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薇受了委屈，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顧夫人臉色不太好,，卻還是好生安慰了她一番,。念薇心中其實早有猜測，但從顧夫人口中說出來，卻還是心下一驚。
“王皇后這番刁難，本就不是因為你,，而是沖著我們涼州顧家，和顧家背后的靖王殿下來的,。大乾開朝以來,，后宮繁華似錦，可最有權(quán)勢的左右不過王皇后和高貴妃二人,。王皇后布衣出身,，是今上原配，九居中宮,，但她脾氣暴躁,、容顏衰敗,，根本不得陛下寵愛。這些年,，寵冠六宮的,，一直是高貴妃，也就是靖王殿下的母親,。當(dāng)年,，貴妃娘娘生殿下那會，遭到皇后陷害,，九死一生,，陛下一怒之下差點廢后……這些年，兩人你爭我斗,，早就是勢同水火……我顧家一向與殿下交好,，昨日七公主的事不過是借口，皇后這是沖著殿下來的……”
念薇早就做過功課,，自然是知道其中一二的,。她在明月閣混跡許久，自有打探消息的路子,。聽聞高貴妃傾國傾城,，是陛下的心頭肉，可這么多年,，一直屈居皇后之下，只是她的身份是宮中不可說的秘密——大乾寵妃原竟是前朝公主,。
永昌朝末年,，皇帝昏庸，吏治腐敗,，民不聊生,。義軍揭竿而起，朝廷頓時四分五裂,、兵敗如山倒,。老皇帝倒是自縊而亡一了百了，留下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公主,，最后委身義軍首領(lǐng)也就是當(dāng)今宣武帝,，成了如今的高貴妃……這些前朝舊事本是大乾禁忌，民間一無所知,，只是,，如今朝廷中有一半官員都是當(dāng)初新帝為了穩(wěn)定人心留用的前朝舊臣，因而知道這些事的卻也不少……也因此,，縱然靖王再有才華,，其母高貴妃再何得寵,，可他距離帝王之位，何止一步之遙……
而這也是她跟靖王做交易的原因,，既然靖國公衛(wèi)家和太子之間的關(guān)系牢不可破,，那她只能選擇他們的對手了。
“你受委屈了,?！鳖櫡蛉碎L嘆一聲，見念薇淡笑著搖頭,，心中對她的喜愛又多了幾分,，“其實……如果你不入宮，跟著靖王殿下也未嘗不可……”這么一個聰明美麗的女子,，大好的青春要埋葬在深宮中,，倒是有些可惜了。
念薇撲哧一聲：“母親說笑了,?！?p> 顧夫人也知道這是天方夜譚，遂不再提,。
這次的事倒是給了念薇一個打入貴女圈的一個機會,。江纖月對七公主的霸道無禮十分不滿，更枉論被七公主打壓的王嫣然,，這幾日她們常常來探望念薇,，幾個人整日呆在一處，一邊罵罵七公主,，同時談?wù)撔┈嵤?，諸如誰家公子英俊、哪家姑娘出了洋相,、京中如今流行的胭脂水粉服裝首飾什么的……短短數(shù)日,，幾人關(guān)系倒是親厚不少。
秋獵很快接近尾聲,，這日,，眾女眷們已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了，突然,，王嫣然一臉得意的來找念薇,。
“快走，我們有熱鬧看了,，知道嗎,，七公主現(xiàn)在正在陛下帳前罰跪呢！聽聞她已經(jīng)跪了三個時辰了,，陛下還沒有消氣,，哈哈,！”聞言，念薇和江纖月面面相覷,。
“快說說,，怎么回事？”江纖月喜滋滋問,。
“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刁民居然在封山腳下鳴鼓伸冤,，說是七公主前些日子在京城當(dāng)街遛馬，害的他兒子命喪馬蹄之下,，那刁民好像還是個秀才,，肚子里有點墨水寫了血書狀告七公主，還征集了數(shù)百人簽名,，引得京城百姓議論紛紛,，陛下龍顏震怒，已命令徹查呢,！”王嫣然冷哼一聲,，“我大乾開朝之時陛下曾金口玉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倒是要看看這七公主怎么收場才好,！走,，我們一起去瞧瞧她那狼狽的樣子！”
