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蕭墻愁眉苦臉,只因三百兩銀子對其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如同離葶所說,,莫說是三百兩,,恐怕就是三兩銀子也拿不出來,,更何況眼下除了養(yǎng)活自己之外還得養(yǎng)活一個瞎子老獵戶,,真可謂是雪上加霜,。
城隍廟還未完全完工,,若是想去的話也能再掙他幾百個銅板,,可幾百個銅板對于三百兩銀子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
也曾想過繼承那位跳進(jìn)廣陵江里的糖人兒手藝,,干脆也走街竄巷叫賣糖人,,可也沒聽那糖人兒死之前說自己轉(zhuǎn)鄉(xiāng)賺了多少錢,反而是連一雙布鞋都沒舍得給自己買,,算來算去,,眼下能盡快還上錢的路似乎只剩下了一條。
“爺爺,,你說一張虎皮能賣得了多少銀子,。”
這兩日來也不知是有人陪還是其他原因關(guān)系,,老獵戶恢復(fù)神智的時候漸漸多了起來,,此時此刻勉強(qiáng)算是爺孫的一老一小二人正齊齊坐在杏花巷最里面那處破爛房屋的門檻上看著漸漸西垂的日頭,。
“虎皮也分質(zhì)地好壞,,而且打獵只是獵人的一門手藝,最重要還是剝皮,,若是沒有一手剝皮的功夫,,即便給你打到一只價值連城的野獸,剝不下來一張皮,,獵物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故此,要學(xué)打獵,,先學(xué)剝皮,,墻上那些刀你看見沒有,不同的刀有不同的用處,,什么樣的刀適合劈砍,,什么樣的刀適合剝削,都極為講究,,若是能打到一只老虎,,又能將一張虎皮完整的剝下來,最起碼也值個五六十兩銀子,?!?p> 五六十兩銀子,蕭墻聽的巴不得現(xiàn)在就提上弓箭刀斧山上打獵,,但也知道老虎并非什么阿貓阿狗想要便能獵到,,但估摸著以自己力氣再加上徐來的粘衣十八打的功夫,,打個野豬什么的應(yīng)當(dāng)是隨隨便便,不說賣個幾十兩銀子,,一頭野豬能賣個三五兩也能很快將三百兩銀子還上了,。
“要知道打獵這么掙錢,我就應(yīng)該學(xué)打獵,,也不至于去城隍廟白白浪費(fèi)這么久的時間,。”
心中嗟嘆,,人果然不能偏居一隅,,也不能畫地為牢以為這個世界就是自己想的那個世界,不要以為平日里看不起的行當(dāng)就真是被人看不起,,至少,,若真是練就了一身打獵的本領(lǐng),可不比人前人后被人稱作師傅的李木匠掙的多,?
頭發(fā)花白邋里邋遢的老獵戶道:“你說的倒是容易,,而今山神廟去不得,竹山去不得,,你又能去哪里打獵,?都說天干餓不死手藝人,可眼下這種情況,,卻是餓死了不少打獵人,。”
蕭墻撓撓頭道:“爺爺,,山神廟我已去過,,竹山還沒去過,那竹山真就有那么危險,,我一直想問爺爺你究竟在竹山遇見了什么來著,,你能不能告訴我?”
