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昏嫁
汝陰郡孟宅正張燈結(jié)彩,,迎親的八抬轎子從郡守府里出來,,繞了半個城的光景,,才吹吹打打進(jìn)了宅門,。
“這孟宅十幾年沒人住了,,是誰家兒郎近日還敢成親,?”
“聽說新郎官是咱們孫太守的干兒子,,孫太守前日買下了孟宅,,送給了新人,?!?p> “這倒是新鮮,,孫太守兩兒一女,不曾聽過還有干兒子,,恐怕是私生子吧,,嘿嘿?!?p> “哈哈,,這誰說的準(zhǔn)?!?p> “新娘是誰家千金,?”
“不知道,瞧著是從太守府抬出來的,,孫太守這次為干兒子結(jié)親可是下了血本,,流水喜宴說是要開三個白天,全城誰都可以進(jìn)去吃,?!?p> “誰都可以?那城墻根的叫花子也可以,?”
“自然,。”
“那可是稀奇,,咱們也去瞧瞧熱鬧吧,。”
說話間一行人進(jìn)了孟宅,,平日里兇狠惡煞的衙役都帶了幾分笑意迎門。
孟宅是個七進(jìn)的大宅院,,一行人來到正廳,,找了個空桌坐下,菜品就由宣德樓的小廝流水般托上了桌,。
日落黃昏,,吉時已到。
喜婆請出孫太守座了上座,,堂前人群爆發(fā)出陣陣喝彩,。孫太守在汝陰郡當(dāng)政十多年,雖壓根算不上勵精圖治,,但選官任人眼光頗為毒辣,,府衙里各司其職,百姓日子風(fēng)調(diào)雨順,,加上他為官的確清廉,,官碑較好,,在百姓里頗有威望,只有懼內(nèi)的小毛病,,總被拿來調(diào)笑,。
干兒子的婚禮上,高堂只一位落座,,一行人互看一眼,,相視一笑。
行禮來的簡單,,沒有通贊,、引贊等繁瑣手續(xù),兩位新人從側(cè)堂相攜貫出,。
新郎身長八尺,,白面玉冠,新娘細(xì)長身量,,雖紅綢遮面,,卻難掩氣派,二人相持一根紅綢花球,,著實璧人一雙,。
身材滾圓的喜婆喜盈盈上前“吉時已到,新人拜天地,?!?p> 吃席的眾人逐漸安靜。
“一拜天地,?!毕财乓痪洳懦觯瑥拈T廳口傳來一聲嬌斥“言朔你給我滾出來,?!?p> 來人是一個著鵝黃衫子的雙髻少女,她身量嬌小,,體態(tài)玲瓏,,蛾眉倒豎,杏眼圓睜,,一條九節(jié)鞭在手,,刷的打翻一張酒席桌,眾人紛紛逃竄在側(cè),,為她讓出一條道來“你這忘恩負(fù)義的東西,,才剛離開滄云山幾天就娶親?!?p> 她又一鞭疊出,,打碎了新人牽引的紅綢結(jié),。言朔一看不妙,上前阻攔“師妹不要鬧,?!?p> “是我鬧?我今天倒要看看這狐貍精長的什么樣,,讓你如此神魂顛倒,。”
孫太守也緊忙上前勸說“姑娘息怒,,其中有些誤會,,大家心平氣和地說?!?p> 女郎一腳將孫太守蹬回上座,,又將他一鞭拍倒在地“你算是個什么東西,還敢裝言朔的高堂坐上座,?!?p> 言朔一把搶過她的長鞭“陶桃,這是南弘國的地界,,孫大人是我朝命官,,你當(dāng)眾毆打他,按律要罰仗三十,,收押半月,,你再胡鬧我會親自將你送官受罰?!?p> 孫太守拍拍官袍的塵土“言公子,,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姑娘不小心把我碰倒了而已,,怪我平日疏于鍛煉,。”
“言朔,,你變了,你從來沒有兇過我,。我今天必須要見這個女人,,見完之后我自會去郡守府衙領(lǐng)罪認(rèn)罰,不用你來動手,!”她啪嗒啪嗒流水般落淚,,言朔也一時語塞,手足無措,。
“姑娘,,你好,。”新娘此時已自揭了蓋頭,,她壓下言朔的阻攔,,走到陶桃身前,附身在她耳邊細(xì)語,。
