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醒著時,,尚且囑咐我們多照看家務,,怎么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便這般輕賤起嬸母?”
恰聽到林清之言的馮氏,不等丫頭打簾子,,自己大步跨了進來。
緊隨其后的王氏,,雖滿臉怒色,,卻想著前幾遭的耳刮子沒敢吭聲。
滿屋寂靜,,案上的沉水香裊裊婷婷地鉆進鼻翼,,幽香縈繞。
風吹進來,,又夾雜著屋外的梅花芬芳,,令人頓覺冷意襲來。
林清沒有看馮氏,,反倒從容地坐了回去,。
她朝夏蟬微微頷首,夏蟬會意,,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馮氏也不顧上端著身份,一撩裙裾,,便往椅子上徑直坐了下來,。
“自你父親病后,你五叔六叔為這個家操碎了心,,后宅的事,,本不用去煩擾他們,但是大姑娘鬧的實在不像話,,我們也無法,,深恐將來不能向你父親交代,所以,,特讓你五叔六叔去請族老裁決,,族老的意思是未出閣的女兒本來就不能掌家,大姑娘手上沾有命案,,且與外面男子不清白,,已有損閨譽,更不適合掌家,?!?p> 她今日穿的是鵝黃緞面銀鼠褂子,大紅撒花石榴錦裙,平日里從未舍得穿過這樣的上好料子,,頭上數(shù)枝耀眼金釵,,晃得人不敢直視。
“今日我來,,是傳族老和族中其他長輩的意思,,從現(xiàn)在開始,由我和五太太一道管家,!”
她平日里慈眉善目,,這時盛裝濃抹下,語聲狠厲,,一雙狹長眼睛,,淡淡掃過廳中諸人。
目光最后又回來,,冷冷地投到林清身上,。
她深覺往日真是看輕了甄氏這個身嬌體弱的女兒,卻是個狠心主兒,!
手段狠,,心眼兒又多,還讀過書,,真是難對付,!可是忍了這么些年,寄居于別人屋檐下,,做小伏低兢兢業(yè)業(yè)數(shù)十年,,有朝一日能夠翻身做起主來,豈可就此罷手,!
“來人,帶大姑娘回自己院里,,沒有我的允許,,永不許出院門!”
馮氏喝了一聲,,即刻就有數(shù)個婆子沖上來,,要往林清身邊撲去。
梅冬這邊也忙吩咐婆子丫頭,,立即將人阻攔住,。
“嬸子當真要如此做絕么?這可是我家,!”
林清柳眉微豎,,須臾,從袖籠里取出一方信箋,。
她極美的臉上,,雖還顯著稚嫩,,但是眼中的冷厲決絕,卻是令人無法聯(lián)想到她的名字,。
“這封信,,是我父親所寫,上面寫的內(nèi)容是,,林家,,從此脫離宗族,與你們再無瓜葛,。至于原因,,很多。我也懶得解釋,,這封信,,同樣的內(nèi)容,我已經(jīng)分別送往金陵和東京,?!?p> 林清將信箋輕輕放在桌上,臉上笑意淡淡中,,露出一股寒芒,。
“你們?nèi)舸丝滔胄行U,且動手,。官府那頭,,你們有人,我父親也有,。再者,,我的性子嬸子們知道,便拼個魚死網(wǎng)破,,我也不能叫你們趁了心愿,!”
說話間,夏蟬已經(jīng)領著一眾身著衙役服飾的大漢,,從廳門外圍了過來,。
“這些是衙門的人,嬸嬸們?nèi)绻惺裁磫栴},,自和差爺們?nèi)ス蒙险f道,。”
林清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臉上笑意越深,,寒芒越盛。
當頭的大漢,對著林清拱了拱手,,道:“叨擾林姑娘了,,這馮王二人所犯之事,實在難斷,,在下只好奉命,,前來將其索去衙門?!?p> 林清頷首行禮,,道:“有勞了!”
王氏當即從座椅上彈跳起來,,臉色蒼白,。
“大侄女……這、這,、這究竟是為何呀,?”
她嚇得哆哆嗦嗦,大氣不敢出,。
只望著林清,,滿眼懼怕。
她臨出門前,,就和她家那死鬼說了,,這丫頭惹不得!一惹準犯事,!看,,出事兒了吧!
總是怪她不夠穩(wěn)重謹慎,,她好不容易穩(wěn)重謹慎一回,,卻沒有一個聽她的,叫她如何是好,?
馮氏見了官差的陣勢,,也是唬得腿軟。
但她是個素來要強的人,,這時候也是硬撐著,不敢露怯,。
馮氏強打起精神來,,沉聲道:“諸位官爺,這是林大人內(nèi)宅,,你等外男豈可私闖,!”
當頭的官差,見她這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揮了揮手,,其他衙役便去繳押。
他冷冷哂笑道:“你也知這是林大人內(nèi)宅,?你這逛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家菜圃!”
王氏嚇得腿抖,,她哭喪著臉,,想往林清身邊湊,卻被衙役一把拽住,。
她索性往地上一坐,,捶胸大哭起來:“我上有婆母下有幼子,自來恪守婦德,,不知如今犯了何事竟要拿我,!這般冤枉羞辱,不如直接在這兒勒死我便了,!”
她不想去衙門,,那等丟臉面的事,她不能去,,她的知貴將來可是要為官做宰的人,,身為母親,她絕不能讓兒子將來蒙羞,!
馮氏緊盯著當頭的官差,,疑惑道:“你究竟是不是衙門的人,怎的如此眼生,?”
她這話一出,,官差身后的衙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上前,,重重一巴掌將她打跌到地上,。
“叫你心黑,眼還拙,!這是京城新調(diào)任的通判鄧大人,,還不自去衙門領罪!”
瞧著出手打人的衙役似也是新來乍到,,只顧著急忙慌地巴結討好上司,,林清忍不住想笑。
又見馮氏被打得嘴角溢出血來,,到底不忍,,遂向當頭官差笑道:“鄧叔叔,,這是私宅,還是莫在這里問訊罷,?”
那被稱呼鄧叔叔的乃是新調(diào)任的通判,,鄧如新,是她父親在東京任職時,,相交極好的同僚,。
初聽到他調(diào)任平江府通判時,林清便代父親去拜訪了,,這回便是向他報了這宗她原本不想做絕的“家務案”,。
“好,侄女說的極是,!”
鄧如新點頭,,神色溫和。
那馮氏用力擦去嘴角鮮血,,咬牙恨聲道:“原來是通判大人,!民婦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大人實在失禮,。但不知民婦身犯何罪,,竟讓通判大人親自來拿?”
她恨得雙眼血紅,,這衙門走一趟,,即便沒什么大事,半生的清譽也要毀去大半,。
“刁婦,!你等私下盜竊林大人家資變賣,更兼有毒害林大人幼子的嫌疑,,事涉朝廷命官,,鄧大人焉有不親至的道理?,!”
邀功的小衙役說的口沫飛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這話對馮氏倒是不起作用,,卻將個王氏嚇得白眼一翻,,頓時暈死了過去。
“可有證據(jù),?大人雖位高權重,,卻不能平白無故地辱了我等婦人清譽,無緣無故讓婦人過趟衙門,,便算清白無事,,回來時我等要承受多少閑言碎語,德譽是婦人的命,,如果大人不說清楚,,我只能一頭碰死在這里……”
泣涕漣漣,馮氏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動人,。
“啰嗦什么,!帶走!”
邀功的衙役哪里會容她去觸柱尋死,,一把拽住她,,招呼其他同伴,連同王氏一道,,扭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