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圣徒
6月的傍晚依舊格外明亮,,就連太陽也迷戀蒼云縣姹紫嫣紅的夏日風(fēng)情,,遲遲不肯退去。
防汛的警鐘又一次正式敲響了,,張一帆一邊回想著去年的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一邊挨家挨戶地敲門警告川楓村的群眾,要提前做好汛期準(zhǔn)備,。川楓村位于蒼云縣最低洼的溝壑里,,一旦暴雨再次襲擊,去年的那一幕生死攸關(guān)的情景將會重新上演,。
張一帆有些心不在焉,,秦羽的那句話像一個不明飛行物,不斷地在他的腦子里旋轉(zhuǎn),。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忙于各種工作,每天吃過早飯便急匆匆地下村去了,,一直忙到天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鎮(zhèn)政府,,當(dāng)然,回來之后,,他依然沒有閑著,,還要處理其他業(yè)務(wù)工作,幾乎每天晚上正式下班都到了午夜時分,。
雖然秦羽也很忙碌,,辦公室的事務(wù)更像一地雞毛,永遠(yuǎn)清掃不干凈,,但跟包村干部相比起來,,至少晚上的工作量會大大減少,除了偶爾夜間開領(lǐng)導(dǎo)會,,秦羽需要全程做記錄以外,,其余時間還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秦羽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張一帆認(rèn)真地交談過了,,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倆仿佛生活在兩個平行時空里,彼此遙望著對方的生活軌跡,,即使擦肩而過,,也只是心照不宣的莫然一笑。
然而那類似寒暄的笑容并沒有讓秦羽感到開心,,反而讓她覺得更加失落和孤單,,甚至在很多時候,,秦羽都忍不住偷偷流下了眼淚。她很不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軟弱,,矯情,做作,,敏感,,多疑。
張一帆并沒有察覺出秦羽淡然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悲傷,,秦羽對他而言,,就像深不見底的大海,而平靜的海面地下,,卻暗藏著風(fēng)起云涌的巨大旋渦,。
其實秦羽明白,對張一帆而言,,她不過是茂密森林中傲然盛開的那一朵花蕾,,她的存在,只是讓死氣沉沉的森林多了一絲鮮艷的氣息,,但永遠(yuǎn)都不是森林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這個武斷的評判,一方面源于她天生的悲觀氣質(zhì),,另一方面也源于張一帆始終不冷不熱的狀態(tài),。
秦羽向往的愛情,像火焰一樣熾熱燃燒,,哪怕瞬間被燃成一堆灰燼也心情情愿,,義無反顧。而張一帆的感情卻像一眼溫泉,,他用自己最好的溫度把秦羽浸泡在其中,,他以為那細(xì)水長流的溫情就是人性中最難能可貴的感情。
也許很多年以后,,當(dāng)秦羽歷經(jīng)了生活的各種起伏,,就會明白張一帆這種細(xì)水長流般溫潤的感情才是最珍貴的??墒乾F(xiàn)在,,她只想做一個像二十年前的秦愛蘭一樣勇敢的人。
張一帆回到鎮(zhèn)政府已經(jīng)天黑了,,他把車停到籃球場,,正準(zhǔn)備下車,突然又想起了秦羽撤回去的那句話:“和我結(jié)婚的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你呢,?”
整個下午,,他都心事重重,脆弱的自尊心強迫他思考了很久,,他也一遍又一遍捫心自問:“為什么不能是我呢,?可以是我嗎?我能做到嗎,?我該怎么辦,?見了秦羽我該說什么,?我該假裝自己沒有看到嗎,?……”
各種各樣的問號像嚶嚶嗡嗡的蒼蠅一樣在他的頭腦里飛來飛去,吵的張一帆頭都快炸掉了,,他打死一只蒼蠅,,另一只又從腦子里憑空冒了出來。折騰到最后,,他的腦子里依然一堆亂麻,,像成千上萬只蒼蠅盤旋過后留下的痕跡。
張一帆熄滅了汽車的發(fā)動機(jī),,沒有下車,,他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機(jī)械地放進(jìn)了嘴里,,剛要點燃的時候,,他突然想起,秦羽曾經(jīng)說過,,希望他少抽一點煙,,能戒掉最好,戒不掉就盡量克制自己,。
想到這句話的時候,,張一帆懊惱地把煙從嘴里拔了出來,握在手心里,,折成了兩截,,整個人像剛從戰(zhàn)場撤退下來的敗兵,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車窗外,,遙遠(yuǎn)的夜空中,幾顆閃爍的星星正調(diào)皮地沖著他眨眼睛,,張一帆似乎聽到了群星放肆的笑聲,,終于還是忍不住,重新取出一只煙,,快速地點燃,,狠狠地連著吸了幾口,,當(dāng)一大片煙霧氤氳著從他的四面八方散開的時候,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仿佛堆積在胸口的各種垃圾才隨著那一口氣慢慢地吐了出去,。
“如果跟秦羽結(jié)婚的那個人,注定不能是我,,那該怎么辦,?分手?還是繼續(xù),?”在這個夜色朦朧的夜晚,,張一帆將自己偷偷地藏在車?yán)铮_始思考“哈姆雷特式”問題,。然而,,這個問題表面看上去只是一個選擇題,真正要回答的時候,,卻變成了一道根本無解的問答題,。
張一帆將自己反鎖在車?yán)铮_始一邊抽煙一邊凝神思考,,當(dāng)他抽完第五支煙的時候,,他終于被車內(nèi)濃濃的香煙味兒嗆的咳嗽起來。雖然他知道,,即使他坐在車內(nèi)抽一晚上煙也最終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很久以來,他都沒有如此安靜地傾聽過自己的心聲,,沒有如此近距離地靠近過自己心靈,。曾經(jīng)那些他以為根本不重要的事情,突然以千斤頂?shù)闹亓砍麎毫讼聛怼?p> 從車停到籃球場那一刻的煩躁,,一直到此時此刻的平靜,,張一帆感覺自己像穿越了一條時間隧道,在快速的滑翔過程中,,他重新遇見了丟失了許久的自己,,重新聽到了內(nèi)心深處最純粹的聲音。他一邊滑翔,,一邊吶喊,,將淤積在心中所有壓抑的情緒統(tǒng)統(tǒng)喊了出來。
當(dāng)張一帆推開車門,,踏入濃濃夜色的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此時此刻再沒有任何事情比立即出現(xiàn)在秦羽面前更重要了,他必須要盡快見到秦羽,,徹底敞開自己的心扉,,將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秦羽。他要讓秦羽明白,,至少,,在那一刻他是最真實最純粹的張一帆,他的整顆心都是可以送給秦羽的,。就算他們永遠(yuǎn)無法在一起,,他也絕不會主動說放手,更不會選擇提前離開,。
那一晚的張一帆,,像一個接受了洗禮的圣徒,對愛情的虔誠,、執(zhí)著,,和前所未有的勇敢,、果斷,,都讓他的模樣變得更加高大魁梧,就連剛剛那幾顆暗自嘲笑他的星星,,也不由自主地為他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