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急促的汽笛聲響起，黑石列車于暮色下放緩速度,，直至安穩(wěn)?？吭谡九_處。

　　身穿鐵路制服,，扎著大麻花辮的麗莎打開了列車的門,，滿臉笑意地對著身后的老人說道：

　　“羅曼先生，您的目的地到了,，祝您回家愉快,！”

　　身穿黑色禮服，頭戴半高絲綢禮帽的老人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懷念與悵惘,。

　　他右手握著一把黑色長柄傘充當(dāng)手杖，左手提著一個(gè)黑色的大旅行箱,，對著麗薩微微一笑道：“謝謝你,，我可愛的麗薩，祝你早日找到合心意的伴侶,?！?p>　　麗薩臉頰微紅，羞赧道：“其實(shí)……哎呀，您快下車吧,，不然列車要開了,。”

　　老人提著行旅箱下了車,，站在站臺上,，回身促狹一笑道：“我可愛的小麗薩，喜歡一個(gè)人是要把心底所有的喜歡都說出口的,，不然他怎么會(huì)知道原來你也喜歡他呢,？如果一直不說，那這份喜歡只會(huì)成為你畢生的遺憾,?！?p>　　麗薩嘴唇蠕動(dòng)，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位儒雅,、風(fēng)趣的老人,，飛快鞠身行禮，大聲道了一聲感謝,，然后在汽笛聲的預(yù)警下依依不舍地關(guān)上列車門,，隔著窗戶與站臺上的老人揮手告別。

　　被稱作羅曼的老人微笑著目睹黑石列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貑?dòng),，不斷加速,，向著遠(yuǎn)方行去。

　　當(dāng)列車消失在他的視界中,，他提著黑色的旅行箱朝出站口走去,。

　　“老師！老師,，這里,！”

　　他剛剛出了站臺，就看到一位扎著兩條麻花辮的少女向他高聲呼喊,，招著手向他小步跑來,。

　　少女看上去16、17歲,，正值青春年華最好的時(shí)期,，姿容說不上美麗，臉上有著淡淡的雀斑,，但那股青春蓬勃的氣息讓少女的姿色上升了一個(gè)檔次,。

　　老人見到向他跑來的少女，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他放下旅行箱,，張開雙臂,，與跑來的少女輕輕擁抱了一下。

　　二人分開后,，少女臉上壓抑不住的雀躍,，笑的很開心，又突然向老者伸出手,，在老者詫異的目光中緊緊握著他的手,，模仿著某個(gè)老男人的口吻，鄭重道：

　　“歡迎你回來,，知識淵博的羅曼教授,，噗……”話說到一半，搞怪的少女自己先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老人啞然失笑,，他攤攤手表示無可奈何，而后摸了摸少女的頭,，嗓音溫和道：“我親愛的艾莉絲，在我出門旅行的這段時(shí)間里,，你有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

　　少女立馬止住了笑聲，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的老師,，抱著他的手撒嬌道：“老師,，你今天剛回來一定累了，趕緊回去休息吧,，你的房間莉娜阿姨昨天剛幫你收拾好,。”

　　老人笑著無奈搖頭,，提著行李箱隨少女向家中走去,。

　　少女走在他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他離開這段時(shí)間鎮(zhèn)上發(fā)生的趣事,。

　　老人一路微笑傾聽著,，時(shí)不時(shí)指出其中被過分夸大的成分，每每被揭穿,，少女就朝他扮個(gè)鬼臉,。

　　二人就這么沿著石子路一路走著，天上的暮色漸濃,。

　　隨著離小鎮(zhèn)越來越近,，老人忽然停下腳步，目光怔然地望著身邊這個(gè)巧笑嫣然的少女,。

　　她時(shí)而抬腿大力踢著路邊的石子,，時(shí)而跳上小橋的石制欄桿，雙手平舉保持平衡向前小步走著，時(shí)而又在他身前倒退行走,，雙手交錯(cuò)繞在身后,，與他笑著講著鎮(zhèn)上趣事。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那個(gè)女孩的身影,。