念薇借口臉上浮腫不便見人,，推辭了,。江王二人見狀也不好強求，只安慰她好好養(yǎng)傷,，選秀時見,。
很快就到了大選之日。桃紅因為身份原因在秋獵之前就被調(diào)入宮中了,。這幾日念薇身邊多了很多人，教導(dǎo)規(guī)矩禮儀的,、量體裁衣的,、置辦首飾的，念薇仿佛一朝間回到幼時,。曾經(jīng),，她也有這般眾星拱月的日子……只是，她的心境卻已截然不同,。
正在諄諄叮囑的王嬤嬤忽然停了下來,。
“王爺?！彼硇卸Y,。
“你下去吧,。”秦靖道,。不知何時,，他已走到天水閣。
念薇此時正站著,，維持著剛剛的儀態(tài),。她身著一身淡藍(lán)色的水波裙，姿態(tài)優(yōu)雅嫻靜,。她看著他,，笑道：“七公主的事，還要多謝殿下,?！?p> 秦靖冷哼一聲：“本王并非為了你?！?p> 秦瞳被人狀告的確是他所為,。京中肆意妄為的權(quán)貴不可勝數(shù)，事情只要不鬧大一般官府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那告御狀的人本是一介窮教書匠根本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是他的人“隨意指點”了那人一二，把事情鬧到秋獵上,，鳴鼓伸冤,，各國來使和山下百姓全都聽到了，他再授意一些言官煽風(fēng)點火,，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便是父皇想要徇私掩蓋一二也得估計國體國法。最后,，要不是王皇后聲淚俱下以命相脅,，怕是秦瞳的公主頭銜都要被剝奪……
那秦瞳乃王皇后所出，與太子秦煜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要讓知道,，這天下還不是他們的，由不得他們肆意妄為,！
念薇也猜測出一二分,。她笑道：“還是要謝謝王爺，畢竟王爺這番也算是給我出了一口惡氣,?！?p> 此刻，她的臉已經(jīng)全好了,。朝霞下,，她的笑意有些朦朧,。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第一個他看不透的女子,。
半晌,，秦靖忽然問：“你會后悔進宮嗎？”
許是清晨的緣故,，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無端撥動了她的心弦。
會后悔嗎,？
念薇不知道,。但是，如果自己放棄了這次機會,，她一定會后悔,！
“如果我后悔了，殿下還會送我入宮嗎,？”念薇眉梢微挑,。
“不會。本王從來不屑勉強女人,?！碑?dāng)初他答應(yīng)交易，多半也是因為第一次遇到這樣膽大,、心狠,、出人意料的女子。若說需要棋子,，美貌的女子多的是,，何必選這么個一看就不好掌控的呢。
念薇聞言笑了,。是了,，他出身高貴，位高權(quán)重,，這場交易于他根本不算什么,，可于自己，卻是堵上了一切,。
“殿下請放心，我定不負(fù)所望,！”她眼神倏爾變冷,。
轎子停下，念薇掀簾而出,。高大的宮墻下,，已陸陸續(xù)續(xù)停了不少軟轎,。眾多待選秀女都早早來了，三二成群的嘰嘰喳喳站在一起聊天,。
“顧薇,！”江纖月她們已經(jīng)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沖她招手,。
念薇含笑走了過去,，還沒聊多久，負(fù)責(zé)引路的管事太監(jiān)到了,，開始唱名,。進了宮，穿過一道又一道宮門,，左拐右繞,，最終她們到了儲秀宮。因為一路上經(jīng)過了很多金碧輝煌的宮殿,、雕欄畫棟的長廊,、景色秀麗的碧湖，不少秀女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其中有個膽大的,，忍不住道：“這儲秀宮看著也太一般了！我們淮陽大戶人家的宅子都比這個高大……”
