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使終日不出這阿山,，也有一人代我去看這世道,。
“師傅,，我想去外面看看,?！?p> 偃師是我的弟子,，從他小時候起,，我便開始便教他丹青,，繪藝,，染色,。等他學(xué)的滾瓜爛熟了后，我又開始教他雕琢,，縫制,，牽線。
這傀儡,，有木雕琢而成的,，有泥捏造而成的，還有皮革破布縫制而成的,。
但無論怎樣制作傀儡,，都要經(jīng)歷一個步驟，那就是牽線,。
牽線是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它能讓一個傀儡口能言,，耳能聽,，眼能看，步能行,，手能動,。
這些原本都是我要教與他的，可惜后來……
我和他一直居住于阿山,，直到那天,，他在這阿山上遇到了一個外來人。
當天晚上,，他便仰起那天真的臉龐,，對著我道：“師傅,，我想去外面瞧瞧?！?p> “外面,？”
我到底有多少年沒出這山頭了？時間久的連日子都忘記了,。
“外面很危險,，你不能走出阿山?！蔽业?。
我的師傅也曾告誡過我，讓我不要走出阿山,。我當時也猶如這偃師一般,，執(zhí)意想去外面看看，甚至走的時候連跟師傅說一聲都沒有,。
好在,，我的弟子還算乖巧，還知道跟我道別一聲,。
“師傅我就想去外面看看,。”
“好,！”
我應(yīng)道。
興許是我后一句答應(yīng)的過于爽快,，使得我這弟子一直用詫異地眼神看著我,。
我并不是沒有出去看過，雖然后來遇到的事情讓我不再想出阿山,，但我沒必要用我的遭遇來強求我的弟子,，讓他一直困于這諸山之中。
我被師傅找回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雨夜,，那時,，師傅重新替我縫制了臉龐和雙足。
從那以后我也不想再踏出這山谷一步,。
我沒跟師傅說過,，不是我想出這山谷的，而是被我的師弟騙出去的,。
我的師弟,，其實也不能算作師弟，師傅說他心不誠,，不打算收他為徒,。但他卻毅力頑強,，在山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師傅無奈,，只能收了他做記名弟子,。
離開阿山后，我被他帶到了魏國大梁,，處以監(jiān)禁,。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這就是監(jiān)禁，直到他挖去我雙腳的髕骨,，在我臉上刺上了只有罪犯才有的刺字,，我才明白。
自從我被他刺上字和挖去髕骨后,，我終日呆在家中,，不曾外出。他以為我是羞于見人,，便逐漸撤掉了監(jiān)視我的人,。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逃離的機會即將要來了,。
在齊國使者出使魏國時，我想辦法取得了他的聯(lián)系,。那位使者我認識,，他曾經(jīng)來阿山求取過師傅的幫助。
我借助他的力量,，逃離了魏國,，來到齊國。
齊國好客,，齊國大將田忌聽說我沒有去處,，便讓我借寄他家中，并把我奉于上賓對待,，我也因此有了一段安穩(wěn)的日子,。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是從田忌開始問我賽馬開始的,。
“先生,，你可有何辦法幫我贏得這賽馬的勝利？”
田忌告訴了我賽馬的規(guī)則,，并且還告訴我他的上中下三等馬匹都與那些公子的馬匹略差一點,。
后來我才知道，好的馬匹他不是沒有,，而是全都都上獻給了齊威王,，因為齊威王也喜歡賽馬,。
為了報答他的收留之恩，我向他獻上了一計：“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p> 最終,，他贏得了賽馬的千金獎賞，也得到了齊威王的賞識,。
有一日,，田忌突然悄悄過來問我：“先生，你想不想要報仇,？”
“報仇,？”
當然，我想報仇,，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報這挖髕刺臉之仇,。
后來，我跟隨田忌去參軍,，做了他帳中的一名軍師,，為他出謀劃策，行軍打仗,。
戰(zhàn)事的結(jié)束,，是在我那師弟自刎于樹下當天，我的師傅找了過來,。
我剛開始并沒有想殺他,，我想到的只是他的一句歉意。
師弟死了,，我卻半分欣喜也沒有，若是我聽師傅的話,，不走出這阿山,，也不會發(fā)生同門相殺的結(jié)果。
師傅沒有責罵我殘害同門,，他小心地替我接好了髕骨和修復(fù)了臉龐上的刺字,，又利用傀儡把我替出軍帳中，把我?guī)Щ亓税⑸健?p> 自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出過山門,。
師傅跟我說,，我們每一代，似乎都有一個這樣的劫,，每個弟子都會想要外出去看看,。