　　“老師，您怎么了,？”

　　艾莉絲有些緊張地望著發(fā)呆的老人,，擔(dān)憂地問道。

　　“您是不是累了,？那我們趕緊回去休息吧,！”

　　老人回過神，和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釋道：“沒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人和一些事。人老了,，就會(huì)不時(shí)回憶起以前的經(jīng)歷,，沒什么大事，我們走吧,?！?p>　　“嗯！”

　　艾莉絲緊緊抓著老師的衣袖,，再?zèng)]放開,，直到二人回到了鎮(zhèn)子里。

　　這是一座唯美恬靜的西方小鎮(zhèn),，路邊栽種著大片楓葉樹,，葉色還未徹底轉(zhuǎn)為深紅，介于黃與紅之間,。

　　蜿蜒的小路旁,，是一排低矮精致的民居，爬山虎爬滿了民居的墻壁,，只有門窗逃過了一劫,。

　　老人站在鎮(zhèn)口，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家鄉(xiāng)的氣息,，這口氣深的仿佛要將肺部填充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呼——”

　　他長長吐出,，笑著對旁邊的艾莉絲說道：“艾莉絲,，你以后如果出門遠(yuǎn)游,，離去以及歸來時(shí)一定要深吸一口氣，記住這是家鄉(xiāng)的味道,?！?p>　　艾莉絲小腦袋歪了歪，然后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老人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低笑道：“謝謝你愿意來接我，我親愛的艾莉絲,，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將我所有的見聞都告訴你，帶你一起去旅行,?！?p>　　艾莉絲興奮地點(diǎn)頭道：“那么老師下次旅行可以帶上我嗎？我有在打工掙錢哦,，旅行費(fèi)我可以自己出,！”

　　“呵呵，有機(jī)會(huì)的話,?！?p>　　老人輕笑道，目光投向腳下這條路的盡頭,，背對著少女的眼眸中有著難以形容的哀傷,。

　　“那么,，我們就在這里分別吧,，你也早點(diǎn)回去，代我向你的媽媽問好,，我親愛的艾莉絲,。”

　　“哎,，好的,，老師再見，今天就不打擾您了,，早點(diǎn)休息哦,！”

　　夕陽下，少女向著路的右側(cè)小跑去,，途中不時(shí)回身倒退而走,，向他揮手告別。

　　老人放下黑色旅行箱,，笑著與少女揮手告別,，目睹她的影子在夕陽拉車下變得斜長,，然后消失。

　　此時(shí)臨近傍晚,，天邊火燒云大片大片,，暮色漸濃，老人披著夕陽轉(zhuǎn)身走向腳下之路的深處,。

　　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面無表情地提著箱子與黑傘緩步向前走著。

　　他特意穿著黑色的正裝,，戴著黑色的高禮帽,，是為參加葬禮而來。

　　今天,。

　　是羅曼·羅德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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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走在故鄉(xiāng)的路上，望著路兩旁的風(fēng)景與山色,。

　　他心思恍惚,，明明只是離去了一年，可為何就像分別了數(shù)十年,？

　　此時(shí)正值晚餐時(shí)間,，再加上鎮(zhèn)里的青壯年大多出門去大城市打工，留下的多是兒童和婦女,，路上沒什么熟人出沒,，他就這么獨(dú)自一人行走在空曠的道路上。

　　“嗯,，這不是羅曼先生嗎,？您回來了？”提著水桶從屋子中走出的婦女驚訝地捂嘴高呼道,。

　　老人望去,，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盧瑟女士，你這一年還好嗎,？”

　　“挺好的,，羅曼先生您終于回來了，鎮(zhèn)上的校長都快急瘋了,?！眿D人掩嘴笑道，似乎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老人故作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每五年都要瘋一次,，我覺得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婦人好奇地問道：“羅曼先生,，我聽說您馬上要去首都任職了,，這是真的嗎？您要被首都的不落學(xué)院聘請了,？”

