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問藥
“三天,?”墨蝶聞言,,眉頭一皺,,問道,,“你知道她去哪出診了嗎?”
小虎答道:“不知道,,那天我來找阿姐拿藥,,看到有幾個人來找她,。阿姐讓我?guī)兔醇?,然后就跟著他們走了,?!?p> “等等,,你是說,來找江蘺的是好幾個人,?他們抬轎來的,?”墨蝶奇道。
“來了三個……不,,四個人,。走路來的,。”
“那……你還記得他們的打扮嗎,?”墨蝶追問,。
小虎思索片刻,答道:“他們上身都穿著杏黃色短打,,有兩個人拿著長棍,。”
帶了武器,?墨蝶聞言,,眉頭大蹙。心道,,來人皆著黃衫,,應(yīng)當(dāng)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家丁,;既然小虎并不識得他們的服色,,應(yīng)當(dāng)不是住在鄰近的富戶;執(zhí)械而行,,在這兵荒馬亂之時,,雖說可能只是防備萬一,卻也表明那戶人家絕不是什么良善易與之輩,。
一則擔(dān)心徐平傷勢,,一則掛念江蘺安危,墨蝶心頭不由得一陣煩躁,。
“小虎,,那些人來請陳郎中的時候,大概是什么時辰,?”徐平從旁問道,。
小虎道:“差不多也就這會兒。反正日頭已經(jīng)沒那么毒了,?!?p> 徐平看向墨蝶,道:“這些人隨身攜帶兵器,,可見其謹(jǐn)慎,,既然如此,他們斷然不愿帶著一個女郎中徒步趕夜路,。就算他們愿意冒這個險(xiǎn),,陳郎中也不一定肯答應(yīng)。現(xiàn)在差不多是申初時分,,距天黑大概兩個時辰……”
墨蝶恍然道:“也就是說,,江蘺去的地方,,最遠(yuǎn)也就五十里左右?”
徐平道:“其實(shí)不會那么遠(yuǎn),,你不能按咱們行軍的速度去估計(jì)距離,。而且,請郎中上門看診無非兩種情況,,要么是急癥,,要么是沉疴。急癥的話肯定是就近請郎中……”說到這,,徐平停了下來,,看向小虎。
小虎道:“不是附近的,,我看他們面生,。”
得到了意料中的答復(fù),,徐平接道:“那么應(yīng)該是沉疴了,。既然如此,那就不會急于一時半刻,,家丁們應(yīng)該是收拾停當(dāng)了才出的門,。也就是說,要么是一大早吃過飯出門辦差,,要么是歇過午了才出門,。”
“如果是一大早就出門,,申時才到江蘺這兒,,那肯定無法在天黑前趕回去。如果是午后才出門,,那他們這一路走來也就只花了一個時辰左右,,”墨蝶聽了徐平的分析,逐漸冷靜下來,,順著他的思路分析道,,“這么算來,江蘺應(yīng)該在距此二十里左右的一個富戶家里看診,?!?p> 小虎在旁道:“二十里左右的富戶,最有名的應(yīng)該是劉家莊,、趙家莊和柯家寨的老爺,。不過要是近一點(diǎn)的話,,應(yīng)該還有兩三家,?!?p> “我倒是有點(diǎn)在意他們?yōu)樯墩垈€郎中會來這么多人,還帶著家伙,。難不成陳郎中性子比較倔,,平時不樂意給人上門看診,所以他們準(zhǔn)備了一手硬的,?”聶豹插話道,。
“才不是呢!”小虎立即反駁,,激動之下一陣咳嗽,,道,“江蘺姐是天下最溫柔的人,,絕對不會聽說誰病了不去治的,。”
墨蝶連忙起身,,幫小虎輕撫后背,,接過徐平遞來的陶碗,將水喂到小虎嘴邊,,又扭過頭來狠狠剜了聶豹眼,。雖不滿聶豹的措詞,墨蝶卻不得不承認(rèn)聶豹講出了自己心底的一個隱憂,,這些個前來求醫(yī)的人,,行止確實(shí)不太正常。
“擺出這么大陣仗接醫(yī)生……哥,,咱們以前還真見過一次,。”徐平看向聶豹,,道,。
聶豹聞言一愣,忽然記起徐平所指之事,,一拍腦門,,道:“還真有這種可能!小子,,你聽沒聽說過,,附近的哪個大戶最近跟人結(jié)了仇,或是干過架,?”這后一句話,,卻是對小虎講的。
小虎沒料到聶豹竟有此一問,,一時不知如何對答,,怯生生扭頭看向墨蝶,。墨蝶亦未曾跟上徐、聶二人思路,,茫茫然看向徐平,。
徐平向墨蝶解釋道:“大哥以前帶我辦過一樁差,當(dāng)時洛陽東市的兩個布行斗毆,,來來回回竟廝打了半月之久,。當(dāng)時,好幾個住在城外的郎中都被這兩個布行強(qiáng)行帶走,,拘在各自府上,,專給家丁診治?!?p> 墨蝶皺眉問道:“你說的是三年前布商私販鹽鐵的案子,?”
“嗬!你居然連這事都知道,?”聶豹低聲驚呼道,。那件案子據(jù)傳與洛陽的一些達(dá)官貴人頗有牽涉,聶豹當(dāng)年帶著徐平只追查了一半便不了了之,。是以此案既使在他們鷹揚(yáng)府內(nèi),,亦是少有人知。
雖未得到確切的答復(fù),,墨蝶也已明白自己所料不差,。“我只聽說那件案子是兩個差人偶然撞破的,,原來說的就是你倆,?”