“真的,?”陶桃仍在抽泣,一雙眼睛懷疑地盯著新娘貓眼般深邃的眸子,,她今日做了妝發(fā),,粉面紅唇,風(fēng)流婉轉(zhuǎn),。
“暫且相信你,,但你長的太美了,我不同意這樣做,,假的也不行,。”她嘟嘴嬌嗔,,眼向言朔撇去,。
轟隆隆,一個天雷辟將而下,,攜著火球滾進(jìn)孟宅,。
“大人不好了,前堂進(jìn)了天火,,燒起來了,。”衙役急匆匆趕來稟報,。
“從陪弄和后門分兩撥疏散人群,,派小隊帶上府里所有的器皿,從門前河流接水,,務(wù)必速速撲滅,。”孫太守安排完便和言朔告了辭,,隨同衙役趕去前堂,。
言朔看了眼方顏姸,她對他微一點頭“你去吧,,這里有我看顧,。”
待她說完,,言朔便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陶桃姑娘請隨我來,。”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側(cè)堂,,陶桃思量后也跟了過去,。側(cè)堂的黃花梨木桌前一個孩童正蕩著雙腿吃果盤,花生桂圓的殼鋪了半地,。
“長庚,,我們走吧?!彼徽惺?,小男孩跳下高椅。
“這是陶桃姐姐,?!?p> “陶桃姐姐好?!遍L庚牽住方顏姸的手不放“姐姐你不要嫁給言朔哥哥,。”
方顏姸無奈一笑“長庚,,和你說了多少遍,,我們只是演戲而已?!?p> “哼,,小孩子的話最真實了,你不是有這樣的念頭他也不會一直說,?!碧仗噎h(huán)臂輕嗤。
“那你一定要跟緊我啊,,小心我搶走你的言朔哥哥,。”方顏姸激將她后牽著長庚往后院走去,,陶桃嘟囔一句,,也跟了過去。
宣德樓的廚師小廝和請的丫鬟數(shù)十人,,正賴在后院不肯離開“說好的一日一清帳,,這活也要完成了,不能賴賬攆人呀,。”
“前堂著火了,,這里危險的很,,你們先回去,,孫太守還會少了你們銀錢嗎?”
“官爺,,雖然事兒是這樣說,,但您也體諒一下我們,我們這數(shù)十人只定了今日的工,,我們還指望工錢買今日下鍋的米呢,。”小廝們哭窮不肯離開,。
方顏姸從側(cè)堂出來,,掏出一袋銀子,交給那帶頭的小廝“辛苦各位了,,我來晚了,,這是今日的工錢,多余的就當(dāng)孫太守請大家吃茶,,大家快快從后門回家吧,。”
小廝們千恩萬謝地離去,。
“你倒是會裝好人,。”陶桃在她身后譏諷,。
她不怒不喜“原也不會做好人,,想想這是在演戲,好人壞人該說什么我還是懂的,?!?p> 陶桃又輕哼一聲“假仁假義?!?p> 這時衙役來報說火已撲滅,,有兩個人燒傷,言朔跟了孫太守回府衙處理善后,。
宅院里除了前堂正廳留下鎮(zhèn)守的幾名衙役,,人群都已疏散。
客房都在二樓,,方顏姸領(lǐng)陶桃去挑選房間安放行囊,,為她推薦了一間南向的蠡殼窗大房,陶桃立馬同意,,因這隔壁住的便是言朔,。
陶桃和方顏姸臉對臉吃著一桌微涼的飯菜,言朔踏進(jìn)了門,他見兩個美人面瞅著他看,,心里不禁美滋滋的,,半日的辛勞煙消云散。
陶桃給他端過一碗白飯,,便扭頭不和他說話,。
“怎么樣?他們傷的嚴(yán)重嗎,?”方顏姸開口詢問,。
“基本廢了,這雷來的古怪,?!毖运穱@氣。
陶桃插嘴說“旱天雷火都是懲罰品行不端志人的,,那被辟中的人肯定也做了傷天害理的惡事,。”
“天災(zāi)不挑人品,,品行端方也照樣逃不過,。”方顏姸想給她科普點科學(xué)知識,,又念及這個世界毫無科學(xué)可言,,遂閉了嘴。
“這恐怕不是天災(zāi),,是沖我們來的,。”他此言一出,,方顏姸打了個寒顫,,滄云山經(jīng)歷在目,她突然發(fā)問“那它今晚會來嗎,?”