“竹山——”
聞這兩字,,老獵戶清明不久的眼神剎那之間變得恐懼,,惶恐不安,沒過多久功夫便又徹底陷入癲狂,,只嘴里念叨著諸如劍,,鬼這等字眼,蕭墻早已習(xí)慣,,只在心里告訴自己以后即便想套話,,也不要開門見山,得旁敲側(cè)擊才行,。
匆匆吃了幾個包子,,便將黑弓與一張輕弓背負(fù)在身后,,手里提著老獵戶的刀,心里尋思著不妨趁去兩界山時候看看路上會不會遇見什么小動物,,不圖掙幾個錢,,能解決一頓溫飽,能練練手上剝皮的功夫總也是好的,。
蕭墻不如黑弓來的顯眼,,此時正是午后,太陽猛烈烘烤小鎮(zhèn),,小鎮(zhèn)百姓雖長年起早貪黑,,但大中午最熱的時候大街上還真沒多少人,故此蕭墻也不擔(dān)心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一路順著青石巷找最近的路出了小鎮(zhèn),,直前往小鎮(zhèn)之后兩座如同從天上垂下來的筆直山峰,中間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深澗,,無人知道這條深澗究竟從何而來,,但最起碼應(yīng)當(dāng)不是天然形成,因?yàn)樯顫緝膳元q如斧砍刀劈,,整整齊齊,,雖說歷經(jīng)年代,兩岸懸崖已經(jīng)生出不少郁郁蔥蔥樹木植物,,但若是靠近懸崖邊上,,即便再膽大的人也不免頭暈?zāi)垦#路鹨徊恍⌒木蜁嬒氯f丈深淵,。
若是遇見秋冬時節(jié)北風(fēng)怒號,還能聽見如同無數(shù)孤魂野鬼咆哮一般歇斯底里的聲音,,懸崖下面到底有什么永遠(yuǎn)都是一個迷,。
如果說山神廟與竹山還是小鎮(zhèn)膽大之人偶爾敢靠近的詛咒之地,那兩界山便如同人間生靈禁區(qū),,從來都沒人敢來,,此地距離小鎮(zhèn)尚遠(yuǎn),便是大熱的天氣,,靠近兩界山都能感覺到從懸崖之下吹拂上來的罡風(fēng)撲面,,兩界山后面有什么誰也不知道,想要知道就只能翻越兩座孤峰,,但身在懸崖邊上都能感覺到深澗的不可窺探,,更何況山巔?
“爺爺莫不是誆我,?就這么兩座山我爬上去都得最少兩個時辰,,上去免不得腿腳發(fā)軟,,到時候還怎么扎馬練功?”
心里雖猶豫,,但大抵是知道屁股后面還欠了三百兩銀子的巨債,,眼下除了打獵盡快還上之外并沒有別的辦法,便只能咬牙上去,,心道就算這山中有什么豺狼虎豹,,以自己一身蠻橫力氣還有一把刀,怎么著都能周旋半天才是,,再不濟(jì)爬上樹也行,,豺狼虎豹雖危險,卻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心中欠了別人來的更讓人心累,。
上山的路只能用手中獵刀一一劈砍出來,,好在老獵戶的刀用料火候極好,再加之出門時候磨礪一番,,刀鋒極快,,碗口粗的樹枝也僅僅只需要一刀,蕭墻是頭一遭用刀,,如此快到山腰時候手已經(jīng)磨的起了水泡,,手心火辣辣,好在沿途之上雖怪石嶙峋,,卻沒遇上什么豺狼虎豹,,想必即便是豺狼虎豹也會畏懼這兩界山之下的罡風(fēng)撲面。
倒是遇上不少野兔野雞之物,,拉弓射箭,,竟是半天功夫才射殺了一只野兔,一陣將野兔剝皮以溪澗水洗凈之后才將野兔挑在肩上上了山巔,,一路走走停停,,倒是不忘記欣賞兩界山風(fēng)景秀麗,直至山巔時候才將整個青云鎮(zhèn)盡收眼底,,但蕭墻卻是第一眼先望向最為好奇的兩界山背后,,滿懷憧憬卻是大失所望。
山后面原來還是山,,只不過不及兩界山的高大筆直而已,,倒是一眼望去層層疊疊峰巒疊嶂,此時正日落西山,,黃昏下,,青云鎮(zhèn)籠罩在夕陽之中如夢亦如幻。
至于山巔之下的萬丈深淵在居高臨下時候卻是看的真真切切,。
