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光柱飛颯的星屑完全消失后,,一團著火的長生袋“小島”開始緩緩由湖心向岸邊移動。待觸到土地,,邊緣處掀開一道大縫,,幾個人影接二連三地爬了出來。
“天殺的,,居然守了這么久,,差點老子就沖出來了?!壁w廉粗赤連喘,,手腳并用的爬到岸上來,隨即倒斃似的躺仰在地,。
白駒兒一行與史可凡師徒,、趙廉共計八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都安全來到岸上,。眾人從頭到腳濕淋水透,成色卻不相同:有五人是被湖水浸泡,,另外三人卻沾滿了長生袋內的黏液,。
話轉先前,幾人在洞底被滔天大水追趕,,感覺天地倒懸昏啞,,根本慌不擇路,只能何處無水向何處去,。
黑蜧的巨大身量好似一座黑黝黝小山,,暫時抵擋了浪頭沖刷,,最終大家只得緊緊聚在怪物軀干背面。
彼時三面浪流沖卷,,再無去處,。史可凡大喊:“若被沖散必死無疑!大家互相抓緊,!”
兀突緊張中不失冷靜,,當即從百寶背囊里抽出一根長繩,甩于圍攏中心,。
眾人各抓一段,,或在手臂上甩纏了幾圈,或在腰間套了一環(huán),,而后緊緊攀住彼此手臂,。
還未準備妥帖,黑蜧身體已被淹沒,。大水劈頭蓋臉澆下,,沖的各人眉目失常,八素七魂,。
力氣弱的幾個當即撒手,,險些飛走。兀突身量較重,,膂力又強,,一把將白駒兒攬入懷中,以防甩出,,另一手攀緊體魄較強的黑陀舍,。武道根基深厚的史可凡則扣住他胸甲束帶,將李應乾緊緊抱在懷中,。
其他幾人也依次抓住身邊最近同伴,,合成了一個以兀突為核心的“人丘”。
黑陀舍將長繩順水流甩出兩頭,。繩索在波濤翻滾中順幾人身體纏繞,,倒把人丘亂擰糾纏在了一起。好似一團線頭丟入水缸,,胡亂攪拌陣子后自然會聚成一團亂麻,。
八人就任由水流上下鼓蕩,推來搡去,,各個雙眼緊閉,,使出吃奶的勁兒抓在一起。只感覺天旋地轉,,地轉天旋,上下左右也分不清了。
江海翻倒般的混亂里,,一些亂七八糟的物什也隨之流動轉圜,。眾人中只有黑陀舍抗性驚人,兀自瞇著雙眼尋找逃生機會,。
他自忖這洞窟太深,,若能一口氣向上浮去,倒也不難,;只靠閉氣在亂流間上下徘徊,,卻是必死。正焦急間,,一團巨大的陰影從下方飄來,,恰恰經過眾人身側。
黑陀舍雖然眼前混沌,,對此物輪廓卻極為熟悉——原是一團還未散裂的長生袋,,約有十個八個之多。當即雙腿死命夾住兀突腰部,,騰出一手抓住了那卵山殘塊,。
長生袋主要由外側膜體與內部充盈的仿生液構成。仿生液接近虺獸體液,,輕盈細密,,重量輕于尋常水體,故整塊卵山承壓了巨大浮力,,盤旋中迅速升向水面而去。
承下了初期沖撞后,,水中環(huán)境也漸漸轉作柔和,。黑陀舍只覺手臂要被升力拉斷,兀自咬牙強撐,。
兀突也仍有意識,,感到腰間有提拔大力,遂用兩臂內側壓緊黑陀舍大腿,。八人就在浮力加持下迅速抬升,。
嘩啦一聲響,黑陀舍感到自己腦袋撞在了軟軟的卵袋上,,心中一亮:已升到水面了,!他右臂失去了知覺,怕是扯斷了筋鍵,。
兀突也帶著眾人沿慣性緩緩浮了上來,,此時白駒兒,、烏孫丸、李應乾三個身量瘦小之人已被水流擊的暈了過去,,性命垂危,。
史可凡見趙廉功力淺薄,卻也挺了過來,,頗有幾分意外,。他焦急著仰頭兩下,示意黑陀舍速速浮到水面上去,。黑陀舍卻輕輕搖頭,。
沉默寡言的惡來與心思聰慧的大漢明白黑陀舍意思,掏出短戟斬斷困繞諸人的繩子,,又在卵山底面劃了幾道缺口,。兀突一手一個,將三個溺水之人迎頭插進了卵袋里,。
史可凡恍然大悟,,那仿生液可以救活三人,這才是最快的求生之法,。不禁暗暗欽佩幾人隨機應變的手腕,。
黑陀舍向水面一指,示意其他幾人先浮上去,。史可凡點頭應和,,摸著卵壁向一側游動,忽見水面上火光乍起,,有些浮尸和散落的長生袋燃了起來,。卵山隨即也微微晃了一晃,想必也是中了炎彈,。
幾人心下一驚,,原來那用火的家伙還盯著,想要趕盡殺絕,!