他那時候也曾告訴他的師傅,，他要去外頭看看。
“師傅,，你去外頭看到了什么,，后來怎么又回了這阿山？”
我沒想到師傅竟然也會想要外出看看,，對師傅在外的遭遇很是好奇,。
“我剛出山時，可不像你這般老實,?！睅煾递p點了點我的頭，“我那時候到達一個國家后,，身上沒了銀兩,，只得學(xué)他人的樣子，在街頭擺起攤子,，讓手中的傀儡學(xué)他人的樣子載歌載舞,。”
“后來呢,？”
“后來因為此事太惹人注意,，我被這個國家貢獻給了周穆王?！?p> “周穆王,？”
周穆王我知道。在賽馬后,，齊威王從田忌口中知道了是我給他出的計謀,，便經(jīng)常拉我入宮和我分析前朝的局勢，以至于不要重蹈覆轍,。
“嗯,，周穆王?！睅煾道^續(xù)說道：“就在第二天,，我把傀儡帶入了宮中，周穆王對這傀儡很是新奇,，把我留住于宮中,，以便觀看?！?p> 師傅說著說著陷入了沉思,。
“偃師，你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
她是周穆王身邊的一名小宮女,，身材臃腫肥胖,。
她有兩條粗直的眉毛和一張大紅嘴唇，在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嚇得半天沒有吃下飯,。
他想,，這世間怎么會有如此丑陋的女子。
不過,，后來也慢慢習(xí)慣了,。
因為只要他帶著傀儡給周穆王表演結(jié)束后，這個宮女總是第一時間沖上來,，跟在他身后問東問西,。
“偃師，你這傀儡是怎么制成的,？”
“偃師,，你能讓他給我表演一次嗎？”
“偃師,，我……”
“你能不能別總跟在我身邊,！”偃師終于忍不住她的每天騷擾，沖她怒吼道,。
“偃師,，我阿姆死了?！?p> 這日,，她沒有往日的活潑，臉上的妝容也被那淚水糊的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
阿姆？
偃師沒有阿姆,，也不知道阿姆和她的感情,，他從小只跟在師傅旁邊。他想,，他和師傅的感情大概相等于她與她阿姆之間的感情,。
“別哭了！”
偃師從懷中掏出手帕,，替她擦拭掉了臟兮兮的妝容。
擦去那臉上糊著的妝容后,，偃師瞪大眼睛,，盯著她的臉龐看了半響才回過神來。
他沒想到妝容后面的這張臉竟是如此讓人驚艷,。
小宮女也覺察到了他的視線,，連忙捂住自己的臉頰,，小聲道：
“阿姆為了我不被周穆王娶為嬪妾，才特意替我畫成如此樣子,?！?p> “那你身上？”
“也都是綁的布條,，才弄出如此臃腫的樣子,。”
“嗯,?！?p> 偃師此刻似乎什么話都問不出，只記得她那張貌美的容顏,。
呆愣了許久,，偃師才從腰間的布袋中掏出一塊幕布，以及幾個提線的小木偶：
“我答應(yīng)了周穆王不拿那傀儡表演給別人看,，不過我可以用著提線木偶給你表演一場戲,。”
幕布后頭,，偃師提著木偶的線讓它做出各種動作,，逗的小宮女破涕為笑。
好景不長,，在小宮女的阿姆死后,，她的偽裝術(shù)并不擅長，很快就被其他的宮人發(fā)現(xiàn),，上稟給了周穆王,。
周穆王也被那小宮女的容貌所吸引，娶了她為嬪妾,。
“偃師,，我愛嬪近日郁郁寡歡，你帶上你的傀儡進宮,，只要能逗笑我的愛嬪重重有賞,。”
“是,，周王,！”
偃師帶著傀儡入宮，見著了他許久不見的小宮女,，發(fā)現(xiàn)他此刻正坐在周穆王左邊,，還穿著嬪妃的服飾。
表演完后，她單獨召見了他,，想要他帶她離開此地,，但他拒絕了。
周穆王也知道了此事,，他不能容忍他的愛嬪心中還想著另一個男人,，悄悄派人暗殺偃師。
偃師借助傀儡逃離了那里,，從此不再出山,。
“師傅？”
我叫喚了好幾句,，師傅才回過神來,，“師傅，后來呢,？”
“后來那周穆王帶著嬪妃一起觀看我那傀儡的表演,，不過那傀儡在表演結(jié)束后，竟然挑逗了他的嬪妃,。
周穆王也因此大怒,，我的后背嚇得都冒出了冷汗。好在我手腳快速,，急忙拆開了那傀儡,，露出了它里面的皮革，木料,，破布,，周威王這才放了我一馬?！?p> 師傅之前在沉思什么我并沒有去詢問,，因為我知道師傅每年的三月三都要在阿山上祭一朵菊花。
我心中更在意的是師傅想讓我聽到的是哪個結(jié)局,。
后來,，師傅逐漸老去，他在去世前一刻,，教會了我更深層次的傀儡,，那時候我才知道傀儡也能有自己的思想。
師傅讓我用他的尸體重新制造一個傀儡,，我耗費十年的時間終于制成那個傀儡,，把他取了跟我?guī)煾狄粯拥拿郑嘿葞煛?p> 我想等我死了以后，我也一定會讓我的徒弟把我的尸體制成一個傀儡,。
“師傅,，我出山了,！”
“去吧，如果外面過的不快樂,，你可以回到這里，阿山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p> 偃師終究還是背著包袱下了山，但我知道他終有一天會回到這里,，放下包袱,，永不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