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莫離醒過來,，悵然若失。
“娘,？”
他猛地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洞內(nèi)無人,。
洞外面,，是裊裊炊煙飄過。
莫離起來,，快步走向洞外，翹首以盼,，“娘……”
莫離心里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他不敢說，不能說,。
洞外,，莫生早已收拾好了火堆，準(zhǔn)備做些吃食,。
看到莫離垂頭喪氣地追出來,，他仿佛已經(jīng)洞悉了一切。
莫生輕輕開口,，“師弟,，那位女施主已經(jīng)……她已經(jīng)走了?！?p> 莫離聽到這話,，轉(zhuǎn)過頭來，緊緊抓住莫生,，“她去了哪里,？她什么時(shí)候走的？”
莫生不知該如何答他的話,，他像是犯了錯(cuò)誤一樣,，悄悄低下了頭。
可是,，莫離卻仍然不愿意放棄,。
他用幾乎哀求的語氣，低聲求問,，“大師兄,，求求你告訴我，我娘到底去了哪里,？”
莫生實(shí)在不愿意看到莫離如此傷心,，可他卻不能給他想要的答案,。
無奈，莫生只好抬起頭,，滿眼心疼地看著莫離,。
接著，他雙手合十,，對莫離平靜地說,，“阿彌陀佛，善有福報(bào),，命數(shù)無常,。”
他的話語里,，滿是認(rèn)命和妥協(xié),，讓莫離的心一下子就涼了下來。
莫離不想得到他討厭的事實(shí),，“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大師兄，你就告訴我好不好,？我從小到大都不在我娘的身邊,，我知道她一定很想我。因?yàn)槲易詮闹浪俏夷镆院?，我無時(shí)無刻不在想她,。”
莫離給莫生跪下,，希望得到娘親的消息,，他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彌補(bǔ)，彌補(bǔ)他們母子間多年失散的不甘,，彌補(bǔ)娘親不在身邊所吃得苦,。
莫生于心不忍，緩緩開口,，“師弟,，那位女施主今日在洞外化成一堆七色的花火，隨風(fēng)燃盡了,?！?p> 他的話語間，全是心疼,，全是對莫離的關(guān)心與同情,。
聽了這話，莫離的心徹底麻木了,。
他修煉御火之術(shù)幾十萬年,，自是知道一位神仙化身成為花火是什么意思,。
莫離癱坐在原地，口中喃喃著,，“原來,，我娘是真的走了……她再也回不來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莫離心中萬念俱灰,，他的腦海里不禁回憶起,，他和貉貊初見時(shí)的場景。
那是他離開汋浪庭,，到羌溪?dú)v劫的時(shí)候,。他與師兄和廿熹遇到了娘親的埋伏，她看起來兇神惡煞,，細(xì)細(xì)觀察卻透露著說不出的悲哀和痛苦,。
后來，在羌溪龍城滯留了幾日,，他和廿熹在娘親的面前成了親，還拜了師父……
當(dāng)年,，在龍城的那幾日總感覺度日如年,，寢食不安。那時(shí)候,，他還是一個(gè)來自委舾的稚嫩靈獸,，名喚要離上神。他每日都想著如何能盡快逃離這個(gè)地方,，逃離娘親的魔爪好去渡劫飛升,。
竟想不到，當(dāng)年在龍城的那幾日,，如今卻成了他最奢侈的記憶,。
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赤龍的兒子,。
七萬年來,，世事變化，滄桑如夢,，教人感慨良多,。
莫離不敢回憶，當(dāng)年貉貊每次酒醉后,，提到往事時(shí)的瘋魔無狀,。
每當(dāng)想起這些，想到自己的娘親所受的苦,，他就恨自己的無用,。
除了恨自己,，他還能恨誰？
從前,，他以為自己是一只被父母嫌棄的神獸,，一身皮相自生來就與族人迥異，連自己的父親也從不把他放在眼里,。