水面上火力升騰,,水面下氣息奄奄。幾人在水中難以御敵,,若是那巨漢也在,,露出水面無異于自尋死路。
這卵山殘塊體量甚大,,燒也要燒一會兒,,袋中三人還有時間可等;其他幾人卻不能全部插入卵山,,總要留下清醒之人把大家從卵袋里救出,,否則還是要一同燒死或淹死,。
史可凡頭腦飛轉,急欲思索出水后死戰(zhàn)方略,。兀突大手突然伸來,,遞過一粒白色珍珠樣的藥丸,,示意他含在口中,。
史可凡也無暇思考,慌忙接過,。那藥丸入口后慢慢含化,,竟生出滿口清冽空氣,解了燃眉之急,。
五人靠著這藥丸潛伏水下,,又多呆了一炷香時間。眼看藥丸也要融盡,,正猶豫不決間,,水中突見彩波流轉,湖面華光大盛,,片刻又回復暗淡,。
黑陀舍使個顏色,眾人便推著卵山向岸邊游去,。
出得水面,,果然鬼金羊與翼火蛇已離開。湖外天寬云闊,,月照穹昊,,置身地底許久的壓抑終于一掃而空。
筋疲力盡的幾人硬撐著拖出了卵山中半插的三人,,紛紛栽倒岸上,。燒至殘破的卵袋無人理會,又燒了片刻便裹著幾具焦尸沉入水中,。
“哈……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啊,!”黑陀舍暢快大笑,。
趙廉帶著哭腔嘆道:“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只是可憐項將軍他……”正說到哀傷處,,余光瞟見一著火的黑物向岸邊飄來,,猶如江鼉,稍近些觀瞧,,竟是一虺,!不禁大驚失色道:“虺,!有虺!”
方才躺下的眾人酸痛身中驚坐起,,腿腳卻已不聽使喚,。那黑色虺獸直奔幾人游來,漂到岸邊停住,。
黑陀舍長刀已失,,正爬著去拿白駒兒腰間彎刀;兀突龍涎香也已用盡,,正不知如何是好,。
嘭的一聲,虺嘴撬起,,當中爬了兩人出來,,竟是項辛與怪力少年!
大悲大喜兩重天,,一時危來一時安,。異人們大氣長舒,趙廉與史可凡則掙扎著站起,,迎向二人,。四人抱在一處,為彼此喜極而泣,。
大水漫灌之時,,項辛帶著少年躲在一洞窟內,地勢較眾人稍高,。他最先看到洪波出洞,黑蛇們也聞水而潰,,包圍圈不戰(zhàn)自解開,,即背著少年向高處爬去。但水勢漲的太快,,到底是卷進了波瀾之間,。
他與少年緊緊抱合一處,手中還抓著黑陀舍的幽藍長刀,。激蕩中,,一條碩大的虺尸飄過身邊,情形與其他幾人十分相似,。
他先前已知虺獸是化水為身,,尸體見風而腐,遇水則膨,此時已鼓成了個飽滿氣球,。手中鋼刀恰好有破虺奇能,,遂緊抓虺尸不放,由腹間破開一洞,,掙扎著鉆了進去,。
待虺尸快速浮上水面后,他與少年豁開內體,,爬到巨虺口鼻處,;又在頭頂借刀身頂開一口,解決了呼吸難題,。就這么一直熬到紅發(fā)巨漢架五色光柱離去,,才緩緩游到岸邊來,。
此間不過短短兩日,,卻好似數(shù)年飛過,世間換了天顏,。項辛與史可凡,、趙廉坐到眾人旁邊,細數(shù)這一波逃出升天的種種奇幻,,大悲大歡,,恍如隔世。
不多時,,白駒兒與五皇子,、烏孫丸也恢復了神智。眾人又是一番歡喜慶賀,。
項辛問白駒兒等人道:“白姑娘與諸位壯士見多識廣,,可知那神靈一般的巨漢是甚來歷?”
