,,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
婉秋從小就是個能拿得大主意,穩(wěn)得住心神的女人,,她的原則:在外人沒有打進(jìn)來之前,,決不先行后院起火。她堅信這個世上,,只要自己不傷害自己,,任何人也奈她不得。她在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決不肯在事情還沒有個輪廓時,,就把丈夫往岐路上推。她相信黑白總有個分曉,,雪里埋不住死人,,她等著那一天,等著丈夫的當(dāng)面鑼對面鼓,,等著那個隱藏在浮萍下面的女人最終浮出水面,。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過分,毛玉成在狠狠地砸下電話的幾分鐘后,,又將電話打了回來,,可是這會兒,婉秋不想再理他了,。她心想:我這樣做是為了什么,?為了這個家!為了誰,?為了你的父親,!我在家辛辛苦苦照顧老爺子,我有錯嗎,?也值得你這樣動不動就吼,?然而她雖是這樣想,卻也并不生氣,,因為她明白,,只有親人對親人才能這樣不客氣地發(fā)火,他毛玉成還是拿她婉秋當(dāng)親人,,才對她如此發(fā)火的,。
對面樓上小孩子在哭,已經(jīng)聲嘶力竭,,在電話鈴響的空間,,那哭叫格外刺耳。婉秋因為生了毛毛的緣故,竟像是做了全世界所有人的母親一般,,但凡哪里有孩子的喊叫與哭聲,,都像是同她有關(guān)的,非去看個究竟不可,。這樣子跟丈夫在一起時,,毛玉成常就罵她沒出息,仿佛幾輩子沒見過孩子的?,F(xiàn)在,,她又忍不住走上陽臺,拉開玻璃窗看過去,,孩子是在那邊的樓道里,,聲音雖然響亮,人卻看不到,,婉秋就很著急,,心想:那個做娘的,怎么就有這么硬的心腸,!
電話終于不響了,,那邊的孩子也止了哭,一世界靜下來,,就像她的心,也風(fēng)停雨住了,,就又生出了許多不忍來:日子過到了這個份上,,又能怎么樣呢?要是夫妻之間都像那針尖麥芒火藥筒似的,,就只有去死和散伙的份了,。
人的這一生,死是不用說了,,再沒有第二回的,,就是散伙,又能禁得散上幾回,?何況你跟這里的一切,,都骨肉牽扯的,哪里就那么容易散得了呢,?細(xì)想想,,還是婆婆說得對,一家人過日子認(rèn)不得真的,,又何況現(xiàn)在,,婆婆剛剛?cè)ナ溃啦幻鳎患胰搜垡姷闷吡惆松?,哪里是較真的時候,?
婉秋沒拗過自己的心,她末了還是又將電話打了過去,。這陣子家里連著出事,,婉秋的心分成了幾份,她心疼獨自在外的丈夫,,更心疼那個做了毛毛的爺爺?shù)墓?,公爹現(xiàn)在沒了婆婆無微不至的照顧,正是需要家庭溫暖的時候,,無論這個家以后再怎么樣,,她決不放棄對老人的責(zé)任。所以眼下,,一時之間,,她也并不想放棄對毛玉成的責(zé)任,至于他以后怎么樣,,她也是顧不得了,。
電話接通之后,她對著話筒只說了一句話,,沒等那做丈夫的再朝她發(fā)火,,她就把電話放了。她說:“你放心好了,,爸是我丟的,,我比你還著急!就再怎么難,,上天入地,,我也把他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