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是龍的兒子，他可以不再為以前的冷嘲熱諷而失意,?？墒聦?shí)仍然是，那個(gè)道貌岸然的神獸貔鮻,，依然是他的父親,。
這一生，有抗?fàn)?、悲喜,、榮寵、屈辱,、恩愛,、坎坷、血淚,、別離……
到頭來卻還是,，想見音容空有淚，欲聆教訓(xùn)杳無聲,。
莫離哭了,，哭得無聲無言。
再響的聲音娘親也聽不見了,，再多的眼淚她也看不見我,。
她愛我，所以才躲著我,。
莫離終于明白,，娘親在夢境中對自己說得那些話，到底飽藏了多少的母愛和依依不舍,。
“師弟,，節(jié)哀?！?p> 莫生不知該如何安慰莫離,，他知道莫離心中的痛，是難以撫平的,。
“師弟,，你餓了吧,？我正準(zhǔn)備為你生火做飯，你放心,，雖然你娘不在了,，我還會像以前一樣，為你洗衣做飯,，永遠(yuǎn)陪著你的,。”
莫離知道莫生是好心,，可此時(shí)卻無心理會他,。
莫生在一邊生火，而莫離獨(dú)自坐在洞外另一邊的巖石上,，黯然傷神,。
這一餐飯，莫生覺得自己煮了很久很久,，他希望自己快些煮出來,，好讓莫離吃得暖和一些?？伤窒Ｍ约褐蟮寐恍?，好給他多一點(diǎn)時(shí)間，舔舐自己的傷口,。
莫生正手足無措時(shí)，莫離卻突然開口說,，“大師兄,，我不知該如何對你說，我和我娘的事,。但是,，她是我娘，她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她是這天上地下最好的娘親,，活得比任何一個(gè)娘親都辛苦?！?p> “嗯,。”
莫生輕輕點(diǎn)頭答應(yīng),，也不敢多說什么,。
“大師兄，其實(shí)我見過我娘,。她雖然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兇蠻霸道,，可我那時(shí)候就知道,，她不過就是一個(gè)可憐的娘親罷了?！?p> “你見過她,？”
“嗯，她很美,，很慈祥,。”
莫生這才發(fā)覺,，莫離已經(jīng)釋懷了,。他很感動(dòng)，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對,，你娘是個(gè)很慈祥的神仙。她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說完這些話,，莫離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仰頭看著黑夜里的星星，看得十分出神,。
良久,，莫生悄悄說，“師弟,，我聽師父說過,，神仙去世后，都會變成這天上的星星,。你是不是在找你娘?。俊?p> 莫離輕輕地?fù)u頭,，“不,，我娘不是這天上的星星。她是一輪紅日,，她身上有永遠(yuǎn)燃不盡的火焰,。”
“哦,?！?p> “我娘說，下輩子讓我不要再做她的兒子，怕我們都會辛苦,。我聽我娘的,，來世投胎時(shí)，請星君讓我做一只飛鳥,，每日都能停在娘親家的堂前,，悄悄地看著她，祝福她,?！?p> 莫生不知此話何意，只好似是而非地應(yīng)著,。
這時(shí)候,，莫離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大師兄,，我餓了,。”
莫生聽到這一聲,，激動(dòng)不已,，連忙應(yīng)和著，“好,，晚飯這就好了,。”
莫生喜出望外,，不多時(shí)就為莫離盛好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燉菜,。
“師弟，小心燙,。我試過了,，用這枚青葉包著，就不燙了,。”
聽了這話,，莫離忽然一怔,，往事涌上心頭。
“女施主,，我剛剛砍柴時(shí)多砍了一些,，夜里天涼，咱們?nèi)』鸨Ｅ??！?p> “和尚果然不知憐香惜玉，我是雪凰，最怕熱,，還是涼快了自在些,。”
她也怕熱,？
雪凰該是鳳族之女……
恰好,，廿熹的娘親岱君，也是鳳族之女……