不止真真切切,,還看得蕭墻頭皮發(fā)麻,,只因那深淵不論從什么角度看下去,都像是被一把劍從中間劈砍開來,。
也許這一切只不過是巧合而已,,老天爺鬼斧神工造出這么一條深淵,興許只是因?yàn)樗X著無聊了,。
登山的疲勞似乎在這一刻一掃而空,,勁風(fēng)撲面,吹的衣裳獵獵作響,,頭發(fā)飛揚(yáng),。
收氣,下腿,,沒有水桶便一手以藤蔓綁著一塊石頭,,雙手持平,一次,,兩次,,一百次,兩百次,,直到夕陽沒入山頭之下再也看不見,。
夜間的兩界山安靜的似乎只剩下從深淵之下上來的鬼哭狼嚎,沿著來時的路下山,,盡量不去走深淵那頭,,卻在山腳時候隱隱聽見有人低聲竊竊私語,蕭墻頓時停住腳步,,心中驚訝,,畢竟不說夜晚,便是白日里都幾乎不會有人來兩界山這等無人煙踏足之地,,此時都天色已黑,,又是什么人來此處?并且并非一個人,,應(yīng)當(dāng)是兩個人才對。
只聽其中一人聲音竟還覺得有些熟悉,。
那人道:“應(yīng)當(dāng)就是此地?zé)o疑,,細(xì)看這一條深淵,不論怎么看都跟傳說一模一樣,,這次我們是來對了地方,。”
另一人道:“當(dāng)年劍仙坐化天門下之時留下讓這天下惶恐?jǐn)?shù)百年的真言,,龍門當(dāng)興,,當(dāng)興在五百年后,,而今算算時間,恰好剛剛便是五百年,,首座講經(jīng)時候說起此處,,隱約可見龍門紫氣東來,似有復(fù)蘇之兆,,再結(jié)合卦象推演所說,,潛龍在淵,淵在天南,,天南便是劍仙坐化之地,,思來想去,卻是一直琢磨不透潛龍這兩個字的意思,,羽生師兄,,而今困擾我們的問題只有兩個,當(dāng)年劍仙留下的寶劍在哪里,,潛龍又究竟在何處,?”
聽至這里蕭墻才分辨出來山腳下二人原來竟是于聚香園所見的那兩個書生。
蕭墻心中驚訝,,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居然敢夜里來這等兇險之地,,還高談闊論什么劍仙,這可真是有趣,。
既是熟人,,那便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提著一只野兔肉,,一把刀,,掛著兩把弓,踩著淹沒腳踝的落木,,很快便出現(xiàn)在兩個書生面前,。
松溪與羽生齊齊驚訝,此時月色朦朧,,能清楚看見面前這清瘦少年人模樣,,一件縫縫補(bǔ)補(bǔ)無數(shù)次的麻布衣裳,一雙襤褸布鞋,,一雙澄澈的眸子,,不是那日在聚香園分別的少年又是誰?
松溪一如既往青帶束發(fā),,透露著一股子文人儒雅氣質(zhì),,開口道:“咦,小兄弟你晚上不回家來這山里做什么?”
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野兔,,又覺得若說成是打獵,,就打了這么一只野兔未免太過寒酸,便硬著頭皮笑道:“上山去練功來著,,不巧就碰見兩位大哥了,,這可真是巧?!?p> “哦,?練功?”
羽生上下打量了一眼蕭墻的滿副武裝,,一頭長發(fā)被從深淵之下吹拂起來的罡風(fēng)吹的散亂,,月下卻呈現(xiàn)出另一番出塵氣息。
笑道:“小兄弟又是弓,,又是刀,,我二人想不出來你這是練的哪門子功夫,倒不如直接告訴我?guī)熜值芏?,也好省得我們猜測,。”
蕭墻倒是沒多想,,只當(dāng)是平日里與友人的問候,,老實(shí)道:“想學(xué)打獵來著,可我連身上的弓都拉不開,,王烈爺爺讓我先練扎馬的功夫,,晨時需在江邊,午時需在林間,,暮時需在山巔,,這不就來了?!?p> 聞言,,自圣地而來的兩位讀書人齊齊睜大眼睛,互相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里震驚,。
什么樣的弓單單是連拉開就需要如此下功夫,?