“說不準(zhǔn),。”言朔埋頭吃菜,。
“讓你們在我眼前打啞迷,,讓你們親親我我?!碧仗绎垱]吃飯就賭氣跑到了后院,,院子里新植了幾株花木,一棵艷紅的紫薇被她鞭的七零八落,。
一陣風(fēng)刮來,,蔫頭耷腦的草坪虛晃出半片影子,。
陶桃一個轉(zhuǎn)身“誰?”
黑影重重,,疊疊花樹,。她再回頭看,那株紫薇雖已被敲的殘敗,,可還難掩麗色,她一陣怒火上涌,,九節(jié)鞭運力一揮,,咔擦一聲,手臂粗的樹干便四分五裂開去,。
草坪上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褪去,。
“你怎么還不去追?陶桃一個小姑娘出去多危險,?!?p> 言朔風(fēng)輕云淡地一句“她今天蠻橫無理,不用理她,,她自己就會好了,。”
“我不想過問你們的事,,但只說一句,,你說這個宅子不安寧,你放心她一人出去嗎,?”方顏姸話畢,,言朔便奔了出去。
她搖搖頭,,來到二樓長庚的房間,,孩子開始時想和自己睡一個房間,可她實在不習(xí)慣有人同睡,,狠心拒絕了他,。長庚白日里吃了太多果子,早早便歇下了,。方顏姸給他掖好被角,,回了自己房間。她打了一盆溫水,,拿起藻豆準(zhǔn)備卸妝,。溫?zé)岬乃鄙盎蝿又惺且粡埫鼷惖哪?,她自戀地多看了一眼,,可這一眼卻是非同小可,,那水影中突的多出一張皺巴巴的臉面,尖銳的下頜和鋒利的眼,,她剛要叫喊,,喉嚨像被什么扼住,半點聲音都發(fā)不出,。
夜半時分,,方顏姸著一身薄紗,曲線盡顯,,一手支楞在門框上,,一手輕敲言朔房門。
“顏顏你怎么還不睡,?!毖运啡嘀劬﹂_門,他呆愣在地,,上下一掃,,方顏姸便儀態(tài)萬千地扭進(jìn)他的懷里。
房門咔嚓一聲關(guān)閉,。
“顏顏你這是做什么,?”他顫聲問。
她力氣突變很大,,嬌笑著將言朔撲倒在羅漢床上“相公,,今日是我們成親的日子,你說我要做什么,?”她輕語的氣息在他耳邊飄來蕩去,。
“你再這樣,我就…我就不再抵抗了,?!?p> 方顏姸撩開他的領(lǐng)口,媚態(tài)天成地貼近他的脖頸,。
他腦袋嗡嗡作響,,四體酥軟,心下只有一個念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可他還不想做鬼,,他剛要推開方顏姸,,就在此時,房門咣當(dāng)一聲倒地,,滿臉殺氣的陶桃持鞭站立,,怒氣滔天“你這個狐貍精,,我今天不殺了你,我就不姓陶,?!?p> 言朔一把推開方顏姸,這個方顏姸衣衫不整,,半臥半倚“言郎,,救我呀?!?p> 言朔從枕下抽出一張符來,,蹭的一下貼到方顏姸的腦門“你省省吧,今天就讓你現(xiàn)形,。”
那方顏姸被貼了符,,立時不動,,可陶桃裹了全力的鞭也遞到面前,言朔攔腰將她一托,,帶放到黃梨木桌上,,代替方顏姸受刑的羅漢床便成了兩半。
陶桃還要繼續(xù)追加,,言朔將她的九節(jié)鞭生接在手里“我們設(shè)計在抓一只狐妖,,她這兩個月已殺害了四名新郎官?!?p> “那你們?yōu)槭裁床恢苯痈嬖V我,?”
“狐妖生性狡猾,她的老巢就是這個宅子,,我們怕她警覺,,就不上套了?!?p> “我不信,,我只信我看到的,你和她三更半夜,,衣冠不整地在你的床上,。”陶桃捂耳不聽他解釋,。
言朔拉住她的手臂“那你來看,。”
“看什么,?”陶桃惱火,。
桌上空無一物,,只一張黃面鬼畫符。
“壞了,,它帶著顏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