白駒兒在地上躺的四仰八叉:“我也不知啊大將軍,,連他是哪兒蹦出來的都不曉得,。這一趟意外連連,差點連自己都折了進去,,看來我道行還是淺哪,。”
趙廉一聽有人聊那大漢,,馬上來了精神,,將他在谷底見識的鬼金羊神威描述了一通。聽罷趙廉故事,,黑陀舍點頭道:“你們還記得那巨漢現(xiàn)身時說了什么,?”
白駒兒舉手道:“我記得!是……‘此間竟有凡人’,?”
“沒錯,。他既稱我們?yōu)榉踩?,莫非是天眾神人??p> 趙廉哎喲一聲躺倒:“先是妖怪,,然后是龍,,最后是神明?我是不是還在夢中???沒準一覺醒來就看見我家婆娘啦!”
眾人哈哈大笑,,說不出的爽朗舒暢,。
李應乾又問史可凡道:“師父,您看見那懸壁上的石刻時,,連說了兩個‘奇怪’,,到底怪在何處?”白駒兒也十分好奇,,附和道:“是啊,,哪里奇怪?”
史可凡滿腹經綸終于有了用武之地,,清了清嗓子,,答道:“那石壁上所刻詞句是清雅之流,造詣上倒也無甚稀奇,,只是如此規(guī)模實在罕見,。說罕見也少了,沒準是世間獨一遭,。大型石刻講究氣勢通天,,這等規(guī)模卻配了首婉約之作,這是第一怪,?!?p> “那詞曲格律明顯是教坊之風,乃近人所作,,所用字體卻是漢隸,,刻意仿古,這是第二怪,?!?p> “這等巨作非官家巨富之手筆而不可,我對本朝石刻多有涉獵,,從未聽說有如此天量工程開鑿。那究竟出于何人之手?這是第三怪,?!?p> 李應乾點頭道:“師父果然博古通今,弟子受教了,。那詞確實不算上乘之作,,讀來有一股哀婉清苦,倒是至情至性了,?!?p> 白駒兒被李應乾一席話勾起了少女心緒,喃喃道:“一樹一生花一開……嗯,,小哥兒說的不錯,。”
史可凡拍著弟子肩頭,,諄諄善誘:“這種女兒詞沒有風骨,氣象太小,,不是師父所好,。乾兒將來要做頂天的漢子,當仗劍飲酒,,唱大風歌??磶煾附柽@大好月色,,贈你兩闕《少年游》?!?p> 李應乾恭敬坐好:“謝謝師父,!”
史可凡仰首望月,沉思片刻,,郎朗吟來:
“太宵疊夜越清蒼,,浮月兩生香。
天上狂犬,,人間海浪,,聲色莫停當。
白日之下無新事,,入眼枉思量,。
天上游龍,人間風馬,,所遇即私藏,。”
史可凡吟畢,四下里沒能響起預期的贊嘆,,反倒響起了鼾聲,。他睜眼觀瞧,只見烏孫丸,、兀突與黑陀舍竟已睡著,,臉上氣的通紅。
趙廉左右觀瞧,,見無人捧場,,撫掌笑曰:“好詞好詞!只是不知是甚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還醒著的幾人放聲大笑,,天高地闊任寫意,歡聲直入月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