　　老人長“嗯”了一聲,，微笑補(bǔ)充道：“如果那個(gè)老家伙沒撒謊的話?！?p>　　婦人一下子話多了起來,，興致昂昂地與他談?wù)撈痍P(guān)于首都的傳聞，她的男人如今就在首都打工,，每年年關(guān)才會(huì)回來,。

　　老人沒有打斷他，也沒有顯示出不耐之色,，而是很認(rèn)真地傾聽完她的述說,。

　　“媽媽，我的牛奶呢,？”

　　屋內(nèi)忽然傳來小孩的高喊聲,，打斷了婦人的絮叨。

　　婦人這才醒悟過來,，臉色微紅地連連向老人表示歉意,。

　　老人溫和一笑，擺手稱這沒什么,，他很感謝來自她的一些善意提醒,。

　　與婦人分別后，老人繼續(xù)提著笨重的箱子沿石子鋪成的路向前方走去,。

　　婦人在身后望著他的背影,，微微抿嘴，目中流露出感傷之色,。

　　羅曼先生的房子其實(shí)并不在那個(gè)方向,，而這些年來,，羅曼先生每次旅行回來都會(huì)第一時(shí)間趕往那個(gè)地方,，去見一見他曾經(jīng)的摯愛，他真的是一個(gè)癡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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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走著走著,，氣息微微變亂，開始喘著粗氣,，最終他跨過一條木橋,，來到山腰上。

　　他用黑色雨傘撩開灌木叢,，走進(jìn)山腰上的一片茂林,，找到了茂林深處的那塊墓碑,。

　　碑上寫著：

　　艾薇兒·亞倫之墓。

　　老人沉默地放下手中的旅行箱,，將黑傘倚靠在一旁的樹干上,，上前徒手拔去墓碑邊上叢生的雜草

　　“艾薇兒，我回來了,?！?p>　　他用手拭去墓碑上的塵灰，目光溫柔地望著墓碑,，輕聲說道,，然后一屁股坐下，毫不顧忌自己所穿的正裝,。

　　老人就這么坐在墓碑前,，撫摸著碑文上的艾薇兒三字，低聲和她說著這趟旅行的經(jīng)歷,，期間時(shí)而歡笑時(shí)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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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隔五年一次的旅行，是因?yàn)槲覀冊?jīng)的約定,。

　　我遵守了四十年,，但很抱歉，從今天起我可能無法再履行我們的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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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定定地望著身前的墓碑,，眼中無聲流出了兩道淚水。

　　“艾薇兒……”

　　老人低聲呼喚著女孩的名字,，目光恍惚而怔然,，仿佛看到了墓碑之后有個(gè)女孩正朝著他揮手。

　　她笑靨如花,。

　　一如當(dāng)年,。

　　老人緩緩合上雙目。

　　腦海中,，那泛黃的記憶洶涌而出,，那逝去了幾十年的畫面再次撲面而來，直至將他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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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夏天,，有個(gè)女孩紅著臉羞惱道：“笨蛋，因?yàn)槲蚁矚g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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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究竟是怎么度過這沒有你的四十年,？

　　因?yàn)槟阍f過你會(huì)永遠(yuǎn)陪在我身邊,，無論生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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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逐漸吞沒了暮色,。

　　最后一抹尚未泯滅的余暉，透過遮天蔽日的枝丫斜斜照射到墓碑之前,。

　　“那么……”

　　“安文閣下,，接下來就交給您了?！?p>　　“請?zhí)嫖沂刈o(hù)這座小鎮(zhèn),，這座我和她一起生活過的小鎮(zhèn)?！?p>　　睜開雙眼,，從最后的回憶中掙脫而出的老人，將渾濁目光投向山腳下點(diǎn)燃了星星燈火的小鎮(zhèn),，喃喃道,。

　　“一如約定?！?p>　　年輕的男人輕聲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