話未落音,，就聽見一聲冷斥：“胡鬧,！”
眾人望去，只見宮女們簇?fù)碇粋€中年女人進了這院子,。方才領(lǐng)著她們進來的管事太監(jiān)對她恭恭敬敬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而對她們這些秀女說，“這是負(fù)責(zé)你們?nèi)粘Ｆ鹁雍驼n程的王嬤嬤,，即日起,，一起大小事務(wù)都要聽她的安排?！?p> 念薇眼中劃過一絲驚詫,，靖王真是好本事。請來調(diào)教她的嬤嬤,，居然是這屆負(fù)責(zé)儲秀宮的管事嬤嬤,。
剛剛那個秀女對不服氣：“我們可是主子，她一個奴才,，我們憑什么聽她的,？”她說完，不少人小聲議論起來。來參加選秀的姑娘哪個不是被千嬌百寵著長大的,，這些奴才在家都是任打任罰的,。且她們這里的秀女和民間秀女不同，沒有背景的民間秀女,，體態(tài),、禮儀、才學(xué)等要經(jīng)過層層選拔才能進來,，她們這些官家女子,，不用選拔直接入宮，可以說已經(jīng)是半個主子了也不為過,。
卻見王嬤嬤冷笑一聲：“掌嘴,！”
立刻有兩個小人高馬大的宮女上前，對著那女孩的臉左右開光,，直到女孩嘴角流血,，力氣不支的跌坐地上才作罷。
“今日只是一個警告,。在場諸位在家里都是千金小姐,，可進了宮，跟老奴一樣,，都只是伺候陛下娘娘的奴才,。嫌這里不好，很好,，說明你們有志氣,，等你們成了娘娘，到時候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自然是想住哪兒住哪兒,。只是——”她語氣一樣，“我想大家心中都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緣分的,，在飛黃騰達(dá)之前，望各位謹(jǐn)記——‘謹(jǐn)言慎行’這四個字,，否則別還沒成了娘娘卻丟了性命就不好了,。”
一時間,，在場的秀女們都噤若寒蟬,，無人再敢說話。
這嬤嬤雖然嚴(yán)厲,，可她說的話,，卻句句在理,。她們個個背負(fù)家族榮譽而來，可不能功虧一簣,。
這天后，秀女們都開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學(xué)習(xí)宮廷禮儀,，等待帝后宣見,。短短半月過去，當(dāng)初一個個作天作地,、大呼小叫的姑娘們開始變得規(guī)矩,、沉穩(wěn)。
這日午飯后,，其他人都去午睡了,。江纖月不知從哪聽說暢音坊中來了位西域美人，長得國色天香,，歌喉玩轉(zhuǎn)嘹亮宛若天籟,，她每日午后都要去暢音閣后面的鏡湖上跳舞消食，她央了好久終于讓王嫣然松口陪她一觀,，念薇也是好奇不已,，于是幾人便打算趁著午休時去看看。
只是從儲秀宮和暢音閣相距甚遠(yuǎn),，她們比照王語嫣偷偷弄來的宮中路線圖,，走了好久一半都沒到。望著看不見盡頭的宮道,，幾人都有些氣餒,。
正在這時，一陣悅耳的銅鈴聲響起,。念薇反應(yīng)最快,，趕緊拉了她們跪在宮道邊。果然,，有太監(jiān)在前,，揮著拂塵清道。
“是太子夫婦,！”王嫣然小聲道,。
一瞬間，念薇仿佛被定住了,。她控制不住,，緩緩地抬頭——
鸞輿緩緩駛過，金色紗幔輕輕拂動,，陽光的照耀下,，里面并肩坐著身著明黃色禮服的男女是那樣的般配。車輪咕嚕咕嚕滾過，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她久久的跪著,，跪在堅硬的青石板路上，卻絲毫不覺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