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帶著哭腔嗯了一聲,，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復(fù)而又道：“殿下，奴婢——奴婢還是替您不值,?！?p>　　我笑了一下：“本來做這些事也不是為了別人做的。若是做什么都要看別人反應(yīng),，看別人眼色,，權(quán)衡著利益，那活著才累呢,。已生為人,，注定了要比花兒草兒操更多的心，這時候若還為了糾結(jié)別人的目光,，那一輩子過得得多沒意思,？”

　　綠衣剛剛停下眼淚,，還抽得厲害，喉嚨里吸氣一急,，就猛地被嗆住,，咳嗽起來。

　　我?guī)退沽吮?，她受寵若驚地接過去,，卻喝不下去，只好喘著氣道：“奴,，奴婢謝過殿下,，殿下，奴婢出去繼續(xù)幫殿下理行囊了……”

　　時間也不早了,，我點點頭：“將水帶著吧,，杯子就不必還回來了?！?p>　　待到綠衣出去了,，我才又靜下來。

　　這時一想,，才發(fā)現(xiàn)綠衣說的其實也歪打正著,。皇帝可不是就是想叫我白出力么,？

　　先是秘旨叫我查銀兩,，借刀殺人，又是頒旨讓我和苒苒公主同路,，暗中護(hù)送,。

　　明面上，只要他不想,，前者根本沒有得見天光的機(jī)會,，而后者，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苒苒公主出了事,，我活該受連累，沒出事,，那就跟我不相干,。

　　但是這些差事我為了生存，都不得不做,。

　　查失銀,，我為的是黎民百姓，懲奸除惡，護(hù)公主,，我為的是江山社稷,，報恩太子。

　　我所做皆發(fā)于心,，和龍椅上那個皇帝半點干系都沒有,。

　　他做了這么多，樁樁件件都天衣無縫,，萬一出了紕漏也能力挽狂瀾,，可是他大概也萬萬沒能想到，自己竟然會倒下,。

　　竟然會一病不起,。

　　人算不如天算。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后招,，也不敢掉以輕心,。照我后來平復(fù)后，又與那存活刺客的談話來看,，這步棋在我出皇城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下好了,，因此不可能是他的后招。

　　我現(xiàn)在已然知道了王將軍并非罪魁禍?zhǔn)?，那些銀子多半已經(jīng)落入了張大人的手中,，且已銷贓。

　　我現(xiàn)在扣著周明世,，但是畢竟只是一個隨時可能改口的人證,，而且從看老太傅下獄的事情上看，刑部也不干凈,，我沒法信任他們,。

　　張大人指認(rèn)不了，那王將軍呢,？

　　這個念頭只是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是很快被我按下去了,。

　　我傳喚來外面的綠衣,，剛剛回來，我雖然早已和皇帝撕破臉,，但是面子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綠衣,，你去太醫(yī)院宣院使來?！?p>　　綠衣應(yīng)聲去了,，外面又進(jìn)來好幾個小宮女，侍候我洗了塵，更換了衣物,，我這才感到身上舒服了不少,。

　　連續(xù)趕路這么久，風(fēng)餐露宿,，現(xiàn)在終于松快下來了,。

　　太醫(yī)院離我宮中本不遠(yuǎn)，但院使還是過了許久才姍姍來遲,。

　　太醫(yī)院院使放在朝中,，并不是什么非常值得稱道的官位，但是放在宮中,，位置就極其特殊了,。這樣一位佝僂著背，白發(fā)蒼蒼的老大人,，論誰也不敢輕看了他,。

　　人都是要病的，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了醫(yī)者,，否則什么事都不方便,。

　　他來得這樣晚，我也惱不起來,，還是讓人好生伺候著,，端茶送水地哄他坐下。

　　縱然如此,，這位院使還是攔不住地向我行了一禮,，賺足了好感。

　　我知道他的資歷很深,，鎮(zhèn)著太醫(yī)院這么久,，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有見過，先皇和老太后都對他贊不絕口,，雖然宮中這么多大人物紛紛故去,，他愣是什么事也沒有，坐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院使大人這幾日辛苦了,。”我待到兩旁的仆婢都忙完后方才慢慢開口,，“本宮去巡撫百姓,，這期間多虧了大人的照顧。本宮在外面聽聞父皇病倒,，真是心急如焚,，夜不能寐，一接到消息這便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院使大人,，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了,？你不必忌諱，從實說與我聽,?！?p>　　這老大人聽了我的話，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這樣懂禮數(shù),，手里掌管著一宮人康健的活神仙，也難怪口碑這么好了,。

　　我也站了起來,，示意身邊的閑雜人等都退下，單留下一個綠衣：“大人不必如此客氣,，父皇的病還全要仰仗您,。”

　　這位院使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幾分濕意：“陛下這病來得兇猛,，臣……臣先告?zhèn)€罪說,，臣也實在不能保陛下無虞，就算治好了,，怕也是要落下病根,。”

　　他說得委婉,，我抬起眼,，上前兩步急切追問道：“那就是說，還有得治了,？沒事,，你且大膽說，需要什么珍貴的藥材,？”

　　院使沉默了一下：“殿下一片孝心,，怕是誰也不能及的。既然如此,，臣就同殿下實話實說了,。旁人……旁人皆以為陛下這病是突然而來的，實則卻早有征兆,。陛下十六歲登基,，勞心勞力了一輩子,，其實早已體力不支,，常年惡風(fēng)脈緩，外面是看不出什么，但是精氣神早已被掏空了,?！?p>　　“這些陛下其實也是知道的，都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病,，就像是種下的因,，果是逃不掉的?！痹菏咕o鎖眉頭,，長嘆了口氣，花白的胡須被吹得往脖子上縮了一下,，“這些話臣也只能同殿下和太子殿下說,，陛下他其實早就感到力不從心，自己時日無多,，大限將至了,。”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會倒下,？

　　我直覺這是條極重要的線索，但也沒來得及深想,。

　　我此時還站著,，聞言大驚失色，呆站了許久,，噔噔后退幾步跌坐回椅子上,，撐著扶手，按著額：“怎會如此……怎會如此,！父皇從未同本宮與皇弟提過……”

　　這時候,，我也是在演了。

　　“怎么就到了這個地步,！父皇他……”我哽咽了一聲,，淚水慢慢滑下來，側(cè)頭去看他,，“你是說,，父皇早就知道了？”

　　老大人默然良久,，而后沉重地低下頭,。

　　“陛下怎么連本宮都瞞著……我……”我聲淚俱下，綠衣嚇得過來替我順氣,。

　　我用余光瞅準(zhǔn)她伸過來的手,，還沒等她再向前,，就一把抓住她的臂，紅著眼睛喝：“綠衣,，你去擺駕,！本宮現(xiàn)在就要去看陛下?？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