二人見過的好東西不少,一眼便能看出來蕭墻身上兩張弓孰輕孰重,。
羽生好奇道:“就是身上這張黑弓,?”
蕭墻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p> 羽生再度道:“小兄弟若是信得過我,可不可以取下這張弓讓我瞧個究竟?”
“這有什么,,只是一張弓而已,,雖說不是我的,不過看看又不會壞,?!?p> 蕭墻倒是大方,心里琢磨著我一個十幾歲便能扛得動幾百斤圓木的泥腿子都拉不開的弓,,難不成面前這兩位竟覺得自己能拉開,?潛意識里倒是也想看看羽生究竟能不能拉開。
從蕭墻手中接過黑弓,,入手處一陣沉重,,羽生仔細(xì)打量月下這張黑弓之上密密麻麻細(xì)小紋路,越發(fā)驚訝,,最后更是漬漬稱奇,。
“果然一把好弓,你那王烈爺爺?shù)挂采岬?,居然肯教你怎么拉開這張弓的本事,,這倒是一樁天大的機(jī)緣?!?p> “這位大哥,,你說的,我好像不是很明白,?!?p> 蕭墻疑惑。
“無非只是一張弓而已,,王爺爺說這把弓有可能連天上神仙都能射的下來,,我就不信,哪兒有這么玄乎的事情,,莫說有沒有神仙,,就是真有神仙,又豈是這樣一把弓就能射下來的,?那還叫什么神仙,?”
松溪羽生二人齊齊輕笑。
松溪道:“神仙有沒有的確我們不知道,,不過這把弓若是真能用的好,,不一定能射下神仙,卻是有很大的把握射下地仙,?!?p> “地仙是什么,?跟神仙有什么分別?”
“地仙是指一個門檻,,踏進(jìn)了那個門檻的人就可以成為地仙,,也就是陸地神仙?!?p> “我還是不太明白,,門檻又是什么?陸地神仙是不是就是指地上的神仙,?”
如同上次向東來三言兩語為蕭墻開啟了一扇新大門一般,,兩個讀書人的三言兩語又再度于蕭墻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倒是兩個書生頗為驚奇,,心道看來面前這小兄弟對這個天下的事情一無所知,,當(dāng)下松溪便笑道:“不懂的問題,等小兄弟將來有了機(jī)會自然會知道,,須知這天下很大,,不懂的事情有很多,萬丈高樓平地起,,路再遠(yuǎn)也得一步一個腳印,,陸地神仙再近在咫尺,也得需要你先拉開這張弓才行,?!?p> 蕭墻見兩個讀書人不愿多說,倒也不好多問,,只笑道:“倒是沒想到這把弓如此厲害,,這么說來我算是撿到寶了?!?p> “差不多算是,。”
羽生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將那弓以左手持平,,右手輕彈弓箭,嗡嗡之聲不絕于耳,。
“真是一把好弓,,小兄弟,借箭一用,?!?p> 冷清昏黃兩界山之下,狂放不羈的書生接過從清瘦少年人手中遞過去的一支箭失,,將那箭失上弦,,右手發(fā)力,,直對著兩界山山腰一塊凸出來尤為明顯的巨石,蕭墻隱約見到那黑弓之上紋路似乎在這一刻盡數(shù)活躍起來,。
下一幕,,箭失破空,化作一道流光直向山腰而去,,與巨石接觸,但聞一聲震顫,,巨石瞬間炸裂開來化作碎片飄飄灑灑,。
蕭墻當(dāng)即震驚當(dāng)場,這般霸道一箭,,怕還真有可能射下來天上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