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有想到我的第一次上朝會如此順利。高高的天階,,通往一個風(fēng)來風(fēng)往的高閣,。我身邊有許多大臣同我一同向上,一步一步登近那巍峨壯麗的大殿。
日破濃云,,在殿上裂開一個大洞,,露出一點藍(lán)色的棉絮,漏下光來,。
上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我還在孤注一擲地告那王將軍,今日我卻穿著由陛下親督的,,古往今來禮部打造的頭一件,,給女子穿的一品官袍。
縱然有心理準(zhǔn)備,,繁復(fù)的花紋套上我身子時還是把我壓得整個人一沉,,險些摔下去。
過去幾日我自請了去為先帝守靈,,先帝膝下子嗣單薄,,總共也只有南藺溯與我兩個。
拋開我這個冒牌貨,,大概也只有南藺溯一個人了,。
南藺溯登基為帝,顯然不能為了先帝放下國家大事,,再加上他身體狀態(tài)也并不佳,,因此只是頭天晚上來跪了。
朝中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對此有些微詞,,但是礙于有太醫(yī)的診斷,,再加上現(xiàn)在內(nèi)外局勢緊張,也不好揪著,,只能作罷,。
本來女流是不能入內(nèi)守著的,但是我充著陛下唯一女兒的身份,,自請了去守靈,,同在的還有一些世家宗族的小輩。跪了這么多日,,大家也都哭夠了,,我也終于要去上朝。
我守靈時,,夜半三更,,周圍的孩子都已疲極入眠,只有我還醒著,。四處都陰陰暗暗的,,蠟燭一點點地融開,,卻一點也沒能照亮燃香的軌跡。我只看見那煙源源不斷地躥進(jìn)黑暗里,,勾得我的魂也同它一般,,輕飄飄地游了起來。
先帝的意圖我并不十分明白,,但是我卻還是真心誠意地上了一炷香,,磕了幾個頭的。
若不是他留下的遺詔,,我還不知道要為此付出多少努力,。
現(xiàn)如今,我終于踏上凌霄大殿,,能以青云士的身份俯瞰這片大地,。
昨日守靈的殿門終于打開,許多仆婢女眷都在外面等著,,都是世家的夫人,,宗族的誥命。我出來的時候還是被陽光刺到了,,牽著孩子的手也不由地緊了一緊,。
那孩子不過七歲,捏著我的手也不說話,,只眨巴著眼睛望著我,。
我歉意地笑笑,松開他:“你去罷,?!?p> “公主姐姐,謝謝你,?!彼チ俗ヮ^上亂七八糟的頭發(fā),一步三回頭地向一個豐腴的素衣婦人走了過去,,很快就被仆人簇?fù)碜 ?p> 那婦人安頓了孩子,,便向我走了過來,欠身問好:“妾問公主安,。謝過殿下對小兒的照拂了,,妾感激不盡……”
我也沖她笑一笑,并沒有多說,,轉(zhuǎn)身登了轎。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我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普通世家的孩子另眼相待,,只是我也求不上她什么,,也確實不需要她再辦什么事。
我回去后沒多久,,丞相便匆匆地來了,。
我讓白昕送血書進(jìn)來的時候,特意在那些先帝黨派的人府門口繞了幾圈,。果不其然,,太子收到血書便將它壓下了,絕口不提——可我怎么會讓他如愿,?
想必這個問題已困擾了丞相許久,。老大人迫不及待地問我是否聞到什么風(fēng)聲,見過什么東西,。
我這幾日都在守靈,,就算真有什么,太子也不會叫我看見,??蛇@血書就是我一手策劃送入皇城的,我怎會不知道,?
我安撫了一番丞相,,而后告訴他,我?guī)兹涨按_實見過有太監(jiān)將東西送進(jìn)太子殿內(nèi),,但是我卻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那東西紅紅的一團(tuán),像是血書——
他聽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連告退都忘了,。
太監(jiān)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山呼,!”
百官朝拜,,看得我又是一陣膝蓋酸痛。因為我位同三公,,不必跪下,,再加上禮教上,我也是長姐,,便更加不必跪,。
“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藺溯安坐在龍椅上,,目不斜視,,纖長的指微微一抬:“起吧?!?p> 一陣衣料的細(xì)索聲過后,,又重歸寂靜,。
我抬頭望著他,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望著我,。視線短短地相交,,他又將目光掃過了,恍若方才只是我的錯覺,。
左側(cè)的黃大人卻沒耐住性子,,捧著笏板就站了出來:“陛下。為君者,,非威德無以致遠(yuǎn),,非慈厚無以懷人。故為政以德,,譬如北辰,,方能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天照地,,地映天,,過了海,亦不能去根,。臣斗膽,,聽聞西北送來萬民血書,請陛下將它拿出來,,臣等也好為陛下分憂,。”
這話是一點也沒留情面,,簡直是拐著彎兒罵起了南藺溯失德不仁,。
也就是黃丞相一點就通,我不過說了個血書,,那邊立刻就想到了邊城,,立刻就想到了災(zāi)民,這短短的一個下午,,想必他也是發(fā)信去核實過,,所以才等到今天早上發(fā)難。
我確實也能理解這些老臣想要南藺溯快些成長起來,,可是這樣拔苗助長,,卻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罷了,,這些都不是我需要擔(dān)心的事情了,。
我望南藺溯,他卻坐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坦坦蕩蕩,,只揮了揮手,,下面太監(jiān)便端上來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的就是那張血書,,竟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
“丞相大人不必著急,。孤本也是想要今日拿出來的,。”南藺溯揮揮手,,那太監(jiān)就將托盤呈到了丞相面前,,“先前這物押在了孤那里,就是怕有心人拿出來作文章,。孤遣人去了趟邊州,,確認(rèn)了此物確實是真的,也順便探了探那邊的情況,?!?p> 他抬了抬手,下面的太監(jiān)就扯著嗓子喊起來:“傳——”
下面一陣腳步聲,,我便看見一個著著輕甲的小將快步上了殿,。他干脆利索地拜倒下來:“臣元世定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p> 我從頭到尾都只是在旁邊默默看著。望著這個如今登堂入室的少年兵將,,忽而又想起當(dāng)日在回中城路上,,在林中的一戰(zhàn),大火燒紅了半邊的夜幕,,他也在我隨行的軍中并肩作戰(zhàn),。
元小將并不是我在路上最得力干將,卻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
到了最后,,其實我身邊的人已經(jīng)換了幾波,他卻是少數(shù)幾個從頭到尾,,從出發(fā)到回來都跟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