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書院,冉盈想著白天的事情,,心亂如麻,,回房隨手拿起一卷書,看不進(jìn)兩行就又扔下,。
這一天對她來說太漫長了,。灞橋,子卿,;璞園,,神秘權(quán)貴,許多畫面在腦子里亂飄,,一點(diǎn)頭緒都抓不住,。
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個(gè)想法:子卿已被皇帝賜了婚,,那么她和子卿的故事,也就落幕了,。
如同春盡的梨花,,落幕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窗下忽然有人小聲喚她的名字:“阿盈,!阿盈!”
是子卿,!他怎么來了,?
冉盈推開窗,見子卿站在窗下,,仰著頭殷切地看著她,。
一見到他,,一股難言的憋悶和傷心涌了上來。她一皺眉頭正要關(guān)窗,,子卿伸手一把擋住,,說:“阿盈!我是從家里偷跑出來的,,求你聽我說幾句話,!”
冉盈扭過臉去不看他,手卻松開了,。
子卿說:“我阿干已經(jīng)同意我們的婚事了,。是突然不知怎么……陛下忽然下詔賜婚,我阿干也措手不及,。不過我今日已又同阿干說了,,我不要娶李氏,我要娶的是阿盈,!”
冉盈心中一痛,。沒想到,一向沉靜得有些懦弱的子卿,,竟一而再地反抗他一向敬重的兄長,,甚至想要去反抗至尊。她看著子卿,,那俊秀的臉龐在月下生華,,極不相稱的,在左臉頰上,,印著一個(gè)清晰的掌印,。
一片梨花瓣從樹上飄落,飄到子卿的頭發(fā)上,。冉盈見了,,伸手去將那花瓣撿起,一邊輕聲問:“你阿干怎么說,?”
子卿一下子結(jié)巴起來:“我兄長他……他……他總有一天會同意的……”
冉盈低聲道:“他發(fā)了脾氣,,說你胡鬧,還動手打了你,,是不是,?”
子卿低下頭去,瘦弱的肩膀微微聳動,。
“你也真是胡鬧,。那是至尊賜的婚,如今新娘都已到長安,你如何能辭,?你阿干又如何敢同意,?讓那李陽君再一個(gè)人回靈州去嗎?他家鬧到御前,,于氏以后在長安還要不要抬頭,?”
子卿猛的抬頭,清澈的眼睛透著慌亂:“阿盈,,我不管這些,!我不要這樁婚事!我不怕他們,,你也不要怕,!你再給我點(diǎn)時(shí)間。我去求兄長,,去求母親……實(shí)在不行,,我去面見陛下,求他收回詔書,,廢了這門婚事,!我去靈州給李家負(fù)荊請罪,任他們怎么打罵我也好,,只求他們同意退婚,!只要能退婚,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越說越急,,越說越絕望,,直到再也說不出話來。
“子卿,?!比接粗偷偷卣f,,“這事已無法勉強(qiáng)了,。我們……我們算了吧?!?p> 子卿哀哀地看著她,,淚涌了出來:“我們怎么能算了,?阿盈,,你不要我了?我阿干已經(jīng)同意我們的婚事了呀……阿盈,,我只想做你的夫君,!我這輩子只能做你的夫君……若不能和你在一起,我這一生,是斷然無法再快活的……”
他已盡力了,。他阿干已經(jīng)同意了,。可賜婚的那個(gè)人是至尊呀,。
冉盈看著他濃墨點(diǎn)染的雙眸,,無比心酸,又無比絕情:“可是至尊覺得,,李氏對你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至尊,?至尊他哪知道這些,?他不過是……”子卿語無倫次,如一只四面被圍的困獸,,焦急又絕望地,,試圖四處尋找出路。
“子卿,,你冷靜一點(diǎn),!你只能娶李氏,你沒有選擇,!”冉盈的淚陡然涌了出來,。他早已知道這個(gè)結(jié)局,仍做困獸之斗,??伤皇莻€(gè)白身的少年,什么都做不了,。
冉盈的心好疼,。
子卿忽然說:“阿盈,我們一起逃走吧,!我們逃到南邊去,,我們?nèi)ソ担覀兲拥眠h(yuǎn)遠(yuǎn)的,,他們都找不到我們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阿盈,!”
一汪溫柔的春水在冉盈的心中緩緩漾開,。這溫柔多情的少年郎,竟愿意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家族門第,,愿意為了她違抗圣旨,。在這一刻,,她無比的感動,也無比的痛苦,。
她多想在這個(gè)夜里不顧一切地和他出逃,,兩人攜手逃到天涯海角去??墒亲忧溥@樣的出身,,本是通天的坦途,怎么可以因?yàn)樗龔拇藴S為下層,。何況他根本沒有想過逃走之后他們該怎么辦,。這亂世的景象他沒有見過,冉盈一路從晉陽來到長安,,卻看得太多了,!
她輕輕說:“你回家去吧?!?p> 子卿愣愣地看著她,,兩行淚滾滾而下。他仰天無言,,沉默半晌,,伸手將臉深深埋了進(jìn)去,哭了起來:“阿盈,!我真沒用,!”
