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麗茲做了個夢,夢里是白茫茫一片大霧,,她孤身只影,,想喊卻無法出聲,摸索著往前走,,伸出手來想觸碰到什么作為依靠,,指尖忽然針扎一般的疼痛,她睜大眼睛試圖去看清是何物,,眼前驀然變換了場景,,那些白霧盡數(shù)散去,她站在朝堂之中,,仰望著坐在龍椅寶座上的那個人,。
那人身著朱紅皇帝常服,卻面目模糊,,宣麗茲忍不住往前走,,想要靠近一些,看清楚他的樣貌,。
可是縱然她走到那人面前,,離寶座只有一步之遙,,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向宣麗茲伸出了一只手來,,骨節(jié)分明,,皮膚白皙到透明,甚至能看到肌膚下青藍色脈絡,。
這只手如此陌生,,以至于宣麗茲認定,她從沒見過手的主人,。
那只手徑直拉住了她的手,,宣麗茲使勁地把手往外抽,卻怎么也無法掙脫,。
明明那只手握住她時,,并沒有很用力,卻無力掙扎,。
“你是誰,?請放開我?!?p> 沒有應答,,身后卻突然嘈雜聲起。她轉過身去,,滿朝文武持笏而立,,最初平靜的面容變得激動起來,帶著憤怒,。
“對不起,。”那人終于開口,,聲音很悅耳,如晴朗天空下山泉淙淙,,匯入小溪,,濺出的水花落在岸邊青綠野草之上,在陽光的照耀下剔玲瓏,,又蒙著金色絲綢,,若有若無的掩映出輕淺的粉。
只要聽見那樣的聲音,,便可以立時完全的喜歡上聲音的主人,,哪怕萬劫不復。
他慢慢松開了手,,連身形也被風吹散,。
可朝堂之上分明一絲微風也無。
“你回來!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說對不起,?”宣麗茲急躁起來,心臟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揪住,,攥緊捏碎,。
她大口大口的吸氣,喘氣短暫急促,,搖搖欲墜,。
緊緊抓住御座的扶手,雕刻鏤空的五爪金龍硌得她的手生疼,,不過比不上心上疼痛的萬分之一,。
她面色蒼白,汗如雨下,,以至于根本不知道何時,,御座上又出現(xiàn)一個人影。
正黑的朝服,,還是看不清的面容,。
“走開?!毙惼澫胍与x,,每走一步卻是錐心之痛。
這回那人沒有伸手拉住她,,而是直截了當?shù)陌阉龘砣霊阎?,帶著她一起,坐在御座之中?p> “不行……”巨大的惶恐籠罩住了宣麗茲,,心中殘存的意識告訴她,,不能坐在這里,一切都完蛋了,。
但這次,,她還是掙扎不開。
大臣們的神情更加的憎惡激憤,,
“妖女,!”“禍水!”謾罵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我不是……不是,!”腦子里似有千萬條絲線纏繞糾結,而有人在拽動線團,,越拽越緊,,越來越亂,。
“莫怕?!焙谏娜私K于說話,,把她摟的更緊了些:“縱使世間千萬人為敵,我會守護你,,誰也不能,,把你奪走?!?p> “我不需要,!”她怒吼出聲。
聞言那人愣住了,,宣麗茲趁勢掙脫,,腳步不穩(wěn),連連后退幾步,,便要跌下高臺,。
沒有預想中的全身散架,她跌進了一個人的懷里,,入目是混沌不明的姜黃顏色,。
又是另一個懷抱,可她不需要,,根本不想要,,厭煩透頂。
狠狠推開另一個人的懷抱,,她跌跌撞撞往殿后走去,。
要離開這兒,回翠微宮去,,回家,。
“決不能放過如此禍國妖姬!”紛亂而出離憤怒的聲音擊碎了宣麗茲離去的希望,。
分明是朝堂,,為什么會有禁衛(wèi)軍的黑羽玄鐵箭出現(xiàn)?
她沒有機會再細想這件事情,,因為一支玄鐵箭正直直地朝她而來。
而她被人再次護到了懷里,。
姜黃色身影把她送回了御座之上,,送回了那個黑色朝服人的身邊,然后就那樣倒了下去,,后背的玄鐵箭只能得見小半截箭羽,。
宣麗茲發(fā)覺自己已經完全動彈不得,,淚水卻不由自主的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那人的姜黃色絲綢外衫上,,沖淡了深紅的血漬。
可是那箭矢還不肯放過她,,一支,,一支,又一支的向她射來,。
她恨極了這樣,,無能為力的感覺,逃不掉,,甩不開,。
為什么她不可以自救?要等著別人來保護她,,連面目都模糊不清的人,。
黑色朝服的人擋在她的身前,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膛,。
整個世界分崩離析,,宮殿、大臣,、箭矢,、染血的身影,化為了無數(shù)灰燼,。
她又陷入無盡的迷霧,。
都是假的。她一遍遍的警告著自己,,決不可以,,迷失在這里。
醒過來,,要醒過來,,她才不是無牽無掛。
遠處有虎嘯聲,,但她的雙腳再一次定住了,,好吧,既然躲不開,,便也無所畏懼了,。
等那只吊睛白額老虎慢騰騰走到她面前,慢條斯理的舔了舔自己身上的光滑油亮的皮毛,,抬起巨大的爪子輕輕撥弄著她,,像在戲耍自己無處可逃的掌中之物,。
快點結束吧。宣麗茲不害怕接下來的事情,,只想如何才能脫離這個夢境,。終歸是夢境,她心中不斷重復,。
原以為會葬身虎口,,可是事情顯然沒有那么簡單干脆。
又一個人出現(xiàn),,衣袂翻飛,,仙樂飛鳥而伴。
老虎見了他,,警惕的收回了爪子,,毛發(fā)倒豎。
“跟我走,?!彼蝗岷偷墓鈭F包裹著送到了那玉白長袍之人的身邊。
“一切都安穩(wěn)無虞了,?!?p> 是嗎?她只覺得荒謬可笑,,腹中翻騰反胃,。
意難平。
可為什么會如此,,她卻無從得知,,只是心中莫名洶涌澎湃的不甘與仇恨,攪得她五臟六腑都亂成一團,。
她才不需要這些東西,,她要回到現(xiàn)實中,去他的狗屁夢境,!