“說來也巧,”徐平道,,“那段時間我娘身體有恙,,我去城外的胡家莊找郎中拿藥,正巧撞見幾個人在郎中家里鬧事,。把鬧事的扣下來一問,,這才知道兩家布行盜販私鹽,因利火并的事,?!?p> “可是……來找阿姐的那幾個人看上去也不像強(qiáng)行把人帶走啊?!毙』岩傻?。
墨蝶道:“江蘺如果已經(jīng)答應(yīng)出診了,他們自然不必用強(qiáng)。小虎,,這附近真有富戶之間相互爭斗一類的事嗎,?”
小虎道:“相互爭斗好像沒有,我只是聽說前幾天有群人到處跟富戶收糧,。富戶們大多都把糧交了,只有柯家寨沒交,??吕蠣敽孟袷前讶ナ占Z的人趕走了?!?p> 聽聞此言,,墨蝶、徐平,、聶豹三人不約而同看向彼此,,眼中盡是了然之色。
“我想去趟柯家寨,,我不放心江蘺一個人在那,。”墨蝶道,。
“一起去吧,,估計(jì)那邊的情況不怎么簡單?!毙炱降?。
墨蝶看了見徐平的傷臂,道:“你這傷……如果那邊還在交手,,你的行動恐怕多有不便,。”
徐平笑道:“情況真要嚴(yán)重到我都進(jìn)不去柯家寨,,陳郎中也肯定出不來啊,。那我獨(dú)自在這兒干等有什么意義?”
“咱們都去了,,指不定還能幫上什么忙,,”聶豹在旁道,“這姓柯的聽起來到也是條漢子,,我到是想拜會拜會,。”
墨蝶略一思量,,點(diǎn)頭道:“也好,,那咱們休整一下,入夜動身?!?p> 諸事議定,,墨蝶派聶豹去村中水井打水,自己則帶黃捷去左廂房扛了面粉,,到院里灶臺邊劈了柴,,生起火。等聶豹挑回水,,她便在灶邊架起案板,,擼起袖子和好面,揪作面片下鍋煮成湯餅,。其間又拉著小虎,,仔細(xì)問清柯家寨的方位,地形,。
趁著墨蝶張羅伙食的光景,,徐平向小虎問了路,找村里的獵戶借了塊砥石,,又在陳郎中家掇了條長凳置于院中,,尋了根細(xì)麻繩將砥石捆在長凳一頭,將自己與聶,、黃二人所帶的三柄橫刀淋了水,,按在砥石上細(xì)細(xì)研磨鋒利。
湯餅出鍋,,黃捷幫著將其分盛進(jìn)碗,,端進(jìn)正屋。墨蝶招呼小虎一起吃些,,然而其時日頭尚早,,小虎并無甚食欲,婉拒后便自行離去歸家,。
“待此間事了,,我得回一趟洛陽?!蹦似鹜氤粤藥卓?,道。
徐平抬頭道:“我想像之前說的那樣,,利用運(yùn)糧船去燒叛軍的糧草,。”
墨蝶道:“眼下情況有變,。他們?nèi)绻l(fā)現(xiàn)少了兩個監(jiān)糧官,,一定會警覺,,如此一來劫船燒糧就很難成功了?!?p> 徐平沉吟片刻,,道:“實(shí)在不行,我們就只能一路西行,,試著去找大部隊(duì)匯合了,。”
“往西走,?什么道理,?”聶豹停下筷子問道。
徐平道:“陛下東征高麗,,一時無法顧及后方,。眼下東都守軍吃了敗仗,,士氣低靡,,只有通報(bào)大興馳援,才能化解危機(jī),。咱們往西走,,去潼關(guān),應(yīng)該可以遇上前來增援的部隊(duì),?!?p> 商議間,四人吃飽喝足,。收拾過鍋碗瓢盆,,墨蝶到右?guī)麑嬍抑校瑥拇蚕卤С鏊木聿菹?,拿到正屋鋪?zhàn)鞯劁?,供四人休息?p> “嘶……”徐平俯身躺下時牽動了傷臂,,忍不不住倒吸口涼氣,。墨蝶見狀,忙上前攙住徐平,,幫他脫下上衣,,解下右臂上包扎的布條,。但見草草烙住的傷口微微有些化膿,傷口周圍已然紅腫,。
“怎么這么亂來,!”墨蝶低聲嗔道,拉著徐平走出屋,,拿水瓢舀了水,,小心幫徐平清洗了傷處,,又從腰間褡褳中摸出一個小瓷瓶,拔去紅綢包裹的軟木瓶塞,,將瓶中粉未灑了少許到徐平的創(chuàng)口周圍,。最后,去屋里找了干凈的布料給徐平重新包扎好,。
重進(jìn)屋躺下,,徐平幾乎是一閉眼便陷入了沉睡。頭上有頂,,四周有墻,,不久前還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纳睿蝗婚g竟成了一種奢移的享受,。
一覺醒來,,已是夜深。徐平睜開朦朧睡眼,,只覺一片柔和的燭光灑在身旁,。起身看,卻見墨蝶等人均圍坐桌前,,小聲商議著什么,。徐平翻身站起,跟三人打過招呼,,走近前一看,,只見桌上展著一幅墨線勾出的輿圖。
輿圖墨跡未干,,旁邊還擱著筆墨,,顯然是蒼促間繪成。仔細(xì)看去,,輿圖繪制雖然簡陋,,其上屋宅,院墻,,水井,,乃至大樹竟是一應(yīng)其全。徐平想起了幾天前跟著墨蝶暗闖玉華樓那夜,,亦看一幅似簡實(shí)詳?shù)氖掷L,,頓時猜到了這輿圖乃是出自墨蝶之手。