冉盈看著他黯淡絕望的臉,只覺得心里原本殘存的一點(diǎn)念想如一陣輕煙散去了,。她和子卿注定今生無望,。
半晌,子卿抬起臉,,抹了一把眼淚,,沉默良久,說:“今天下午那人……你可知道,,他是這天下最危險(xiǎn)的男人……阿盈,,不管如何,不要選他……”
冉盈的手不自覺地扶緊了窗框,。
兩行淚順著少年的面頰流了下來,。月光下,那淚晶瑩閃亮,。少年的心如同月光般皎潔,,可是也如同月光般無力。
他哽咽著:“阿盈,,答應(yīng)我,,從此以后,你愛上誰都好,,但不要和他在一起……”
冉盈心中劇痛,,淚忍不住就要奔涌,她伸手慌亂地將窗子緊緊關(guān)上,。
既然已無可能,,何必還要糾纏?何必還要管她此后和誰一路往前,?
她將額頭抵在窗上,,死死地捂住疼痛的心口,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聽到子卿在窗下的啜泣聲,。過了良久,她聽見子卿離開的腳步聲,。那聲音落魄又憔悴,,踩著一地破碎的月光。
待到腳步聲完全聽不見了,,冉盈重新打開窗子,。那窗外只有幾株梨樹在月光下飄飛著雪白的花瓣。她愣愣的,,從未覺得這梨花吹雪的景致是如此凄涼無言,,那個(gè)在樹下彈琴的少年永不再回來了。
她望著空空的院落,,只覺得眼睛酸澀,,正要關(guān)窗,卻看見窗上掛著一枚精致的同心佩,。
她伸手將玉佩取下來,,緊緊貼在心口,疼痛如滔天巨浪洶涌而來,。她曾有過許多幻想,,她多希望在她的人生里,還有這樣一種可能,,當(dāng)她安置好傳國玉璽,,當(dāng)一切塵埃落定,她可以和她溫和善良的于郎相守終老,。
可是他走了,,他下個(gè)月就是別人的夫君了。從此山高水長,,她和他都再無瓜葛,。
冉盈靜靜地伏在枕上,,只覺得腮下漸濕,溫?zé)岬臏I冷了,,逐漸變得冰涼,。
此時(shí)的宇文泰正在府中的密室里,聽到心腹前來密報(bào),,下午于子卿回府和于謹(jǐn)鬧著要解除婚約,,讓于謹(jǐn)十分惱火,聽說還動手打了他,。
宇文泰有些無奈,。即使那日賀樓齊已經(jīng)對于子卿表明了身份,他依然不管不顧地回家去鬧,,恨不得鬧到御前去,。少年郎啊,多是有膽無力,,覺得情大于天,,只要一念情生,便可扭轉(zhuǎn)乾坤,,偷換日月,,便是山川河流也會為之感動。
他們不懂,,他們的情,,在這世上,連一碗粟米飯都換不到,。
莫那婁退了出去,,在府院里走了幾步,繞過抄手游廊,,就碰到了賀樓齊,。賀樓齊見到他,頗有幾分驚訝,,問:“這個(gè)時(shí)候你如何在這里,?”
莫那婁說:“有個(gè)急報(bào)急于告知尚書令,只能漏夜前來,?!?p> 賀樓齊一聽是急報(bào),有些緊張,,問:“可是宮中有什么動靜,?”
皇帝自從西遷,以為同高歡相比,,宇文泰是個(gè)好控制的,。原打算在這長安繼續(xù)做他高枕無憂的皇帝,,沒想到宇文泰軍政大權(quán)獨(dú)攬,自己卻完全不是對手,,因此一直密謀想要除掉他,。聽說,他曾在酒后,,舉著劍在宮中大吼:“朕遲早要用此劍斬殺宇文泰,!”
他們也知道,,宇文泰一直引而不發(fā),,是在尋找機(jī)會。他和皇帝的矛盾,,早已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莫那婁搖搖頭:“是冉氏的事情?!北阌职咽虑檎f了一遍,。
他和賀樓齊是那十二鐵衛(wèi)的頭領(lǐng),宇文泰最信任的人,。因此他們之間信息從不相互隱瞞,,以便最快速度地判斷情勢。
賀樓齊聽了說:“你不覺得尚書令對冉氏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嗎,?他并不想傳國玉璽現(xiàn)世,,只要直接殺了冉氏,這個(gè)秘密就會永埋地下,??伤麉s偏不動手,橫生枝節(jié),。實(shí)在不像他如今辣手的行事風(fēng)格,。”
莫那婁笑道:“你平日最多陪在他身邊,,如何還看不出來,?尚書令對冉氏有意?!?p> 賀樓齊有些驚訝,。這么一說好像確實(shí)如此啊??墒巧袝钍呛螘r(shí)開始對冉氏有意的,?他和冉氏總共不過見了三四次面,一次在青松書院旁,,一次在街市的馬車?yán)?,一次在小天地,,最后一次在璞園。那冉氏何德何能讓尚書令中意,?
莫那婁說:“這是好事啊,。自從達(dá)奚氏之后已經(jīng)六七年了,尚書令如今年歲漸長,,卻遲遲不提娶妻之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p> 賀樓齊鼻子哼了一聲:“冉氏無父無母無家族門第,,在長安上無片瓦下無寸地,尚書令要娶妻,,怎么也輪不到她,。在尚書令身邊當(dāng)個(gè)侍妾都是抬舉了她?!?p> 莫那婁還要說什么,,卻聽到身后忽然傳來宇文泰的聲音:“你們在這里議論什么?”
兩人嚇得面如土色,,立刻噤聲不語,,一個(gè)字也不敢再多說。
宇文泰站在庭院里,,一身玄色,,一身肅殺之氣。他聽到他們倆的談話,,所以很生氣,。他從不愿聽任何人提到達(dá)奚氏。
“滾,?!彼f。
那兩人如蒙大赦,,趕緊腳底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