當(dāng)年,，仲海每每仙身不適,，總要睡冰床、枕寒冰才可以……
想到這里,，莫離心中激動(dòng),，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盡快去將這些往事查個(gè)明白,。
莫離悄悄吃下這頓飯食,，心中卻思緒萬千。
飯后,，他仔細(xì)端詳左手手腕上的赤金石,，一刻也等不得了。
“大師兄,，我有事和你說,。”
莫生正收拾得不可開交,，忽然聽到莫離的聲音,，心中感到莫名的不安。
不等莫生開口,，莫離走過來,，對莫生說，“大師兄,，我其實(shí)是一個(gè)流浪在外的神仙,。如今，我找到了自己的娘親,，是時(shí)候該走了,。”
莫生聽到這話,，心中更加不安,，“你要去哪兒,？”
“我想去見一些故人,，我能活到現(xiàn)在,，皆是因?yàn)樗沃摇,！?p> 莫生聽了這話,，心中萬分失落,。
可是他隱隱地感覺,，這像是最后的道別。而且,，無論如何,，他都留不住莫離。
愣了許久,，莫生盡量保持語氣平穩(wěn),，“師弟，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
“那我們走吧,，我送你回金龍寺,。”
莫生沒想到,，莫離竟走得這樣急,，竟連天明都等不到了。
然而,，他卻無法抗拒莫離的要求,。
既然他說要走，那就即刻啟程,。
說走就走,，莫離帶著莫生，飛身上天,，徑直朝上州的金龍寺里飛去,。
這一路上，莫生心中有失落,，有感慨,。
在萬丈高空里，穿云薄霧,，風(fēng)光無限,。而莫生的眼里，卻只有英氣逼人的莫離,。
“師弟，你還記得,，咱們在金龍寺里修行的日子嗎,？”
莫離認(rèn)真答道，“當(dāng)然，師兄從小到大就保護(hù)我,，給我做豆腐丸子,，給我補(bǔ)衣服，還帶我去挑水,?！?p> 莫生看到莫離提起自己時(shí)，眼中是溫暖的光,，他心滿意足地說,，“那你離開了金龍寺，還會記得我嗎,？”
“自然會,。”
自此,，莫生不再多問,，他心甘情愿回到金龍寺，做一個(gè)六根清凈的和尚,，誦經(jīng)祈福,，為莫離積累功德。
這一程,，莫生不停地盯著莫離,，他怎么也看不夠，這他從小就看著長大的“孩子”,。
莫生心中悄悄想,，“也許，你就是佛祖派來,，助我修煉的有緣之人,。師弟，能做你的大師兄,，是我這輩子最幸運(yùn)的事,。”
不多時(shí),，師兄弟二人就來到了上州金龍寺,。
金龍寺乃是仙界的仙胎出家修煉之地，被送到這里的,，都是些失了依靠的嬰孩,。上州本就是九州的清靜之地，魘族的神仙像凡人一樣,，男耕女織,，在此地自得其樂,。不像其他各州郡、各神族的神仙那般,，此地沒有仙階之分,，只有縱情山水的情誼。
莫離與莫生落身于金龍寺門前,，莫離決定再次分別,。
他看著莫生，動(dòng)情道,，“謝謝你,，大師兄?！?p> 如今的莫離,，雖然不像以前那樣話多。
可是,，莫生卻從他的一句“謝謝”里面,，聽到了莫離對他們上千年師兄弟情誼的感激和不舍。
莫生知道,，莫離從小就天賦異稟,，和他們都不一樣。他不后悔多年來對莫離的付出,，能有一個(gè)這樣聰明懂事的師弟,，他再無遺憾。
以前,，他總是擔(dān)心莫離吃不飽,、穿不暖。現(xiàn)在,，莫離成了法力無邊的神仙,，他便再也不擔(dān)心了。
只要莫離能好好地照顧自己,，莫生就不會再有擔(dān)憂,。
一向愛嘮叨的莫生此刻卻無言以對，他不再話多,，只是重重地點(diǎn)頭,。
莫離與莫生道別后，便往七海去了,。
莫生看著他飛遠(yuǎn)的影子,，幾欲落淚。
金龍寺的禪房內(nèi),，這一切都被了塵大師看在眼里,。
他望著明月高升,，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莫離情愁與別緒，難舍天長和地久,?！?p> 了塵大師洞悉萬事萬物，仿佛對今日之事早有預(yù)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