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樣的舉動有些馬后炮的意思在里面,,不過不得不承認,他這個馬后炮是真的把對面的帥轟得體無完膚,。
那御吏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死死地瞪著走到他面前的太子,斗敗的公雞再也沒有了先前趾高氣揚的樣子,,更加沒有了驕傲的資本。
他像是斷了線的紙鳶,,在緊繃的線上,,正在最高的天空上遨游,然后一瞬間線斷紙亡,,耷拉下頭,,這才讓別人看出它早已枯槁的身軀,像垃圾一樣垂在干細老樹上,,無人問津,,心灰意冷。
大鵬展翅終有遲暮,,年少輕狂終將佝僂,,只是能不能有那么一個契機叫醒美夢中人罷了。
太子站在他面前,,也站在我的面前,,我沒有來得及站起身,側目和身邊的御吏同樣仰望他,。
金蝶蜿蜒出一條天路,,從天向下流淌的美瓊漿液把他的面孔分成了兩半,一半沐浴在來之不易的光里,,一半籠罩在光也無法到達的陰影里,,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分開了他的眼睛,劈開了他的鼻梁,,讓溫柔和陰郁共存在同一張面孔上,。
我看著他的半邊臉,感覺到輪廓在緩緩的變化,,細微的不同慢慢被擴大,,蒼白又病態(tài)的感覺也被分離開來。這種感覺在曾經(jīng)時常被我混淆,,總是讓我把這個太子殿下想成我心中的那個人,,可是此刻,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消失了,。
他們是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點,。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會出現(xiàn)這種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緒為什么開始飄到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也許是突然放松下來,沒有了大喜大悲的情感,,冷靜下來了,,將清明的界限一字劃開。
身旁的御吏忽然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我想是因為這樣的羞辱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忍受,,遂站起身來,向旁邊的柱子撞過去,。
我目瞪口呆,,這是正我前一刻想要做的事。
他是御吏大夫,,平素糾的錯千千萬萬,,怎么也不應該因為這件事情求死才是。在御禮臺,,臉皮不厚一點怎么行呢,。
可是他真真切切地去求死了,甚至沒有遺言,,也沒有長嚎幾句壯烈自裁——這些文官不該都是這樣的么?
我有些不敢置信,,只看見無數(shù)人沖上去死死拉住御吏大夫,,雜亂的腳步踢踢踏踏前前后后,喧鬧不絕于耳,。
這可是戒備森嚴的朝堂,,他要繞過我,才能來到那個柱子,,他一個行動遲緩的老人,,怎么能死得掉。
死也死不掉,,活也不想活,,還能有比這更悲哀的么。
風吹動木板窗戶,,陰云緩緩淡去茂盛的金烏,,逐漸低矮沉睡的光種讓世界重歸寂靜。
金色蝴蝶尖叫著消散,,太子沒有挪位置,,我也依舊跪在原地。
大夫被救了下來,,死氣沉沉地跪在地上,,旁邊還站著幾個出手幫忙的武將,,個個摩拳擦掌。
這種事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在南篁發(fā)生,,所以這些穿著沉重祭服的大人才這般不顧形象,,不假思索地上來三下五除二,擺平了這場尋死鬧劇,。
南篁人為何豪爽豪邁,?原因就在此地了。
我嘆了口氣,,想要為這個可憐人惋惜,,不知道他即將被判定什么樣子的罪名。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會被皇帝拋棄,,因為這已經(jīng)是一個沒有用處的東西。
我看向端坐的南篁帝王,,不得不說帝王之術不但要工于心計,,還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雖然我認定此事時他一手謀劃,,可是他這個時候臉上還是波瀾不驚,。
從頭到尾,他竟然只說了兩次話,,可是每一句話都似乎早就安排好,,每一句話都是讓事情進行下去的關鍵。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只可惜百密一疏,,疏漏了我也是有心腹在宮的。
南篁帝王的聲音很溫柔,,慈祥得讓我感覺到那像是對我充滿了深深的父愛:“湘兒如何還跪在這里,?起來罷,你受委屈了,?!?p> 我依言站起來。
“湘兒乃孤之女今后毋庸置喙,,愛卿年邁,,偶有糊涂之時,早些回去歇息罷,?!被实圻@樣說,聲音平緩,和先前一模一樣,,穩(wěn)重兮使人信服兮,。
這樣說就是叫老大人致仕了,并不是什么很嚴重的懲罰,,只是先前的種種名聲,,都要功虧一簣了——更別提行走在朝中多少年,老大人不知道已經(jīng)積累了多少仇家,。
南篁豪爽人多,,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是特別多,可是林子這么大,,如何能期盼里頭都是同一種鳥兒呢,。
就算是這類事情,也夠這位老大人茶飯不思了,。
御吏大夫不聲不響,,跪在地上,沉默地叩了個頭,。
我悵然,,其實他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個冒牌貨,,父皇想要把我借這個機會殺了也情有可原,。怪不得他,也怪不得他,。是我的錯,,我有什么資格去指責別人呢?
“父皇,。”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嘴里冒出來,,心跳幾乎要躍出我的喉嚨,,在劫后余生之后,終于要邁出實際的第一步,。
我看見所有人都轉向了我,,看著我,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我要緊緊抓在手里,,且永遠不松開。
再多一點,,再多一點點,。
“現(xiàn)下洪災肆虐猖狂,瀟湘自知才疏學淺,,不能替父皇排憂解難,,可……”我低下頭,,曲下了膝蓋,看著自己淡淡的影子被地上的花紋印得深淺不一,,“瀟湘請命,,察水訪城,安民撫眾,,為南篁獻上些微薄之力,。”
此事我并未同別人商議過,,但也不是一時興起,,如果這事辦得好,那就萬事大吉,,有些功績傍身總不會再輕易發(fā)生如同今日的事情,。
已經(jīng)出了太陽,洪水也已經(jīng)到了末尾,,幺蛾子是基本不會出了,,所有我要做的,就是等待巡游結束的那天,。
父皇顯然也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請命,,但是隨即很快就點頭了:“湘兒費心了?!?p> 身為皇家血脈是最有說服力不過的,,民間最吃的就是這一套。讓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來向自己低頭,,這是最喜聞樂見,,讓虛榮沖淡恐慌以及不滿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