宣麗茲猛地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頭頂是熟悉的雕梁畫棟,窗外露出靛藍微光,,顯然是天色尚早,。
她坐起身來,望向對面的床榻,,卻無人影蹤跡,。
碧綠和青翠還未過來叫醒她,拿過木幾上的彩瓷鏤空花紋西洋小座鐘,金絲指針顫巍巍停在丑時之初,。
她急急從榻上下來,顧不得披上外裳,,耷拉著鞋,,沖下樓去。
碧綠青翠一直在底層守著,,聽到動靜都已經清醒過來,。
“你們可曾見到宣佑下來?”
碧綠青翠面色立刻緊張起來,,俱都搖頭,。
“陛下他?”
“青翠,,你去悄悄問問養(yǎng)心殿的汪女官,,她與你素來有交情,就問昨夜是否如常,,陛下今晨可睡的安穩(wěn)妥貼,。碧綠,你去詢問咱們宮里的人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之處,?!?p> 安排好二人任務事宜,宣麗茲又沖到最頂端的摘星攬月臺,,盯著養(yǎng)心殿一刻也不敢錯漏,。
直到看見養(yǎng)心殿內宣佑常住的那個偏殿亮起燭火,宮人們按部就班的打開窗戶,,井然有序,,無事發(fā)生的樣子,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應該是沒被發(fā)現(xiàn)吧,,若是發(fā)現(xiàn)皇帝丟了,怎么可能如此淡定自若,。
現(xiàn)在就看宣佑是否早已在寢殿中了,,若是走到半路,大清早的皇帝一個人突破宮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寢殿外,,那也不好收拾,。
那扇開著的窗戶前倏爾走近一個頎長身影。
宣佑穿著工整的絳紫朝服,,抬頭看向宣麗茲這邊,,隨即又命宮人們關上了窗戶。
宣麗茲心口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慢慢走下樓來,,在第二層的床榻邊坐下,,心情出奇的舒暢輕松。
靜靜坐了不多時,,碧綠青翠也都來回稟事宜,。
“汪清說陛下昨夜摒退宮人,獨自歇息,,今兒很早便起了,,一夜無事,現(xiàn)下已經準備上朝去了,?!鼻啻洳亮瞬令^上小跑出的薄汗,將問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咱們宮中上上下下都未曾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身影,,從昨夜到今晨,風平浪靜,?!北叹G亦匯報了情況。
“方才我上摘星攬月臺去看,,宣佑已然回了宮,,既然未曾被他人察覺,那便萬事大吉了,?!毙惼潩M面笑容。
碧綠青翠俱松了一口氣,,緩和了顏色,,露出如釋重負的笑來。
“只是陛下怎么能不驚動這么多宮人回去的呢,?”青翠好奇起來,。
“是啊,便是咱們翠微宮護衛(wèi)宮人不成,,養(yǎng)心殿可是護衛(wèi)重重,,嚴絲合縫?!?p> “他的人,,自然都聽命于他咯?!毙惼澝佳蹚潖?,穿好外裳一邊向樓下走去,一邊勾起唇角:“況且他可不僅從李師那兒學了帝王心術,還從沈將軍那兒學了些別的,。所以說,,還是文武兼?zhèn)涞暮谩,!?p> 推開藏書閣的大門,,宣麗茲走向內殿,碧綠青翠雖然仍舊滿腹疑惑,,還是亦步亦趨緊跟在了宣麗茲身后。
“殿下您昨夜未曾好好歇息,,一會莫若先休憩一番,,熱水被褥是從昨夜便備著的,為防您半夜更換就寢之處,,因此您現(xiàn)在去也不會有妨礙,。”碧綠小跑幾步在宣麗茲耳邊小聲道,。
“昨夜當真是累的不輕,,多謝碧綠青翠你們操勞?!毙惼澮允盅谧】诒?,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轉頭看見二人哀怨目光,,訕訕而笑:“你們放心,,我一醒馬上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絕無保留,,不會再讓你們擔心,。”
“如今奴婢可不敢輕易斷言了,?!鼻啻錄鰶龅馈?p> 宣麗茲嘿嘿一笑:“此乃意外,,萬中無一,,千載難逢,絕無下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